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 三

　　三人在神社的会见厅内坐下来喝茶，说是会见厅，其实也就是一间小小的房子。相传源氏家主从前来此叩问神明的旨意时，曾在神社逗留了三天三夜，此处便是修建来招待客人的房间。传言当今首相在祈求转运时也到访过此地，不过这些空话倒也没被证实，平白给这神社又添几分岁月的传奇罢了。神社里的茶也没和外面的有多大差别，三人坐在榻榻米上，喝着玄米茶，茶味淡淡的，茶汤里漂浮着几根茶叶。许璐没由来地想起了王梅梅，她现在在干什么？还在实验室吗？
　　“许璐小姐似乎有些心事。”许璐猛一抬头，发现源茗正看着她，“是想起了什么在意的人吗？”
　　“没有。”许璐摇头否认，速度快到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我哪有什么在意的人啊。”
　　源茗抿了一口茶汤，不言语了。还是犬户爱提及一会要去什么地方吃饭，三人才再度活跃起来。源茗说今日难得休息，索性去吃雪花牛排、或是刺身。许璐笑他：“你不是和尚吗？怎么还能吃肉。”
　　“我们的习俗不一样嘛，”源茗笑了笑，“不过我也很好奇许璐小姐家乡的习俗呢。”
　　“习俗……嗯……”许璐想了想，“也有和你们这边相似的。就拿‘敬神’来说，也是那么些流程，无非便是‘净身’、‘净心’、‘虔诚’，不过上香也有许多忌讳，比如小孩子要大人陪同才能上香，以免招了不好的东西来。‘眼观鼻、鼻观心’，还有最关键的便是不要拖到香灭了还没上香。”
　　“香火的明灭……也是一种占卜用的手段呢。”
　　“是的，人类早期用巫术占卜的时候，快要燃尽的树枝、灰烬、骨片、龟壳，这些都可以成为占卜的道具。我听说也有用茶叶占卜的，不过我不谙此道。”许璐坏笑着说，“去年的占卜课我学的是星相学，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占卜。”
　　“哇！”犬户爱兴奋地说，“我想要试试看！”
　　“好嘞。”许璐拿出手机，“爱，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4月22日。”犬户爱不假思索地说，“大约下午6点出生的。”
　　“嗯……是金牛座呢。非常热爱工作，很重视物质，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金钱和安全感。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很容易和大家都处好关系，能有一段不错的姻缘呢。”
　　“听起来不错！”犬户爱看起来很开心，“正好想要看姻缘呢！”
　　源茗先前一直在旁边静静地观察二人，此时便露出了一个略有些揶揄意义的微笑。许璐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有些生气：“喂！扫地僧！你这算是在看不起我的占卜技术吗！”
　　“倒也没有。”源茗笑道，“不过占星学的理论体系并不像天文学那样精密，我倒是觉得，如果是这种层面上的话，我也略懂一二。”
　　源茗确实没有看不起许璐的意思，星相学，或者说占星学，最早起源于古美索不达米亚人的天体预兆学说，将人和宇宙的关系视作小宇宙和大宇宙，这与千年前道家“小周天”、“大周天”的想法不谋而合。人类历史最早的时候，天文学和占星学并不分家。不过后来，有人更加关心星体运作的规律，有人更加关心人类的命运是否会被这些天上的星星所影响，尽管他们那么遥不可及。
　　“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给你算一卦。”许璐瘪嘴，“准了你小子说不定就信我了。”
　　“3月30日，下午1点。”源茗本不想说，但看她委屈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拒绝。
　　“得不到的、宛若月亮一般的初恋……”许璐八卦地看着他，“谁啊？”
　　源茗却变了脸色，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架子来，许璐见招惹不了，也不说话了。
　　他最拿手的还是茶叶占卜，许璐完全不懂的领域，他随手拿起许璐的杯子，却因为那结果被震得失手打翻茶汤。许璐见源茗死死盯住茶水浸湿的痕迹，以为他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没什么。”源茗飞快地说，“我叫巫女来把这里打扫干净，我们出去吃饭吧。”
　　许璐从没见他这么陌生，一时间也有些恍惚，后来吃了什么似乎也不太记得，似乎受这份心情影响，她也尝不出美味的菜肴是什么味道。出于礼貌，她没有读源茗的心，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好奇。
　　晚上，许璐却做了个怪梦。在浓雾笼罩的神社里，她似乎与同伴走丢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有猎猎的风声作怪，她又听到了那个钟声，眼角余光处似乎有蓝色的怪鸟飞过，还有灵魂的窃窃私语。一只狐狸跑到她脚边，炸了毛，似乎在害怕些什么，她也有不好的预感，像是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一样。心悸，心脏似乎被尖啸的风刺穿，自己的身体被钉在十字架上，有巫祝喃喃自语，自古传承的诅咒马上要被解开了。她感到身体一阵轻松，却发现自己从上俯视着自己的尸体，嘴角还在缓慢流出温热的黑血。“瑶姬啊……瑶姬……归来吧，让故土的灵魂归来吧，伊邪那美……”
　　许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心脏生疼生疼的，好像真的被人刺穿了一样。她把这些问题归结于工作了一晚没好好休息，今天她可睡了个大懒觉，醒来的时候犬户爱就坐在床旁看着她，顺便指责了两句她睡相不好。匆忙吃完犬户爱准备的爱心早餐，她就急忙开始写作了。昨晚的梦让她倍有灵感，可是真正打开电脑，看着空白的荧幕，她的大脑也正如纸张那么雪白，一字都不剩了。不过这种创造欲望倒是很好地帮她解决了今日的目标。她甚至有闲心写一两篇寓言故事摸鱼。
　　犬户爱看了她的初稿，觉得这两篇故事各有千秋，有一篇《狐狸与鱼》可以加到现在写的这本小说里。她挑剔地盯着自己前几分钟还觉得自己写的是大作的文章，心中涌起厌恶，“免了，我还是再稍微细化些吧。”
　　就这样，许璐的实习在疯狂的赶稿中结束了。不仅上交了书稿，她还完成了论文，实在是可喜可贺。至于实习嘛——源熏说她平时打打杀杀够多了，此次做些文职工作便好，也是网开一面，让下属做了份近乎完美的实习证明给她。许璐看到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不过也难怪，毕竟源熏这下又能狠狠地捞一笔。
　　临行前，源茗和犬户爱为她送行，三人在机场分别时，许璐却问了源茗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我想问问你们究竟为什么不信仰伊崎那美大神，而是信仰天照命呢？”
　　“这个嘛……”源茗虽然愣住了，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她的问题，并承诺之后会给她最好的答复。许璐在回国的飞机上，明明很累，却睡不着觉，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那些问题。它们像是一个个助长漩涡的涡流，让她的思绪沉入目不可视的深渊。
　　《狐狸与鱼·修改版》抹茶拉花（注：此为许璐的笔名）于xx年回国飞机上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着一只狐狸，狐狸有特别漂亮的毛发，以及长长的尾巴，可是它却被同伴所排挤：因为它只有一条尾巴，而别的狐狸都有很多条尾巴。尾巴越大、越蓬松，越被狐狸们尊重。
　　这一天，狐狸来到湖边，它对着自己只有一条尾巴的影子唉声叹气，却发现冰冻的水面下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哦！原来是鱼的鳞片！那只鱼估计是贪恋岸上的风景，被突如其来的严寒冻住了，狐狸急忙找来木头和树叶，帮鱼烤火。时间久了，鱼终于从冰里逃了出来，对着狐狸说：
　　“谢谢你，我们一族有着报答恩人的传统，我知道有个地方藏着可以实现任何心愿的宝藏，跟我来吧！”
　　这可太棒了！狐狸心想，如果我能得到这个宝藏，我就可以不被大家排挤了！
　　于是它跟着鱼来到了传说中的藏宝地，可是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头狮子在睡觉。鱼害怕地逃走了，而狐狸虽然从狮子的爪下逃脱，但还是没能逃过死神的怀抱，在湖边一命呜呼，结束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