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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凌站在高大的筑炉前，看着里面裸着上身的汉子们。
他们就是纪国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也是纪国武力如此强大的原因之一。
他们掌握的冶炼技术，堪称天下顶尖。
能在乱世中存活的国家，必然有两把刷子。
这支顶尖冶炼团队，由方才拎着他进门的老头带领。
老头是纪姓，按照辈分来说，纪凌应该喊声纪叔公，就是纪凌祖父的弟弟。
周朝姓氏分大宗跟小宗。
大宗便是嫡长子，其他皆是小宗。
像纪凌祖父身为纪家那辈嫡长子，他便是大宗。
眼前这个老头是庶二子，为小宗子弟，专门辅佐大宗。
而纪凌父亲身为同辈中的嫡三子，原本也属于小宗。
但前面两个哥哥战死，根据纪国兄死弟承的传统，纪凌父亲纪叔立，也就成了现在的纪国国君纪伯。
按兄死弟承的传统。
其实在纪凌祖父去世的时候，应该由这位纪叔公继位成为国君。
可纪叔公直接躲到铸造室里不出来。
说自己只会冶炼，治国真的不行，更不会带兵打仗，怎么都不当国君。
这个时代的国君都要出兵打仗的，他不擅长打仗，只会冶炼，强行推他上去便是送死。
最后是纪凌父亲的大哥，纪凌伯父当上国君。
谁料不到十年，纪凌伯父战死沙场。
之后二伯上位，同样死在战场上。
现在就成了纪凌父亲继承大宗，当了国君。
故而纪伯这支大宗，对纪叔父十分尊敬。
不少人还暗暗佩服纪叔父，说他知难而退，一心冶炼，实在厉害。
这样的人一提到冶炼金属，自然跟旁人不同。
别人或许会忽视小孩的话，但他绝对不会。
更别说公子凌占卜时痴傻变好，不少人小心他身上真有些神迹。
纪凌自然知道这点，所以才能肆无忌惮说出自己知道的。
不过这会，他还是要先参观一下铸造室才能下结论。
纪凌道：“纪叔公，我能先看看怎么冶炼青铜的吗。”
自然可以。
可以说青铜冶炼技术，就是他们纪家的家传产业。
在这做工的人，基本都是纪姓，很少有外人进入。
纪叔公虽然着急，却也明白急不得。
“看，随便看。”
“瞧着器皿，瞧着硬度，还有上面的花纹。”
从铜矿石送进来，再到放入炼炉，用燃木初步加工。
等到炼成粗制铜液，还要继续加工得到纯净的红铜。
纪国冶炼青铜的技术堪称精良。
等走到室内，纪叔公给他看一副金灿灿的青铜盔甲，上面装饰的云雷纹漂亮至极。
可见其工艺确实为顶尖。
没有氧化的青铜器并非青色，因为里面锡含量上升，展现的则是金黄色。
纪凌被室内的器物震撼。
怪不得这个时期的人如此追捧青铜器皿。
满屋子金黄色，玫瑰金色的盔甲跟武器，让人心潮澎湃。
金灿灿的金色铠甲，让纪凌爱不释手。
突然理解他哥为什么喜欢造盔甲了！
还有最中间的那把金色宝剑，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纪凌看了半天，公子胜跟纪叔公便陪了半天。
没办法！
谁会不喜欢满屋子的金灿灿！
后面跟着的杜或，司农等人同样心满意足。
单看这些器物，都能看上一整天！
走到最后，纪叔公把他最近做出的青铜匕首送给公子凌。
这匕首上还刻着文字，上面的花纹更是精细，不管放在这会还是后世，都是一件佳物。
纪凌自然喜爱，当下挎在腰间。
纪叔公见此颇有些得意，不过他可没忘公子凌方才的话。
“嘿嘿，公子凌，这会可以说怎么让铁器硬而不脆吗？”
纪凌自然记挂这件事，走了一圈，心里已经大致明白问题出在哪。
按照他那个时代的发展来看，现在应该刚有人试着冶炼铁器。
而且依托青铜冶炼的成熟技术，初步冶炼铁矿石并不算难。
只是他们按照铜法来炼铁，得到铁水之后直接制范，就是有了铁水，直接倒入模具里面。
这种做出来的铁，含碳量太高，所以出来的铁很硬，但却十分脆，很容易折断。
说白了，要把铁水里面的碳含给去除一部分。
这样既能保证硬度，还会避免容易折断。
其中少了一个现代人基本都知道的步骤。
打铁。
把铁矿石融成铁水之后，倒入模子，再把铁加热到快熔化。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电视剧经常出现的反复锻打。
这个步骤是为了去除铁里面碳，硫，磷等杂质。
这些杂质都是影响铁器质量的重要原因。
杂质去的越干净，铁的质量就越好。
做出来的武器，工具，更是经久耐用，坚不可摧。
当然，去杂质的方法不止这一个，现在抛砖引玉，让纪叔公他们试试再说。
纪凌说出这些话，又道：“您冶炼铜矿石，应该也知道铜矿石里面杂质很多。”
“铁矿石也一样，而且没那么容易分解，需要反复捶打才行。”
作为冶炼高手，纪叔公在公子凌说出原因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相信。
他常年跟矿石打交道，稍微点拨一点，心里已经有数。
果然，纪叔公去摸摸铁矿石，又想到之前炼铁失败的原因，直接道：“好！我们今天就开炉！”
“炼铁！”
纪叔公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
纪凌也不例外，两人一拍即合，立刻选出炉子开工。
巨大的炉子跟人工都选好了。
挑铁矿石也不算困难，他们这里是铸造室，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色矿石。
因为这里有炼铁的经历，早就把铁矿石处理成细小的颗粒，可以立刻使用。
但在进熔炉之前，纪凌又让人加一些助溶剂进去。
也是一种很常见的材料，灰石。
这东西跟石灰是两种东西，大理石里就有灰石的成分。
放这个东西的原因，是因为灰石里的碳酸钙在高温下分解，分解出来的东西能跟铁矿石里不需要的碳，硅，磷产生反应形成炉渣。
从而让铁的杂质更少。
如果眼前是个学过化学的现代人，纪凌还能解释什么什么分解，什么什么反应。
到了这会，只能故作深沉道：“纪叔公，听我的，没错。”
小纪凌就算故作深沉，也只会让他哥跟他叔公掐他一把脸颊。
深沉没看到，可爱倒是不少。
纪叔公还在犹豫，弟控公子胜大手一挥：“加！我弟弟说的！还不听吗？”
不行就再造一炉，这钱他出了。
有司军兼储君公子胜开口，灰石很快会被加进去。
看着细碎的矿石入炉。
剩下就不用纪凌操心了，不管是温度还是燃料，铸造室的人都比他熟练。
但这么一折腾，等铁矿石入炉，已经到了用敦食的时间。
也就是用午饭的时候。
铸造室都是力气活，这里肉食丰富。
公子胜又最看重此处，好酒好肉从来不缺。
其他地方多是一天两顿饭，只有他们这跟宫室才是一天三顿。
饭食刚摆上，纪叔公好像刚看到杜或跟司农一般，眼睛一瞪：“你们两个在这做什么？！”
司农咽咽口水，别看他是司农，但在纪国当官，一天也就吃两顿，而且也没吃这样丰盛啊。
这会说什么都要留下。
杜上卿的儿子杜或还好点，他家好歹是卿，不过被纪叔公一说，颇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纪凌做主，他们才坐下。
不过纪凌看着熟悉的烤肉，熟悉的肉粥，深深叹口气。
虽然烤肉确实好吃，肉粥肉羹也不错。
但天天吃这个，谁都会腻吧。
等铁锅做出来，他必然要大展厨艺，至少做个炒青菜吧？
话是这样讲，纪凌还是认认真真吃饭，这时代饭菜来的更是不易，若浪费粮食，真的会遭天谴。
不止纪凌如此，就算国君，君夫人在这，也都如此。
他们纪国没有那么奢靡的习惯，虽然不重视耕种，这里粮食产量也低，但这样更让他们明白粮食来的不容易。
饱饱吃顿午饭，又看了会炉子的情况，众人要各回各家了。
明日大概就可以开始锻造，到时候再来看看情况。
这件事自然传到国君耳朵里，纪伯自然不在意，还让铸造室大开方便，我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纪凌知道这个消息，半是想笑半是暖心。
虽然投身在国君家中，可家里父亲母亲和睦，哥哥爱幼，他这个小儿子当的还挺心安。
到底年纪小，纪凌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梦里他都在打铁。
还梦到无数农具在他眼前飞来飞去。
这个锄头好，这个铲子也不错，还有这个镰刀。
最后还有耕牛用的铁犁。
工具加快开耕速度，加快耕种效率。
然后米粮满仓。
等纪凌睡醒，整个人神清气爽！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这个梦怎么想怎么舒爽啊。
兴奋的不止他一个，打开门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
左边是杜上卿儿子杜或。
昨天他回家之后，同父亲杜邗说了这些事。
他父亲兴奋的一晚上没睡，天没亮就催他来找公子凌。
右边则是三十多岁的司农。
按照往常，他这会还在呼呼大睡，可今天早早过来等候。
这是在等公子凌吗？不是，他在等农具！
两人同样恭恭敬敬对着小纪凌。
纪凌给他俩一人一个肉饼，挥手道：“走！去铸造室！”
今天就要开始锻造铁块了！
成功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