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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雪夜酩酊 / 02归零

02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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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高速,车子从荒芜郊区一路开进热闹小镇,最后停在小镇街心。
  
  两侧有快餐店,水果店,宾馆超市,半商用半住家,各种店头招牌拥拥簇簇朝夜色尽头延伸。
  
  肖文到家了。
  
  提包下车跟他们挥手告别,让周凛白待会儿开车注意安全。
  
  棠冬从小晕车,小时候第一次出远门,不过三四个小时的省内大巴,她又晕又吐差点丢了半条命。
  
  虽然这次贴了晕车贴,没恶心到作呕的程度,但依然精神萎靡,歪在后车座跟肖文有气无力地挥手说拜拜。
  
  透过后车镜,周凛白看了看她,解开安全带说:“下车透透风。”
  
  棠冬依言下车。
  
  大概是这一路闷得厉害,迎上冷风,一下吹醒精神,来了搭话的兴致。
  
  地上几片枯叶,随行人脚风迁动。
  
  路边有小店,她以为周凛白要买什么,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雪地靴的前端踢着一颗小石子,棠冬说:“没想到你还挺好心,会送系里的师兄一起回家。”
  
  “他不坐副驾驶,我上不了高速。”
  
  驾龄还不够,得有个持驾驶证3年以上的老司机坐副驾驶陪同。
  
  棠冬一愣,小石子一下踢歪。
  
  “……”
  原来是这样。
  
  之前只想过他驾龄可能不够,但没往这方面想。
  
  他在街边的店里买了一盒小金桔,扫码结账,转头递给棠冬。
  
  “没那么好心,也没你想的那么冷血。”
  
  棠冬讪讪接过透明盒子,没敢抬头看他,她也没说他冷血,虽然是在心里小声嘀咕过一两次,但……一个学物理的人,还是一个把物理学得那么厉害的人,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地无实论推倒吗?
  
  就很不严谨。
  
  棠冬剥开一颗小橘子,清新的橘香效果显著地冲散那股晕车的恶心感,果肉多汁,还很甜。
  
  她抓一个,手心摊开,递给周凛白。
  
  “你吃么?很甜的。”
  
  他接过去,只是握着,并没有剥皮的意思,看着棠冬一个接一个,整团去皮的小橘子往嘴里塞,腮部鼓得圆圆,脑袋上缺两只雪白长耳朵,像兔子进食。
  
  他垂眼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寒假打算干什么?”
  
  旁边店铺的灯火映出来,棠冬一抬头,眼底盈盈,盛住光点,她表情微顿,慢慢咽下橘子说:“……可能要去看店吧。”
  
  “那个菜店?”
  
  “嗯,我妈妈她大概下午要打麻将,我就得帮忙去看店。”
  
  周凛白问:“你弟弟怎么不去看,他读的那个垃圾高中不应该也放假了?”
  
  有时候,一个人一旦过分不食人间烟火,也挺讨厌的,高二开学不久,小姨就和他爸爸结婚,都这么长时间了,是个人也能看明白她家是典型的重男轻女。
  
  可周凛白依然这样说。
  不像是看不懂,倒像是因为讨厌而看不惯,永远看不惯,他永远不会对这种偏颇习以为常。
  
  棠冬那个小三岁的弟弟,虽然读的高中垃圾,寒假放得早,但他往网吧跑得勤啊。
  
  “他不愿意看店吧。”
  
  “那你就愿意了?”
  
  晕车的难受刚刚消淡了些,另一股难受又从心头涌起。
  
  周凛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小姨之外,第二个会考虑她愿不愿意的人。
  
  他可能不知道,在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里,她的意愿,可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棠冬陷入沉默。
  
  他像是一下烦起来,从黑色外套的兜里掏出烟,顾及着棠冬在,又塞回去。
  
  “你就没有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吗?”
  
  棠冬来不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妈妈。
  
  孙萍语气不怎么好,问她怎么还没到家,她的弟弟温睿阳都嚷嚷好几回饿了,孙萍让她给她个准确时间,她便去问周凛白。
  
  “不堵车三四十分钟。”
  
  棠冬握着手机,纤长睫毛在眼皮下拖着低落阴影,那边不知道讲了什么,她低低的“哦”一声,随后结束通话。
  
  周凛白:“怎么说?”
  
  “说不等我吃饭了。”
  
  还说了,待会儿可能要去邻居家打麻将,到时候家里没人,叫棠冬自己回来把剩菜剩饭热一热,临了还怪了她一句,这么迟才到家怎么也不早说,温睿阳饿得在家里吵死了。
  
  周凛白转头,看了看街道两端的灯火。
  
  “那在这儿吃完再回去?肖文说他们镇有一家挺好的徽菜馆子。”
  
  棠冬:“你不着急回家吗?”
  
  “你以为有谁在家等我?”
  
  他说完,率先朝前走了。
  
  他爸爸年关底下外地生意正忙,棠冬小姨也去陪着了,这会儿,家里应该只有从小一直照顾他的保姆。
  
  小镇上没什么丰富的夜生活,除了餐饮店有些顾客,街上行人寥寥。
  
  棠冬抱着半盒小橘子,跟着他找店,进店,入座,喝服务生倒来的热茶水。
  
  仿古的餐馆,店外挂着几盏红灯笼,飞檐高翘,店内服务生端着热雾袅袅的锅子来往不停,壁挂水箱里养着几尾颜色鲜艳的景观鱼。
  
  两人围一锅香气四溢的老鸭莲藕汤,一碟卤味拼盘,两碟特色小炒,聊着姨夫这半年生意很忙,不知道他们年底能不能回家之类的家常话题。
  
  这一刻,升腾飘散的水汽在灯光下化为有形,也有什么倏然具象。
  
  棠冬静静看着对面的人,能深刻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亲戚纽带,维系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本不该有的亲近。
  
  冬夜渺渺,隔烟隔雾。
  她想着,如果不贪心的话,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
  
  可飘散的水汽不知不觉氤进眼底,她不禁低下头,筷子尖轻戳骨碟里的花纹。
  
  也就察觉不到对面注视来的目光。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她察觉不到。
  
  高二国庆节期间最好的黄道吉日,旭城气温不冷不热,棠冬也是这样,在他的视线里,低着头。
  
  她察觉不到他。
  
  菜店前台简易,零碎东西却不少,装硬币的铁盒和计算器之类的杂物被推到一旁,辟一块空地,棠冬伏在积垢难清的桌沿,视线里是一张解析几何的数学单元卷。
  
  选了文科后的数学也没见难度减小,除了基础的送分题,越往后做,咬笔头的频率就越高。
  
  她垂目审题,模样专注,但周遭环境一点也不匹配这份专注。
  
  远一点,对面快倒闭的百货商店里传来高亢循环的喇叭声——国庆福利多,全部折上折!亏本大甩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近一点,本就不大的结账桌上,还挤着一台小小彩电,一个小时前,邻居急匆匆过来,把四岁的小女儿盼盼托给棠冬照看,说是马上回来,结果一走没影。
  
  盼盼要妈妈,说哭就哭。
  
  棠冬就打开小彩电找了动画片给她看,小朋友的注意力太好转移,从泪眼汪汪担心妈妈不回来了,到忧心忡忡小羊们又被抓走了,只需要一首欢乐的片头曲时间。
  
  每一次小羊们被抓走,她都要扯扯棠冬的衣服告诉她——棠冬姐姐,小羊们又被抓走了,灰太狼要吃他们!
  
  不知道是第几次,衣服被扯动,以为盼盼又是来告知青青草原的大事件,棠冬顾着算数学题,有点急躁,便直接剧透。
  
  “放心吧,大结局灰太狼都吃不上。”
  
  那只胖乎乎的小手还在拽她,棠冬只好停笔去看看情况,小羊们正斗智斗勇,她又去看盼盼:“怎么了?”
  
  盼盼指向前方。
  
  “那个哥哥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了,一直看着我们。”
  
  棠冬顺着她小肉手的指向看去,意外看见了周凛白,她当即心下一惊,手指间的黑色水笔,啪一声,旌旗一样倒在她怎么也解不出的题目上。
  
  第一个念头是,今天小姨和他爸爸结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菜店门口?
  
  街道有风,他额发微微蓬起,脏乱差的背景像是素描课上故意突兀设下的难度,而他出尘而立,是画面里唯一有活气的静物。
  
  待看清他身上穿着质地优良的白衬衫,配浅灰长裤,与日常款式有细微不同,既清俊又正式,应该是出席婚礼的着装。
  
  难道他最后突然觉得不能接受小姨成为他的继母,闹黄婚宴了?现在来通知她?可他们又不熟,他为什么要来通知自己?
  
  棠冬想不明白。
  
  盼盼天真无邪道:“哥哥走过来了!他是来买菜吗?”
  
  棠冬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只方袋,他走近,把那只袋子放在桌上所剩不多的空余处,还是压着了计算器。
  
  “归零归零归零——”
  
  那计算器用了好多年,本来就处于报废边缘,此时触电般叫个不停,由于他靠近的无形压迫,棠冬感觉自己跟拆弹警察一样,争分夺秒,抠开护盖,卸下电池。
  
  终于解除了“归零”警报。
  
  “你吃了吗?”
  
  这四个字太家常,可他声音又太清冷,两者矛盾,让棠冬皱眉疑了一秒自己幻听,才回答:“啊?——没、没有。”
  
  他目光扫一下袋子,棠冬看见墨绿袋身上的“古萃华府”,以及地址和订餐热线。
  
  “你吃吧。”
  
  这是小姨今天办婚宴的地方。
  
  袋子里有三盒菜、一份汤和一份撒了几粒芝麻的香米饭。
  
  跟大排档囫囵往饭盒里一堆的餐食不一样,这份餐,不仅餐盒精致,居然还考究了摆盘,蟹粉狮子头淋了浓稠酱汁,中央嵌着一小朵的生嫩薄荷。
  
  “是我小姨叫你来送饭的吗?”
  
  “……嗯。”
  
  草草而轻微的一个单音,落在棠冬耳里,她心想,他大概是不愿意来吧,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也不好推辞长辈请求。
  
  棠冬跟他同校,这学期高二分科,一个学文,一个学理,没分科之前,他们是隔壁班,在学校虽然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但棠冬有点了解他的。
  
  学校各类荣榜的常客,少女脸红心动的谈资。
  
  待人接物,虽不热络,但教养很好。
  
  他肯定是推辞不掉才来的,棠冬这样想着,动筷前跟他说了一声谢谢。
  
  “你今天怎么不去参加你小姨的婚礼?”
  
  棠冬正咬着芥兰,听此松了嘴,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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