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第七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了两天。莫思归在罗织村中租了个客栈，就这样住下，那尸手也算安分，倒没有如一般凶煞残肢一样，时不时出来躁动一番。至少这能表明一件事：那死煞这几日蛰伏了起来。又或者说，是被他主子施阵暂时封印了。
　　不过不管属于哪种，至少都说明莫思归暂时是安全的。
　　那白轻歌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灵力，于是这两天替偏云村驱怨的法事，便全部交给了其余三人，估算的话，大概三天即可。毕竟世家办的法事，所用的法器也好，灵符也罢，功效都远远超出一般的阴阳师傅十几倍甚至是几十倍。
　　但莫思归很清楚，或者说那四人也很清楚：那死煞绝不会再去偏云村了。
　　甚至说，这归栾宗所管辖的四大村，它都不会再去了。
　　夜。
　　莫思归刚躺下不久，那床木阶上的尸手忽然间躁动了起来。它挪不了位置，便将五指紧紧握成拳，又猛地舒展，旋即再握成拳，再舒展......如此往复，其间不断传出“咯咯咯”的脆响，以及指甲刮过掌心时如同刮过铁板一般的“嘶嘶”声。若是换做了一般人，见了这状恐怕早都吓傻了。
　　莫思归神情凝重，腹部一使力，利索地坐了起来。这两天他每天都有给这尸手下驱怨阵，此时它如此躁动，便只有一种可能——那死煞出现在附近了。
　　莫思归连忙催动灵力又下了一次驱怨阵，随后紧接着从床边拿出一支竹笛便吹了起来。笛音急促，旋即又慢慢慢了下来，音调也沉了几分。莫思归脸色微微有些转白，虽不知道那死煞具体位置，也不知道它具体要做什么。但，距离很近，起码在五里以内。
　　“安魂律”连连奏了四次，这尸手才安静下来，若是换做了一般的死煞残肢，以他莫思归对于安魂律的熟悉程度，最多两次下来那残肢就得安安分分，甚至连驱怨阵都不用下。
　　可偏偏遇到了这么一只梦煞，这怨气比起一般的死煞不知要重上多少。
　　莫思归舒了口气，然而刚放下笛子那尸手又躁动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比起方才更加剧烈。距离又拉近了！此刻莫思归就算是再镇定，后背也不知不觉间湿了大半。
　　他暗骂道：“不就杀你炼成梦煞？本人全山被屠都不带怨气，难不成当时杀你的是你亲娘子不成？”他连忙从衣袍中摸出了一把符咒，咬破了手指，随便挑了一张空符便龙飞凤舞地涂画起来。然而约莫只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这尸手又猛地安静了下来。
　　莫思归心中大惑，难道这死煞能瞬移不成？除非，是那死煞受了什么威胁，尸手有了感应。莫思归再次转头看向那只尸手，见它的确没什么再要躁动的迹象，这才放心收起了灵符，顺手将那竹笛扔在了一边。
　　他骂道：“破笛子，加上这次，两次险些害得本人身死。”
　　再次催动灵力，莫思归又起了个通灵阵法，约莫一炷香后，终于等来了那尸手回应。
　　它只轻轻点了点手指，但这样也就表明了愿意沟通的意向。
　　莫思归毫不犹豫，催动灵力加强通灵强度，伸出右手与那尸手交握在一起。
　　莫思归心念一动，重新问起了一般的修士必问的几个问题。
　　他问道：“谁杀你？”
　　尸手答：“不知。”
　　莫思归继续问：“因何杀你？”
　　尸手答：“不知。”
　　莫思归继续问：“仇杀？”
　　尸手答：“不知。”
　　“......”莫思归心头一阵无语，想来这老兄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是个冤大头，可无语之余他又暗嘲：“杀人动机何仇人身份一概不知，怨气也能这么深重，这老兄还真是率性。”
　　他重拾心态，转了个角度：“以何物杀你？”
　　尸手答道：“手指。”
　　莫思归大惊，心头涌起一阵不详，若是说这手指指的是一门修门绝技，倒还简单；可若不是的话......
　　莫思归继续问：“仇人是人？”
　　尸手答道：“不是。”
　　煞！
　　莫思归还想继续问什么，可那尸手的怨气却完全消散了。通灵阵中，死煞消耗怨气，修士消耗灵气，以此为桥梁沟通。而这尸手先前躁动之时驱过怨气，能套出这么一点点信息也算是幸运了。
　　莫思归心中苦笑，看来这宗主是只实实在在的冤死鬼，对于他自己的死，他唯一知道的，恐怕就只是刚刚的那点内容：凶手非人。
　　但若是联系前几天发生的事，或许并不难推出些什么东西。关于那凶手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那凶手手中不只控制了一只煞，归栾宗宗主就是死于他手下的一只，而且这只煞应当行动极快，修为极高。归栾宗好说歹说也是修门一宗，宗内踏雪境修为足足六人，这在世家以外的宗派已经算一流的了。且不说那煞如何隐了煞气，避开宗内其他修士的感官，单单是在那宗主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动声息地秒杀了他，然后又能带着尸体全身而退，就这一点而言其恐怖程度已经可见一斑了。就这一点而言，那凶煞战斗力绝不亚于那天那已死宗主在偏云村内的状态。
　　想到这，莫思归不禁头皮发麻，若是换做了前世的他，这些死煞在他眼中挥挥袖口便能抹杀的存在，但偏偏是换了他目前躯体只有踏雪境初阶的情况。修为低下先还不说，他擅长纵灵之术，可偏偏只有支破竹笛；他精通剑道，可此刻的他手中连把锈铁剑都没有。
　　这算哪门子的重生！
　　一阵抱怨之后，莫思归重新拉回思绪。若是照这种说法便麻烦了，敌暗我明，又不知道对方手中有哪些煞，各是什么战斗力，此番下来会使莫思归一直处于下风，而且是被死死压住毫无胜算的下风。但这样一来也就有一个漏洞：那宗主的怨气实在不好解释，照他前世经历而言，一般只有全族被屠、全门被屠才会有如此怨念，但这归栾宗宗主显然死在他宗内其他人之后，生前生后事，那是两种概念了。除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而第二种可能，虽说不那么复杂，却也是不简单：除非杀害归栾宗宗主和将他炼成灵煞的，是同一只煞，同一只灵煞。若是此种情况，那灵煞必当是意识全备，唯有这样他才能步步为营，一步步指使那宗主杀人。但这样的话，便说明这宗主便是他手下最强的煞了。而那宗主的怨气，也有了很好的解释——梦煞的主子若也是煞的话，那么它继承的，便是它主子的怨气了。
　　此种说法也有漏洞：一般的灵煞，即便是意识完全也具备炼化死尸的能力，除非其中有什么幺蛾子。这种几率，便相当低了。不过，也不排除有可能，毕竟莫思归上一世便对这种情况有亲身见证。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改变莫思归处于绝对劣势的局面。
　　莫思归思考良久，最终一本正经地下定了结论：“嘁，当初就不该趟这趟浑水。”一开始他是对归栾宗全宗的修士死尸感兴趣，这些死尸全部炼成凶煞，或是全部用于强化其中一只，都能得到一支极强的战力加持。而现在看来，那已死宗主的幕后主子，显然便用了全部尸体来强化它了。
　　之后得知归栾宗有个厉害宗主的时候，莫思归又将兴趣转到了他身上。结果可想而知，早便被抢先了一步。
　　再然后，莫思归试图从那主子手中把那宗主抢过来，然而就在今晚，这个想法也被摈弃了。这老兄的怨气显然不是他目前修为能抢得动的！
　　如今再退是不可能了，若是当晚没去偏云村还好，在那老兄面前露了虚剑式不说，还抢了他的手，就算莫思归此刻自杀，那老兄的主子恐怕也会想尽一切方法夺自己的魂。
　　一代绝世魔头借躯体回到阳间，要什么被抢什么，还被死尸追着砍，这要是被那些认识莫思归的修门老头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莫思归轻叹一声：“只好先从偏云村下手了。”他目光一缩，重新瞧上木阶上那只尸手，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至于你老兄，必须死！”
　　白家那几人办过法事之后，肯定会再来找莫思归，不管用争用抢用求，他们都会要回这只凶手。如今这老兄杀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在民间还冠上了他莫思归莫老魔头的名号，早便不是驱个煞那么简单了。如今这一案，已经关系到了白家世家的脸面，毕竟连世家二公子都来了这里。想必这几天白家就会增添人手，其间绝对不乏游龙境高手，甚至连逐月境都会出现。
　　他自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留下这只手，就像今晚一般，只尸手只会引火烧身。但对于如今白家这四人而言，重要程度就不言而喻了。换句话说，冒些风险，这尸手将成为莫思归与那四人谈条件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