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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才四十岁，却苍老得好像已经五十多了，“小翠，姐听说你离婚了，急得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觉。想来看看你，我婆婆又不让……”常青嫁到二十里外的长平公社，婆婆管得严，轻易不能回娘家。
“大姐，我好着呢。”常翠笑着说道：“不光我，叶儿也好着呢。叶儿，快叫大姨姨。”
“大姨姨。”叶儿乖巧的叫人。
“咱叶儿长得可真好看。”常青粗糙的大手想要抚摸叶儿，又怕刮到孩子娇嫩的皮肤，半路又缩回去了。
小叶儿眼巴巴的看着常翠。
这孩子平时是活泼的，有时候甚至是蛮横的，这时的神情却有点委屈。
常翠忙为她介绍，“大姐，这是小叶儿，是我的小女儿，叶儿的妹妹。”
小叶儿喜笑颜开。
小叶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爸爸妈妈和姐姐的世界里没有她。
“大姨姨，我是小叶儿呀，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这么好看的小闺女，谁能不喜欢？”常青溺爱的连声说道。
常青有点纳闷，“小翠你有两个闺女？我怎么记得你就叶儿一个啊。”
“你记错啦，是两个。”小叶儿纠正。
“大姨姨，我有妹妹啦，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叶儿有些歉意。
常青只当是孩子话，也没往心里去。
常翠一边和常青说着话，一边拿钥匙开了门，请常青进来，“大姐，天也不早了，你要不就在我家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常青叹气，“我倒是想，家里老老小小的，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
瞅着叶儿，常青红了眼眶，“可怜叶儿小小年纪就……”
“就咋了呀？”小叶儿打破砂锅问到底。
常青不想说破，小叶儿偏要问，常翠笑了笑，“大姨姨的意思，是叶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离婚在农村是很严重的，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有人觉得离了婚的孩子，要不没了爹，要不没了娘。离婚跟着妈，就是没爸了。
“我和姐姐有爸爸呀。”小叶儿忙声明：“有很好很好的爸爸！”
“对啊，我俩有爸爸。”叶儿也很骄傲，“我爸爸穿绿军装，可威风了。”
常青糊涂了，“小翠，这是怎么回事？”
常翠小声把韩虎求婚的事说了说，“……还得打报告呢。大姐，先别跟别人说。”
常青想不到常翠二婚还能找到韩虎这么好的条件，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小翠你掐我一把，使劲掐，要不我以为做梦呢。”
常翠笑，“大姐，这是真的。”知道常青理解不了韩虎为什么会这么做，压低了声音，“他不是被小叶儿给救了吗？就认小叶儿当闺女了。小叶儿又相中叶儿了，非要叶儿当姐姐……”
“这样啊。”常青慢慢理解了。
常青本来就喜欢小叶儿长得好看，这下子看小叶儿更顺眼了，“咱家小叶儿可是个小福星啊。”
“我四片叶子！”小叶儿得意的指指她的小脑袋。
常青也不懂她啥意思，不过小孩子说话常常是这样的，常青也没放在心上，“对对对，四片叶子。”
常翠知道现在大家都缺油少糖的，虽然饿不着肚子，但没啥营养，就给常青冲了碗糖水。
常青喝了一口，知道是糖水，心疼的嗔怪，“给我喝这个干啥？让孩子喝吧。”
“都有都有。”常翠给自己、给两个孩子都弄了糖水，“大家一起喝。”
青池子公社种花生，所以花生不算稀罕东西，常翠弄来了烤花生，还有一盘子花生饼。
常青喝着糖水，吃着花生，看着这干净整洁的屋子，“我婆婆、妯娌，听说你离婚了，不知以为你多惨呢。可不知道你过得这么好。”
常翠笑。
前世她离婚了可不就是过得很惨吗？大姐的婆婆、妯娌们，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姐妹俩多日没见面，少不了要拉拉家常，谈论谈论七大姑八大姨。
说起常家的事，常翠替常绿可惜，“覃怀鹤多多少少干一点，小绿就不会这么累。”
常青倒不太在意，“小绿好歹是为了她喜欢的人。像我这样不是更惨，我跟你姐夫的感情也就那样，不照样为了他那一大家人累死累活。”
常翠见常青还挺喜欢吃花生饼的，拿了个干净的布袋子给她装了些，“回去给孩子们吃。”常青要推辞，常翠不许，“小时候外公不会给我扎小辫子，我急得哭，还不是大姐帮我的？大姐就别跟我客气了。”常青见推辞不过，只好默许了。
“这可好了，我婆婆白放了我半天假。”常青说起来意，“她娘家有个亲戚，媳妇儿难产没了，留下五个娃，想给娃找个后妈。”
常青咬牙，“五个娃，我婆婆她也好意思让我来提。”
常翠虽然离婚了，却只带了一个女儿。跟那带了五个娃的男方，明显的是不般配。
常翠知道大姐在婆家日子不好过，“你婆婆也只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提一提，答应不答应的，还在于我。”
“小叶儿。”外面有人喊。
小叶儿人机灵，耳朵也好使，侧耳听了听就听出来了，“是白义叔。”
常翠含笑纠正，“妈妈叫白义叔，你和姐姐要叫叔公的，记住没有？”
“记住了。”小叶儿痛快的答应了，飞快跑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功夫小叶儿又跑回来了，“叔公说，爸爸执行任务了，让我在家乖乖的，听妈妈的话。”
“叔公还给我糖了。”小叶儿把手里的糖数了数，当场分发，“姐姐一个我一个，妈妈一个，大姨姨一个，还剩三个，也给大姨姨吧。”
“小叶儿对大姨姨这么好呀。”常青又觉得暖心，又有点稀奇。
这才头回见面，孩子就这么待见她？
“大姨姨给妈妈扎小辫子。”小叶儿一本正经，“妈妈给我扎小辫子。”
常翠感动得不行，“小叶儿的意思是，大姨姨给妈妈扎小辫子，妈妈给小叶儿扎小辫子，所以小叶儿要对大姨姨好、把多余的糖给大姨姨，对不对？”
“太对啦。”小叶儿很开心。
妈妈懂她！
“我也给大姨姨。”叶儿也把自己的糖果贡献出来了。
常翠不许大姐推辞，都给装到袋子里了。
常青不好意思，“我空着手来的，咋能拿这么多东西走？”
“你又不当家。”常翠知道大姐的处境，“你婆婆又勤俭。”
说好听点是勤俭，说难听点就是小气。
家里的东西全在婆婆手里，婆婆不给她，她就只能空着手出来。
常青满脸通红，“我婆家那点事，瞒也瞒不住。”索性把婆家的事当笑话一样讲出来了，“我婆婆以为你急着要嫁人呢，肯定不挑，说你要是答应了，有彩礼，彩礼是一个马扎，明朝传下来的马扎……”常青笑得都说不下去了。
还明朝传下来的，笑死人了。
穷得要死，家里能有明朝传下来的东西？
再说了，传什么不好，传一个马扎？
常翠异常专注，“明朝传下来的马扎？大姐，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
“你还真信啊？我婆婆那个人，嘴里就没句实话。”
韩白义又来了，这回不是叫小叶儿出来，他自己进来了，“听孩子说，他大姨来了？长平公社的书记来咱这开会，这就要回去了。他大姨还能搭个车。”
“白义叔，我也想搭个车。”常翠惦记着那个“明朝传下来的马扎”，“我到长平公社，有件要紧事。”
韩白义也没问她有啥要紧事，“你忙你的，两个孩子我带走。”正好他可以带小叶儿回家，爷孙俩好好亲近亲近。
他可稀罕小叶儿了。
这可是虎子的闺女。
常翠把两个孩子拜托给叔公照顾，她和常青一起，搭车去了长平公社。
常翠带的有钱，有票，还有布料和床单、枕巾。
要是相中了东西，不管对方要钱、要票、要东西，她都能满足。
“大姐，你别说我的真名。”常翠怕被对方缠上了，“也别说我是你堂妹，就说半路遇着我的。”
常青带着常翠到了那亲戚家，只说是路上遇着的人，正好想买个马扎。
那家人一看就很穷，听到“正好想买个马扎”，眼睛贼亮。
常翠有点后悔。
她觉得对方很可能狮子大开口。
东西拿出来，常翠仔细看过，黄花梨折叠有踏床马扎，确实是好东西。
“这真是明朝的？不像啊。”常翠也不敢表现太像个行家。
对方一再保证，确实是明朝的，见常翠想要，开了价，要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在这个年代，是天价。
“那就算了。”常翠当即表示不要了，“我去省里的信托商店，差不多品相的，只要五块钱。”
“五块钱太少了，再加点。”对方见常翠要走，急了。
常翠又蹲下来仔细瞅了瞅，嘴里小声嘀咕，“真是明朝的？要是假的，那可连两块钱也不值。”
“六块钱最多了。”最后，常翠下定了决心，“不卖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