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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无名卷纂录 / change 三

change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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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到了导航提示的位置,下了车,把这台电动车靠墙角放好。她展开探查的场域,空气中那些躁动不安的灵子,它们的轨迹都传达着信息,告诉黎言失窃文物的具体位置。黎言此次前来并不是要拿走古董,而是收集情报,让这块辖区的灵守来解决这个问题。
  旧时这里是集市,现在依稀能从那些歪斜的楼房和残朽的砖瓦中看出些往日的痕迹。一座座集装箱平房拔地而起,和老建筑混杂一团,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很好地融合在一起。黎言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她装作调试取景框的样子,其实视线完全不在手机屏幕上,而是在观察四周的灵力波动。
  黎瑾很少见地没有出现打扰她,她没有继续想着黎瑾,找到一处怪异的竹林后,便走向其中幽然的小径。有一窝三花猫蜷缩在野草中,母猫见到她来,警惕地站起身,让小猫藏起来,她急忙说到:“别在意我,我只是路过……”母猫仍保持戒备,直到黎言走进它身后的大门,它才坐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大门后是灰色的水泥地,左边是一个空的水池,深浅大抵是蓄满水能培植莲花,右手边则是一段简陋的楼梯,阶梯短小,像是用建筑废料的木板匆匆搭建而成的,稍微用点力就能踩断。她走上台阶,木板发出吱呀声。二层的右手边是几间服装设计办公室,有楼梯通向正面的店铺。
  空气中没有人的踪迹。黎言皱起眉,这太可疑了。刚刚自己分明感知到这附近有可疑的灵力波动,但探寻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工作室的桌子上放着几张设计稿纸,她不由得好奇地伸手去翻。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转身,却发现身后是一名老妪,身着鱼纹对襟褂,白发颤巍巍地在脑后用雕花木簪挽成一个髻,饱经风霜的手上拿着一把黄金左轮。黎言记得,黄金枪向来都是权贵的象征,尤其是那些军火世家。黎泽秋先前便向她展示过家里的一把黄金Pinfire,它来自19世纪的法国,有些上了年纪,现在已经不作为武器使用了。
  “您先别激动。”黎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会让老妪不手抖开枪,只好说:“我是来找灵感速写的美术生,不知道为什么您会拿枪对着我……”
  “这里面没有子弹。”老妪看了她一眼,她分明感觉到老妪眼中的冰冷与怀疑。“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速写的灵感……”黎言有些畏惧地看着枪口,“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如果打扰到您休息真的很对不起。”
  老妪收起枪:“滚吧,离开这里。”
  她只能迅速地离开,即使不回头看她也知道,老妪在盯着她看。
  不过所幸,黎言在离开时检查了自己手机的相册,那些照片都还在,关于建筑内详细构造的。
  “回去之后交给其他人分析好了。”黎言不知为何想要隐瞒这位老妪和她手中黄金枪的存在,继续走向停放车的位置。
  手机突然开始振动,黎言一边走一边接电话,是许璐打来的。
  “喂,是我,任务怎么样?”
  “托你的福,刚刚完成,已经上传到云端了。”
  “嗯,不错。”许璐顿了顿,“其实我打电话来还有一件事。黎潏说请你在学校的咖啡馆喝一杯,她会先去等你。”
  “黎潏?约我在学校的咖啡厅?”黎言觉得有些好笑,许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会去的,你放心好了。”黎言挂断电话,她戴上眼镜,像是变了个人那样。
  她驾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黎潏坐在进门拐角处,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写着论文。她点了一杯热的卡布奇诺和一杯热牛奶,估计那杯卡布奇诺是为了黎言准备的。
  黎言没有和她打招呼,把包重重地放在桌面上。这个举动让黎潏皱了皱眉,但她并没有流露出不满。她合上笔记本,郑重地坐直了。
  “我想为了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向你道歉。对不起,黎言。”黎潏低下头,“真的很对不起。”
  黎言没有着急回答她,而是用手指敲着桌面,黎潏被这种无声的嘲讽弄得焦躁,只想让这一切都尽快结束。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难道以为所有人都能够坦然接受你的任性吗,黎潏?”黎言换了一个姿势,斜靠在椅背上,看上去相当惬意。黎潏紧蹙着眉,“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是啊是啊,你、不。”黎言嘲笑,“你道歉也只是为了你自己快乐罢了。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的人呢?”她突然站了起来,拎起挎包,走向咖啡厅的玻璃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黎潏,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你让我恶心想吐。”
  黎潏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卡布奇诺。黎言一口也没有喝。那杯咖啡已经不会冒出热气了,完完全全的冷了。
  如果谢朝还在的话,会说黎潏真的变了很多。她不像之前那个傲慢的大小姐了,变得更加温和,乐于助人,那些骄蛮的性子仿佛一夜之间被洗干净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洗脱她的罪名。“恃强凌弱者”、“贱人”、“破鞋”……这种令人生厌的标签死死黏着在她身上,让她想吐。
  可是……可是也不是我愿意这样的……
  母亲的叱责,父亲的背影,住院的爷爷……这一幅幅鲜活的人像,在青春期的黎潏心中留下的场景,却不亚于地狱变。所以为什么是黎言呢?为什么必须是黎言呢?她想要恢复少行官的席位,这样她就能继续获得旁人的称赞了,父母也会像从前那样宠爱她。
  不是她的错,一开始不是她的错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冷眼旁观,开始编造关于黎言的谣言,只为了让班上的人不喜欢她,让黎泽秋不喜欢她——这样黎言就不会是少行官了。可是黎言却在那天放学后拦住了她:
  “就算我做不成少行官,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坐。”
  她深蓝色的眼中满是嘲讽,像是在笑话黎潏的不堪,在怜悯她的亲人。
  黎潏恼羞成怒,第一次用能力打伤了同学。所幸黎言伤的不是特别重,只是擦伤了胳膊。从此黎潏便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她开始滥用能力,甚至发展起了自己的小团体。家长们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是并没有制止。她知道这是一种默许,甚至是无声的支持,于是愈加放纵。
  只不过,在家长们的眼中,她始终是一颗好利用的棋子。棋子用完了的下场,无非就是被抛弃。
  现在黎潏就是一个没有人需要的角色,若不是黎许帮助她,她估计还会摔得更惨吧。
  黎言希望她是真的忏悔了,而不是只是虚伪的悔过,自己因为受到了其他伤害才开始认定是从前得罪他人导致的,殊不知是自身的心灵不够强大,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让他人轻易地就能击溃自己。黎言一直都对这些不成熟嗤之以鼻。
  可是唯独苏曼……是她暴露了弱点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病房里见到苏曼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女生和自己是“同类“,即便是告诉了她自己的弱点,她也不会起坏心思,而是热烈真诚地对待她。
  即便是张奕夏,她也有许多从未吐露的秘密,可是在苏曼的面前,她几乎没有秘密。
  和黎潏彻底决裂后,她没有多想,立马跑到苏曼的宿舍里找她倾诉。苏曼也一如既往地安慰她。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苏曼紧紧握住她的手,“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会永远支持你。”
  黎言感觉鼻子酸酸的,眼泪一直在眼眶边徘徊。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一直都没有说。黎言忍不住抱住了苏曼,平日里不太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的她,也逐渐习惯了这份来自朋友的温度。
  “谢谢你。”黎言不由得有些哽咽,“谢谢你一直无理由地选择相信我。”
  苏曼的眼神却有些晦暗不明。
  黎言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似乎魔女的契约确确实实在她体内生效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父母仍在,他们坐在餐桌前,饭菜热气腾腾,她拿着一把刀,唐刀“绛”,冷静地看着父母,以及那个坐在桌边的年幼的自己。她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锋利的菜刀,毫无征兆地捅向父母的心脏,黎城安和元纚看着她,不过不是那个杀死他们的年幼的她,而是一直目睹全程、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她。
  她感觉心脏被揪紧了。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黎言还是老样子,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实际的心情,不过有所进步的是,她见到熟人至少会打招呼和微笑了。黎泽秋本想问问她,为什么眼下有那么重的黑眼圈,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自己问了多余的话。
  黎泽秋没有跟黎言说那天亚瑟要求交换的条件,黎言问起的时候,他迅速地找了新的话题搪塞过去,而黎言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两人虽然是几近贴近地一起走着,可彼此之间的沉默却像皑皑的雪山,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明白,剩下的时间是他们能够独处的、为数不多的时间,他必须抓紧这一切时间和黎言相处。
  毕竟前往英国的旅途,生死未卜。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行前方有多少吉凶,梅斯菲尔德家族的邀约完全是一纸鸿门宴。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亚瑟不会做出太多不利于平衡的事来。现在这个节点发动战争,完全是劳民伤财之举。
  只是黎言……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黎言。
  他唯一的软肋。
  黎泽秋本以为,母亲和妹妹去世后,他应该没有东西是会害怕失去的。可是黎言,也只有黎言,会让他犹犹豫豫,会让他踟蹰不前。他很想痛骂这样软弱的自己,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怎么才能接管家族的未来?难道真的要为美人不为江山?如果他不是黎泽秋,而黎言不是黎言,他宁愿他们只是平凡的三线小城市里的普通情侣,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放学后一起玩游戏,一起准备高考,上同一所大学。
  可惜世界并没有if线,它只存在于游戏中。
  黎言也有没有告诉他的心事,他察觉到了。可是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彼此对于对方的意义都太过重要,所以这些触及伤疤的事,他一件也不愿说。
  他只希望她会懂他,像从前的那么多次一样。
  天热起来了。老旧的空调外机吱呀吱呀转着,少女平仰着,手里攥着一本漫画,时不时随着风扇的咔哒声翻过一页。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些必要的家具和一台空调,一台老掉牙的风扇而已。
  漫画翻过一页,门外响起急匆匆掏钥匙的声音,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应该是钥匙掉到了地上。门外的人骂骂咧咧地中气十足地捡起钥匙,即便说出的话语有些不堪入耳,但能听出她的声音如黄鹂般婉转。
  漫画又翻过一页。
  “累死我了!“何歌语提着大包小包进了房间,把钥匙重重地摔向桌面。”今天超市大甩卖,我可算抢购了个爽快。“她瞥见正在看漫画的张奕夏,又下意识地想数落一顿,可想起她说自己像老妈子的时候,乖乖闭了嘴。
  “不是很好吗?“张奕夏翻过一页漫画,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个月活动经费又能省一笔。“
  “啊对,是这样。”何歌语难免带了几分挖苦的语气,换做去年,她可不敢这么跟张奕夏说话,“少主和黎言卿卿我我约会高消费场所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吃打折促销的老坛酸菜。”
  “又不是不能吃,把酸菜倒掉,剩下的面饼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上回的草莓酱拌面你还不嫌腻味?”
  张奕夏回忆了一下那入口苦涩、不知是咸还是甜的味道,摇了摇头,“不想再吃了,换成花生酱吧。”
  “老干妈、豆腐乳、橄榄菜、黄豆酱、草莓酱……前面的还算正常,您现在是要往甜咸口发展是吧?”何歌语气鼓鼓地看着她。张奕夏不由得笑出了声。
  “嗯,至少生活在苦闷的时候,吃点甜食可以让自己开心起来嘛。”
  这句话还是那个曾经让她伤心、让她快乐、让她茫然不知所措、让她懊悔不已的女孩说的。记忆中,她最喜欢吃甜食了。
  何歌语有些不太满意她的回答,嘟嚷抱怨着。
  “奕夏,你要是也来帮我抢购就好了。每次都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去采购,好无聊哦。”
  “但是这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吗?我不太想在这个天出门……”
  “可是,你这么说的话,我会很难过。”何歌语有些失望地看着她,“这些天来,付出最多的是我,你很少考虑我的感受。”
  “不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吗?”张奕夏觉得她有一些莫名其妙,“我也没有让你跟着我。”
  何歌语不说话了,她咬着下唇,眼睛红红的,像是要马上哭出来那样。
  “骗子。”
  难道张奕夏不懂吗?不,她完全明白,只是她觉得没有必要。
  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一直存在——没人想成为那个获利最少的,也没有人想成为那个一直被利用的对象。
  因为每个人不过是自私的,只要是利益所在便趋之若鹜。
  她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明明那样义无反顾地喜欢自己,把自己当作朋友……
  看来人往往是犯贱的,失去了之后才会想念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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