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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结束，公子凌敬酒的事传遍纪国国都上下。若换了旁人，只当是国君家低头挽留臣子，毕竟三卿走了两个，自然要对最后一个尊敬些。
可这人是众所周知的痴傻儿，更知道纪国就没有尊重文官的传统。
所以怎么也不觉得是纪伯一家主动低头，只当公子凌在玩乐。
这时代虽然文武官员没有分的太清楚，可纪国国君纪伯，明显更喜欢打仗勇猛的人。
那三卿明显不属于这种。
但不管是不是痴傻，他到底是国君纪伯的儿子，亲自送酒过来，让杜邗这个当事人十分感动。
夜晚，杜邗家门被叩开，杜邗看着打包好的行李，朝外面的人摇摇头。
那人皱眉，却又不好多说，只能退下。
杜邗见这人利落离开。
算了，至少现在不能走，头一个公子凌敬酒，第二日自己就收拾细软离开，实在对不起公子凌的酒。
想到这，杜邗又哂笑，他竟然在顾及一个傻子的想法。
可他杜家就算要跑，也不能连累其他人。
杜邗把包裹一推，闷头便睡。
纪国在如今六国之间实力最弱，国君勇猛却无成算，迟早会被吞并。
他今日不走，回头也是要走的。
杜邗此刻的想法，纪凌并不知晓。
他在宴席上的动作确实有意为之。
要说他跟着父亲参加过几次宴会，也见过几次重臣，这才发现三个领头的臣子不见了两个。
看父亲的脸色，以及对局势的分析，这两个要么被杀了，要么叛逃。
而剩下那个臣子，明显在这件事不占父亲这边。
不管内里发生什么，不管这个臣子是忠是奸，此刻都要稳住才是。
就跟公司老板一样，公司运行着呢，几个大领导要么辞职要么被开除，那下面员工不会有想法吗。
稳住，稳住为上。
其实跟纪凌想的差不多，他这番动作，确实稳住朝中卿士，还不失体面。
有些人甚至以为，是国君纪伯不好意思低头，所以教了痴傻孩子来做。
纪国的局势倒是稳了稳。
纪凌虽不知详情，算是本能为之。
小小的纪凌叹口气。
还是要找个夫子，赶紧学会这里的语言跟文字。
怎么忽然感觉肩上压力这么大呢。
明明他爹娘是皇上皇后啊，他可是小皇子。
或许是他多想了吧。
这个身体到底年纪小，没想多久，便迷迷糊糊睡着。
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纪凌被送到君夫人宫室吃早饭时，人还没完全苏醒。
吃了几口肉酱饼子，纪凌赶紧给父亲母亲比划，想去读书。
粗枝大叶的纪伯半天没反应过来，公子胜同样摸不着头脑。
君夫人耐心细致，开口道：“想要学写字？”
纪凌只听懂了想这个音节，其他还是一知半解。
纪凌汗颜，若这身体不是痴傻，他估计早就露馅了。
好在君夫人明白意思，早饭都没吃完，他的老师已经定下。
等纪凌被送到学宫时，再看着昨天敬酒的臣子，纪凌眨眨眼，杜邗也眨眨眼。
杜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好歹也是上卿，大早上国君纪伯就派人过来通知，说要让他当公子凌的老师。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真想一走了之。
要说当公子的老师，自然不错。
可公子凌痴傻啊。
让他教一个傻子读书？！
实在可气。
现在六国签了和平盟约，其他五个国家，包括周王室都在休养生息，都在改善百姓生活增强国力。
只有他们纪国原地不动，还抱着打仗时的一套。
明眼人看得出来，纪国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吞并！
以前打仗的时候，其他国家需要他们的武力。
如今太平了，纪国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很快就会成为肉酱！
自己这样的能力，正当壮年，不去处理国家大事，竟然让他教一个傻子读书？
还是给傻子启蒙。
杜邗有心生气，可看到乖巧的公子凌，又不好发火。
吃了人家的酒，不能太过分。
这位杜卿以为纪凌是傻子，自然不会在他面前隐藏情绪。
纪凌看的明白，心里也道不好。
父亲母亲知道他要读书，想要挑好夫子，怎么就挑朝中重臣，这对人家来说，无疑像是侮辱。
怎么办，老爹是亡国之君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纪凌面上不显，还是笑眯眯行礼。
杜卿见此气消了些，可接下来的教学，简直让他气得又想跑路。
公子凌不会写字，还听不懂话。
这，真的能教？
其他家的傻子也没这样傻吧。
纪凌也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啊，语言不通这种事，他也想不到啊。
一个艰难教，一个艰难学。
杜卿几乎扶着门框出去。
要不然再联系下昌国，他今天就走？
纪凌目送老师离开，看着手里的用来写字的丝绢，再看看自己的狗爬字。
这也太浪费了。
原本他想同其他人一样用竹简，可父亲母亲心疼他，送来的全是柔软的丝绢。
纪凌抚摸这些东西，便是冲着这份心意，他也要好好学习语言，最好能尽快沟通。
主要现在所用器具，所住房屋，一切都表明他好像在一个很早的年代。
纪凌隐隐有个不好的想法，也许他身处的时空没那么太平。
每次看到朝中局势，总有种明天就亡国的感觉。
接下来一段时日，纪凌日日去学宫读书，国君跟君夫人心疼不已，但瞧着小儿子渐渐会说话，虽然只是一个字两个字地蹦，已经足够让人惊喜。
负责教导的杜邗更是收到不少赏赐。
杜邗半是高兴，半是难过。
高兴的是，他这个文官终于被国君重视，难过则因为还在教公子凌说话。
好在这是冬天，纪国没什么大事，他这个上卿还有工夫。
但到春天的时候，就没这样清闲了。
一个冬天的学习，让纪凌可以简单日常沟通，可要看再多的文字，那就不行了。
杜邗见了些成功，赶紧要辞了这份活计。
原本国君跟君夫人还要拦着，纪凌努力解释：“杜卿，好。”
“大材小用。”
国君跟君夫人听此，惊喜至极。
杜邗更是震惊。
差点开口说自己还要继续教。
算了算了，启蒙这种事，真的用不着他。
纪凌也是这个意思，有大才者，必然不会拘在这方天地，困得狠了，还会生事端。
而且他对局势已经有些了解。
虽然还不会说，却已经知道他身处什么环境。
他爹不是皇上，他娘不是皇后。
如今天下还没有完成大一统，根本没有皇帝这种称呼，更不用说什么皇子了。
而且他这个时空应该算是周朝春秋战国的平行时空。
继续如何，他还要慢慢研究，但总感觉躺平的想法，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会也不是想太多的时候。
纪凌朝杜卿恭恭敬敬行礼，算是全了一两个月的师徒情分。
很多年以后，杜邗天天捶胸顿足，自己怎么不拦着点，怎么不继续当这个师父！
后悔？晚了！
周朝六百一十三年春。
开春原本是好事，纪国却频频收来不好的消息。
事情还要从去年和平盟誓说起。
六国坐在一起商讨互不侵犯，休养生息，自然不止讨论这些。
还要讨论利益如何划分，那些被吞并的小国归属问题。
毕竟以前联合起来打仗，占领的小国没有明确的指向。
其他五国不说，作为最会打仗的纪国，面积人口虽然都是最少，可攻下的城池无数。
原本应当分不少土地，可谁让他们只会攻不会占，落到手里的地方没多少。
好在划分的时候，把北边五座上城分给他们。
那五个上城，在纪国北面，正好跟郑国交界，暂时有郑国将领把守。
除了五个上城之外，又把南面大片荒地给到纪国。
虽说那荒地面积是五个上城加起来十倍有余，但荒凉啊。
上城的土地都是最好的，拿来开春就能种粮食。
所以国君纪伯最看重的，还是那五个上城。
去年国君纪伯就想把五上城收回，当时三卿之一支融劝说，讲那已经初冬，不如开春去收，正好种粮。
几番折腾之下，事情搁置下来。
等到今年春天去收上城的时候，只听城门上郑国将士大喊：“纪国的回去吧！此处百姓主动归顺郑国！”
“郑国以后会给纪伯赔礼的！”
说着，送出几车绸缎，还有一对上好玉璧。
这就给打发了！
前去收成的官员直接傻眼，看看自己带的人，再看看人家城门重兵把守，显然早有准备。
纪凌刚靠近父亲宫室，就听里面咒骂：“好个坚人，那支融去年劝吾晚些收回五上城，说不要打扰任地百姓，原本以为是好意。”
下面众人同样闹哄哄，他大哥的声音同样在其中。
“现在看来，就是跟郑国串通一气！”
“怪不得他支融偷跑去郑国当卿！”
“肯定是他们的阴谋！”
纪凌对这些话听的一知半解，消化片刻，再加上一个冬天对局势的理解，总算明白意思。
去年三卿跑了两个。
其中一个叫支融的，卖了小国纪国利益，换取在大国郑国的官职。
纪国跟郑国交界五个上城，只怕就是他的投名状。
至于骂的那个坚人。
就是阉人的意思。
看来父亲已经气急了。
可木已成舟，他们下手晚了，确实没办法。
而且纪凌见过简易地图，知道那五个上城的位置，其实纪国不拿才好，拿了只怕惹祸上身。
小国拿位置极好的上城，无异于小孩抱金走闹市。
纪凌正思索着，只听内里更乱糟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他爹的！打回去！”
“对！打回去！”
“我们纪国还怕打仗吗！”
打？如何打？
和平盟约签署不到一年时间。
若这个时候纪国要打仗，只怕会被其他五个国家联合围剿。
不仅道义上不占理，更会激起民愤。
长达百年的战争已经让这片土地的百姓深受其害。
好不容易和平几个月，就要打仗？
普通百姓不用听什么理由，反正打仗就是不对。
违背盟约是背信。
挑起战争是弃义。
纪国实力本就最弱，这个时候挑事，其他国家肯定兴奋至极，只等着瓜分纪国！
到时候就算灭国了，天下百姓都会拍手叫好。
纪凌心里明白，只是碍于语言不通。
不过他父亲应该没那么莽撞吧？
宫室里面群情激奋，纪凌等着国君父亲让众人冷静。
父亲确实让人冷静了，他大喝一声：“闭嘴！”
声音洪亮如钟，震耳欲聋。
“即刻发兵！”
纪凌眼前一黑。
救，救命！
要亡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