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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王太孙觉得很好。当事王太孙没有半点偶像包袱在身上。
眼见对方有越哭越厉害的趋势，奉扶摇没办法，只得解释她可以餐风饮露、而寻常人类不行。苍昊勉强止住抽泣，红着眼睛问她：“这偌大水塘，难道连条鱼都没有吗？”
有当然是有的……
“此地条件不比陆上，我怕你受不住。”奉扶摇继续搬理由，“虽然你现下似乎落魄，但光看衣服料子就知道你绝非凡人，所以我担心……”
“条件再艰苦，还能比一波波暗杀更差吗？”苍昊打断她。
这话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奉扶摇闭了嘴。好半晌，她才轻声道：“那你就先在这里养伤吧。”
苍昊这才乖巧地点头，在奉扶摇的注视下一勺一勺地抿完了藕粉。见她想要拿走空碗，他一把捞住那纤细的手腕：“再陪陪我好吗，仙女姐姐？”
撇去仙女这个前缀不谈，光说年纪，奉扶摇自是担得起这一声声的姐姐。可问题在于，真龙之命气运非凡，她怀疑自己听多了可能得折寿，要不然就是渡劫时多招两道雷。
“我真的不是什么仙女……”她忍不住想叹气，“如果你一定要叫，唤我扶摇就好。”
“扶摇是你的名字吗？”苍昊顿时眼前一亮。“我是苍昊，仙女姐姐可以唤我小天！”
嚯，你倒是半点不见外……
“……你姓苍？”奉扶摇一边腹诽，一边装作像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刚才还说什么王父、王祖父……”
苍昊上一次就没瞒着她，这一次更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
苍是楚国王姓，上任楚王是苍昊的祖父。太子是苍昊他爹，奈何不幸死得早，苍昊刚出襁褓就被立为了太孙。近日祖父薨逝，按理该他继承王位。结果王叔苍虞心怀不臣之意，趁夜纵火烧了他的寝宫。他好容易逃出来，苍虞又派人一路追杀，这才跑到楚越边境的云梦泽来。
再听一遍，奉扶摇还是觉得苍昊真是个倒霉孩子，她忍不住心生恻隐也情有可原。就算这会儿苍昊八成在卖惨、好为她同意做他护卫而铺垫，也确实是因为走投无路。俗话说天家无亲情，这点心眼几乎等同于阳谋；再考虑到苍昊一统人界、最终称帝后给她立了不知多少座云梦仙子庙……
算了，他想要护卫、而她想要修为，可谓是各取所需。另外，给未来的真龙天子做护卫也算不上委屈，不过眼下一段时日而已。更何况，等他羽翼渐丰，很快就用不上她了。
奉扶摇半心半意地听完苍昊的解释，最后出言安慰：“唉，也是苦了你。好在，你现在云梦泽深处，谁都找不到你。你安心把伤养好，咱们再做下步打算。”
苍昊又点头，看起来愈发乖巧。“这几天我就没睡好觉过，除去刚刚。”他眼巴巴地望着奉扶摇，又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指夹住她的袖口布料轻轻摇晃，“所以，等我睡着你再走好吗，仙女姐姐？”
明知道对方在装乖讨巧，奉扶摇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依言在榻边坐下。等苍昊闭上眼，她才注意到少年眼睛底下确实有些青黑。
罢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奉扶摇这么想着，轻声哼起临近渔女时常挂在嘴上的采莲歌。调子舒缓悠扬，苍昊原本抓着她袖口的手指很快松开，不自觉蹙紧的剑眉弧度也放平了。
平心而论，不光是身上衣服料子华贵得不像普通人，苍昊长得也不像。墨眉斜飞入鬓，长睫乌如鸦羽，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长相。虽然尚未完全长成，但身量已然修长，完全可以从中窥得一二将来君临天下的模样。
奉扶摇毫不怀疑，榻上少年将来必定能成为千古一帝级别的明君。但说到她是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那就纯属瞎扯淡了。
暂且不提他是人而她是精怪、寿命天差地别，能做好皇帝的人，心都不会太软。就算把那些修庙的举动解读成不愿意欠她人情，都比传闻他将她奉为心上明月更靠谱。
怕是宫里后妃得不到君王宠爱，就妄自揣测上意……
奉扶摇暗自嘀咕了两句，又想到将来众人眼里魔尊辛芜和神帝简亦心待她也是如此，不由激灵灵打了个抖。流言猛于虎也，古人诚不我欺！她暗自坚定了自己远离扫把星的决心，蹑手蹑脚地起身，打算再给苍昊熬点药。
结果，她前脚刚走，后脚似乎已经熟睡的少年就睁开了眼，里头一片清明。
多年不见，这棵白莲花还是一样好说话。这次居然没让他再跳一次云梦泽，怕不是变得更好骗了？虽然他就想要这个，但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徐徐图之才是上策。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再让简亦心钻空子利用她、继而迅速提升功力……
一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苍昊就恨得后槽牙发酸，一张俊脸也阴沉下来。
若是堂堂正正地败了，他无话可说。可简亦心光弄些旁门左道，还忽悠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凭什么？用阴私手段夺走本该是他的帝位，简亦心他也配？枉他贵为神帝太子，到头来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的，只有他母亲而已……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搅得苍昊脑袋隐隐作痛。他原本就失血过多、精神不济，再加上压力过重，不由自主地昏睡了过去。
然而梦里也不太安宁，趾高气昂的挑衅、不怀好意的私语夹杂着落井下石的嘲讽在他耳边反复盘旋回荡。他想要怒骂，他想要反抗，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也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他像断线风筝般地坠落云端，却无计可施；剧痛从后心传来，指尖温度飞速流逝，眼皮也愈来愈沉重……
可并没有什么另一个他；那就是他自己！
苍昊浑身一震，差点就惊醒过来。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有新的声音包围了他——荷风滴露，竹雨落盘；船桨悠悠划破水面，遥远又清越的歌声隐隐传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兰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伤心莫唱，前朝旧曲……”
虽然并不是同样的意思，但最后一曲的调子奇异地符合心境。苍昊在梦里默默听了，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已经过去的事，就当是大梦一场又何妨？左右他不会重蹈覆辙，重要的只有现在。
想通之后，苍昊这一觉睡得既沉又久。等再醒过来时，是被饿的。哎，凡人就是麻烦，跳不出五谷轮回之道……
苍昊腹诽着，慢吞吞起了床。右腿还是不太方便挪动，看来他割自己的时候太过用力。但在经历了前世那些之后，一刀根本不算什么。假使未雨绸缪能派上用场，要他砍了自己的腿也不是不行……
脑袋里转着破釜沉舟的血腥想法，推门出去却看见弱柳扶风般的美丽女子坐在木质栈桥边上晃着脚，换谁都没法立刻反应过来。苍昊也愣了一愣，下一刻才注意到女子身边还有个小火炉，上面炖锅里鱼汤正咕噜噜地开始冒泡。
奉扶摇听见动静，回身就看到苍昊已经出了门。“哎呀，你怎么贸贸然起来了？”她没忍住责备，继而也注意到了沸腾的鱼汤，“……莫非你已经闻到味道了吗？”
“刚才没有，现在闻到了。”苍昊诚实地回答。他想要慢慢挪过去，没想到奉扶摇立刻跳起来跑到他身侧扶着，鞋袜都没顾上穿。
“你干嘛起来？你的伤需要静养。”
一串远近足印由湿润到干燥，在栈桥的浅色木板上异常显眼。苍昊本能地瞄过去，不意瞥见女子的藕色罗裙底下露出半只莹白如玉的赤足，赶忙收回目光。“我躺得骨头都要散了，想着见见外头的天光也好。”
奉扶摇一想也是。苍昊这觉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可见他之前说没睡好并不是谎话。“那你在这竹椅上坐一坐，汤一会儿就能喝了。”
苍昊被半强硬地按着坐下，一时间简直疑心自己不是大腿受伤、而是残废了。再看跟前的铁锅，鱼汤已经泛白，间或几块豆腐上下飘浮，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你买了豆腐？”
“噢，我用莲子跟湖边船家换了一些回来。”奉扶摇不好意思道，“还换了点油来煎鱼，不然汤不好喝。”说着，她用长柄勺小心地搅了搅鱼汤，又从背后变出一只木碗。
一般人见到此情此景，可能会跪下高喊仙人下凡，但苍昊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真不愧是仙女姐姐，厨艺也这么好。”
奉扶摇没法解释，这厨艺是她自己练的，而不是一朵成精的白莲花本该就有的。毕竟精怪根本不需要吃东西，汲取天地灵气就能过活。“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她试图转移话题，“宫里什么没有？”
对此，苍昊居然郑重其事地摇头。“那又不一样。因为我是王太孙，他们才会为我奉上山珍海味。可是——”他微微垂下眼睫又抬起，“你只是单纯的好心。”
事实可能差不离……但是奉扶摇有点心虚，又有点迷惑。
心虚是因为，在苍昊睡着的时候，她又慎重考虑了下自己的计划。无名之书很好用，不能放弃。然而，为了弥补尽量不和辛芜、简亦心打交道而带来的可能损失，她最好再找些常规修炼路子，确保修为能够稳步提升。
苍昊在此就能派上用场。虽说他是人，但他不是普通的人。天命所负，多少能碰上或者掌握修炼资源的线索。上次她确实是单纯的好心，可这次并不是。
至于迷惑，则是因为苍昊之前根本没说类似的话。对方一门心思地想要报仇，即便多少有所掩饰自己的意图，也没余裕考虑到她与其他人的这种区别。
可这次他不仅知道，还说了出来……
而且，她有种莫名的怀疑，对方说这话时在蓄意隐藏自己的神情，似乎不仅仅指的是捧高踩低的宫人？
奉扶摇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无论怎么说，合作对象变得聪明知进退是个好消息。至于其中原因，她可以再观察观察。
“不好意思，其实我不太懂这些……”她假装犹犹豫豫地接口。
苍昊定定凝视她片刻，忽而粲然一笑。“是我糊涂了，不该和仙女姐姐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奉扶摇已经无力纠正他的称呼问题了。“不然还是先喝汤吧……不对，你药还没喝！”
一听到药，苍昊立时皱成了张苦瓜脸。“我多吃点鱼行不行？那样就能好得快点了！”
“亏你还是个王太孙，怎么能讳疾忌医？”奉扶摇一听就不干了。她还指望他的伤快点好、早点上路去找他外祖、顺带看看能不能碰上秘境什么的呢！
可怜的王太孙殿下不得不被捏着鼻子灌乌漆嘛黑的药汁，一边痛骂他自作自受，一边在心里止不住地怀疑人生。怎么回事，重来一次，他记忆里的温柔小白花这是要变无敌霸王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