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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捏着那本病历本在原地呆了一会,下意识道:“可明天就过年了……”对啊,明天除夕,后天大年初一,在这期间,家家户户都享受着新年的团圆,辞旧迎新,访亲拜友,是难得的可以真正放松的一段假期。谁愿意跑来医院加班啊。
天还这么冷。
“职责所在。”沈庭杭坐姿十分优雅,垂眼的动作被拉得慢,像电影一帧帧揭过去,无声流淌着无谓世事的散漫贵气,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毕竟,我签的住院单。”
被这句“职责所在”轻飘飘回应了两次,江簌睫毛颤了颤。
不是一天两天。
泡泡要住七天院呢。
虽然麻烦他到这种程度,江簌心里过意不去,但按私心来讲,如果是院长来负责治疗泡泡。
她肯定更放心。
会下意识觉得有一种保障感。
“想让廖医生管?”沈庭杭指尖从膝盖布料上漫不经心划过,怕这姑娘稀里糊涂的,给她摊明白讲:“医院暂时只有他一个值班医生,再发生今天这种临时需要手术的情况,你家小蓝白会有点危险。”
“没。”江簌很快就在泡泡安危和内心过意不去间做出了抉择,她抿了下唇,干巴巴地道:“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沈庭杭没再说什么,他浅浅颔首,把手机亮度调高了点,屏幕往江簌那边倾斜,言简意赅:“猫瘟的事,可以联系我。”
是微信账号界面。
江簌凑近了看,拿出手机把那串简单的英文字母记下,在添加好友那栏发送出去,很快显示已发送请求,她直起身:“好了。”
沈庭杭点了通过好友。
江簌没敢多看,捏着手机又站了一会,突然开口问:“沈医生,你和苏峪,关系很好吗?”
这一声直呼大名,让沈庭杭掀了掀眼。
从和江簌见面到现在,她都表现得礼貌,安静,说话时常常带着一种这个年纪独有的稚气,让人听着舒服。
所以这一出“舅舅和外甥女关系好像并不太融洽”的戏在沈庭杭意料之外。
“嗯?”他支起手肘看了下腕表上的指向,音色微低:“也不好。凑合。”
才、怪。
不好能为了这事加七天班吗?
江簌不是很信,但在别人屋檐下,又有求于他,别说他只是说“凑合”,就是他开口说自己和苏峪是见面就杀红眼的旧冤家都行。
“你怎么。”沈庭杭问:“和他关系很差?”
“也不差。”江簌想了想,也不骗人,回答得很中肯:“就是平时不怎么联系。”
她顿了顿,补充了句:“和那边都不怎么联系。”
那边。
苏峪是她小舅舅,也就是,她妈妈那边的人。
江簌说完就低了头,耳边几缕没有被马尾拢上去的发丝扫下来,紧密地贴在脸颊边,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种闷闷的情绪。
得。
猫才出了事,又想起不太愉快的家庭关系,年龄总共才这么大点。
而且小姑娘皮肤白,现在眼睛边上那点红还没完全散开。
稍微酝酿点情绪,能水淹这片休息区域。
沈庭杭默了默,也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接下来大半分钟都没出声,直到手机传来滴的一声响,他才像被从沉睡中唤醒一样在长椅上舒展身躯,露出些许笑意,缀在锋利的眼角,声音听着有点遗憾:“那还挺可惜。”
什么?
江簌看向他。
“本来还打算占他个便宜,跟着顺个潮流,捞个小舅舅当。”他不动声色将话题拐到另一个角度,声音松松散散的,没什么力度:“照这形势,小舅舅当不成,还可能被迁怒。”
他指尖捞着那串钥匙缓慢转了两圈,眼皮微掀:“怎么想都,有点亏。”
长得好的人好像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能随时变幻成两种样子,寒洌时如冬雪,温隽时似春风,随心所欲地用那张脸或掌控,或调解情绪。
就现在,他跟工作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江簌彻底不相信他和苏峪关系不好的说法了,因为这种欠了吧唧的语调,还有那种拐着弯往上绕的疑惑尾音,跟苏峪简直,一模!一样!
这么一来,男人身上那种不可高攀的倨傲也随之散了一半。
江簌定定地看着沈庭杭,一颗咕噜噜冒着热气的水泡像是从某个角落浮了出来,无所适从地滴溜溜转圈,最后啪嗒一声炸开,化成热气从脖颈处往上涌。
脑子里低迷的念头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回答他话语却仍显得认真:“也,也没有的。”
江簌沉吟一会,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含糊嘟囔了声:“他人挺好的。”
这次的事,就多亏了他。
人都得知恩图报,就冲苏峪又出钱又找人的行为,哪怕本来关系不好,她都要说成关系不错。
特别是当着他好朋友的面。
江簌顿了顿,又接着补充:“沈医生人也好。”
沈庭杭像是休息够了,慢条斯理起身,脸上肤色在白炽灯的直照下白得几乎透明,唇色却铺着层淡红,像冬天里吃了滚热的辣锅被烫出来的糜绯色泽:“你们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还兴给人发好人卡。”
江簌底气不足地辩解:“我说的实话。”
说完,她看了眼微信上接连几条微信消息,再算了算时间,朝沈庭杭道:“沈医生,我先回家一趟,等晚点再来看泡泡——可以吗?”
“来之前,提前说一声。”
江簌放心了一半,礼貌地和沈庭杭道别,走出了中心医院,站在马路一侧,她抬手抓了抓完全松掉的马尾,用一根黑色头绳拢着重新扎了个。
还差个书包,就能规规矩矩上学去了。
在上出租车之前,江簌突然听见身后一道清淡的声线:“江簌小同学。”
江簌后知后觉地回头。
沈庭杭靠在宠物中心的推拉门边,手里捏着部手机,另一只手勾着串钥匙,姿态悠闲,眉眼间精致得过分,挂着两分恹恹的病色,字句如清泉不疾不徐淌过:“到家了发个消息。”
这完完全全,
是嘱咐小孩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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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着时间一样,那辆出租车刚从视线中消失,沈庭杭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微信语音上的备注,面无表情摁了拒绝。
下一秒,聊天界面就连着弹出好几条消息。
苏峪:【老同学,忙着呢?】
苏峪:【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苏峪:【小丫头没掉眼泪吧?】
沈庭杭随意瞥了眼,轻嗤一声,极其敷衍地发了句话过去。
S:【。】
那边很快噼里啪啦一大堆话发过来,像是早组织好了语言,专门搁这等他似的。
苏峪:【哥们,刚才我查了一下这个猫瘟和你们医院,听说这病到后面几天严重的时候是要签什么病危通知书的是吧?】
苏峪:【我知道沈院长一向敬业负责,工作上一丝不苟,一点不讲情面,但这东西,能不签还是别让我家姑娘签了吧?】
S:【?】
苏峪:【主要也不是别的,人毕竟才十五岁,没经历过这种事。她又什么事都不跟外人说,就自己憋着,现在也没人照顾她。】
苏峪:【小孩子家家的,我怕她被吓到。】
沈庭杭瞅着那几行字,摁了摁隐隐发作的喉咙,不太耐烦地敲了一行字过去。
S:【我是你家保姆?】
苏峪:【虽然很心动,但我们家肯定请不起。】
怕他再说什么不近人情的话回绝,那边很快又来了条消息。
苏峪:【好兄弟啊!】
沈庭杭走到医院后面的停车场,修长瘦削的手掌停在车门上,懒得跟他打字耗时间,摁着语音键散漫地开腔。
“可别。”
“你外甥女哭没哭我不知道,但是做你兄弟肯定早晚得哭。”
“兄弟你别这么说。”苏峪很快给他回了句语音,像是才睡醒,声音里都含着困意:“我这不是身处异国他乡,人没在江城嘛,数了身边一圈老同学,就你最靠谱。”
“我真谢你看得起。”
沈庭杭像是倏地想起些什么,眯了下眼:“下次换你来试试。”
在苏峪发问之前,他将后半段话慢吞吞补齐:
“腆着张二十四的老脸在人十五岁小朋友面前讲冷笑话。”
“我他妈,还养着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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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宠物医院离江簌居住的西街就隔了两条街,正常情况下,出租车五分钟就能到。但江城过年前后热闹非凡,出门打工的人走了一批,回家过年的又飞快填上那道缺口,且人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段笔直的路,愣是磨蹭了小半个钟头。
还不如自己走路。
从出租车上下来,江簌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从两道绿植带中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西街这边是早些年的建筑,基本不是电梯房,最高就五六层楼,上下都得走楼梯,在附近笔直整齐的新楼盘的映衬下,这些房子像风中残烛的老者,看着格外脆弱,不堪风雨。
如今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带着小孩的老人,或者是专门陪读的家长——大名鼎鼎的光华重点高中离这边很近。
也因为这个原因,邻里邻居的都混了个眼熟,平时气氛很好,大家互帮互助,有来有往,不会显得人情淡漠。
江簌才一进街道。
正在废电线杆上晾晒腊肉腊肠的隔壁大娘就热情地吆喝一声:“簌簌,假期还这么早出门啊?又去图书馆哩?”
“陶奶奶早。”江簌停下脚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笑着回:“不是。我出去外面有点事。”
“今年还没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啊?”这一片的大爷大娘都很热情,话语也质朴,陶大娘拉着江簌看了看,操着一口江城口音的普通话:“有空来奶奶家吃饭,奶奶今年的腊肉香得很。”
江簌连着应了几个好字,最后还是以有事为由婉拒了。
“那你拿一根回去。”陶大娘低声嚷嚷:“这东西切了往蒸笼上蒸就行,不费什么事,就着拌饭也香啊,不比你们小年轻点的外卖好吃?那天我听你大伯母说,你自己就会做饭。”
她不由分说取了一块硬邦邦的肉下来,递到江簌手上,不容拒绝地道:“好,快回家忙自己的事去吧。”
江簌没法推回去,想了想,笑着道:“谢谢陶奶奶,等有时间了,您和陶爷爷也来我家吃饭,我大伯母说我厨艺还不错呢。”
她长得甜,笑起来也甜,因为话语神情诚挚,三言两语总是能让人心情舒畅。
等她背影渐渐在视线里模糊成一个摇晃的小团,陶大娘身边另一根电线杆上晒着的被子被人收起来抱在怀里,露出一张中年妇女精神的脸,她狐疑地瞅着江簌,问陶大娘:“这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
“这老江家的孙女儿,叫江簌。上半年在学校读书,住宿,后来学校取消住宿了,又住回家里了。”陶大娘笑呵呵地接着收腊肉:“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
“怎么没见过她家大人?”那人无意间问了一嘴。
陶大娘叹息了一声,语气沉重起来:“说起来这家子也是遭了变故。簌簌她爸是警察,七八年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牺牲了,当时那事儿好像还挺大,死后被追了烈士,上面都来了人慰问家属。”
“那时候这姑娘才十岁不到,爸妈可都稀罕透了,可惜了,这么幸福的家庭。”
陶大娘感慨地摇了摇头:“后来她妈妈好像接受不了这个事,精神出了点问题,去国外治疗还是休养,好几年都没音信,再传来消息的时候,才知道在外面都已经再婚了。”
“簌簌呢,前几年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但这几年,说是她大伯那一家,堂哥身体出了问题,老两口没办法,只能先去那边照顾,隔段时间回来看看孙女。”陶大娘道:“她爸爸为人民牺牲,我们邻里邻居的,说什么平时也得帮着照看点。”
“不过,这小姑娘争气,自己照顾自己也能考上重点高中,成绩啊生活,都不要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