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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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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烛灯被风吹得一晃,人影忽暗忽明。
  
  先生身披薄衫,手指收紧,手腕轻颤。
  
  他眼底难掩惊色。
  
  纸卷上的文字如有生命一般,随着摇曳的烛光,在他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
  
  【今世之仁道,已非圣人所言为人治世之道。】
  【今世之仁道,实则乃君主控民之道、士人求名谋利之通天道而已。】
  
  这样的言论,可谓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如果这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作业,而是在公开的考试中,真被这学生当作答案交上去,那恐怕这就不是考试成绩如何的问题了,若是运气不好,甚至可能会被以涉嫌谋逆之罪抓起来。
  
  可是……
  这、这真是十岁小孩会写出来的东西?
  
  先生彻底凝住,反复将这篇文章读了几遍,竟仍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怀疑会不会是代笔,可又转念一想,谁给小孩代笔会写出这么危险的东西来?
  
  他不由去看文章的署名。
  他将目光长久凝在“温闲”这两个字上,还是难掩内心之惊骇。
  说实话,先不论其内容,这篇文章风格之老辣精练,其实远超温闲平常之水平,也远超过班里其他学童。
  只是,温闲平时就不太交作业,见到先生就跑,先生只当他是调皮捣蛋、不知读书重要性的小皮孩,直到此刻,先生才意识到,他可能其实不太了解这个男孩。
  
  ……原来温闲内心深处,有这么叛逆的思想吗?
  难不成他平时心不在焉、玩世不恭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一直是在用这样的表象,来逃避内心太过早慧的痛苦?
  
  如此一想,先生愈发为难起来。
  
  他觉得自己作为先生,该对这孩子说些什么,或许可以以评语的形式来说,这非但是教育,搞不好将来还可以救他一命。
  可是踌躇许久,他竟不知该从何劝起。
  
  坦白来说,温闲这文章中所写的,难道不是实情吗?
  这世上的读书人整天摇头晃脑地背诵孔孟之言,有多少是真心对这些晦涩枯燥的思想感兴趣,有多少不过是为了寻条路做官?
  这世上的官员,一个个都是读着圣贤长大、写着圣贤之言考上进士的,可到任上以后,有多少人真心为百姓为江山考虑,有多少人不过是算计着那庸俗不堪的黄白之物?
  每年的考生,钻研的究竟是圣贤之道的真谛,还是科举会出什么考题?
  
  包括他自己……
  
  先生在室中徘徊数圈。
  
  他走回桌前,想姑且先评个成绩。
  
  可是他笔划一横,想打个乙等或者丙等,然而笔落下,又想改成甲等,然而刚改了两笔,他又想涂掉,改成丁等。
  
  他从来没有批到过这种作业。
  
  学童多是十岁上下的少年,想法都是很简单的,往往写一篇小论,就跟要他们命一样,一个个不是掉书袋子、写些迎合先生的粗浅之言,就是大道理一套一套反复写十遍,能把结构写完整就算好的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一篇真正有自己思考的东西。
  
  况且,温闲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全然想不到他会有这等深沉的想法,尤其他对世事有如此体察,着实令人惊异,可谓以微见大、一叶知秋。
  温闲这回愿一改平时的腔调,将自己的想法真实地写出来给他这个先生看,未尝不是对他这个先生的极大信任。如此一来,他为人老师,又怎能轻易践踏学生的信任呢?
  
  百般纠结。
  
  几乎到了后半夜,先生才终于下定决心,在这份作业上,用朱笔批下成绩……
  
  *
  
  “姐姐,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
  
  这日,妹妹自己一个人无聊,便跑来找谢知秋。恰逢谢知秋课间小歇,她就高高兴兴地留下来,在姐姐身边折纸玩。
  不过,她很快注意到,谢知秋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以往,姐姐休息的时候多半在看书或者练字,可是今天,她眼见着谢知秋手持一本书,却半天没有翻上一页,即使听到了她的声音,也像是没回过神来。
  
  知满伸出小手,拽了拽姐姐的袖管。
  
  “姐姐?”
  
  谢知秋一顿,思绪重回人间。
  她看向妹妹,说:“抱歉。”
  
  知满疑惑地眨巴双眼:“姐姐今天在想什么?”
  
  “我……”
  
  这时,远处有隐约的喧嚷声,谢知秋后背一直,移目往窗外看去,似乎希望看到什么。
  
  知满一愣,也跟着往窗外看。
  说起来,姐姐今天不止心不在焉,好像也时常看向窗外似的。
  
  这个时辰,正是温闲平常放学归来的时间。
  
  不久,就有在外面玩的小丫鬟开门进来说:“温少爷今日,好像格外高兴呢!”
  
  谢知秋立即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大小姐素日里不爱说话,今日居然会主动问起温少爷的情况,实在有些令人意外。
  
  哪怕她脸上仍是淡淡的,也算破天荒头一遭了。
  
  小丫鬟们吃惊地互相看看,便是一直闭目凝神的林先生,也微微抬目瞧了她一眼。
  
  一个丫鬟回答道:“小姐,是这样的!温少爷前些日子交上去的功课,今天好像拿到了比平时好很多的评价,所以温少爷高兴得紧,正在院里打赏小厮丫鬟!”
  
  说着,小丫鬟们满脸跃跃欲试,显然是想得到小姐的批准去凑热闹。
  
  而谢小姐在听到“拿到比平时好很多的评价”这一句时,沉夜般的黑眸微微一亮。
  
  她问:“什么评价?”
  
  “什么?”
  
  “他的功课……拿到什么评价?”
  
  矮桌底下,谢小姐有些紧张地攥住自己的衣角。
  
  小丫鬟们则是惊讶冷淡的小姐竟会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但为首的小丫鬟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乙等!温少爷上回的功课,拿到了乙等呢!”
  
  谢小姐眸中的光亮,蓦地黯淡下来。
  
  她低声自言自语:“只有乙等啊……”
  
  丫鬟莫名:“乙等还不好吗?听说温少爷的那个先生,给甲等给得可严了,一般总共也不超过三个人,乙等最多也就十人。
  “温少爷以前可从没拿过丁等以上的成绩,这回一下子升到乙等,他都高兴坏了呢!”
  
  “……”
  谢小姐未言。
  她恢复了平日的沉寂安静,双目中的星光亦随之消散。
  
  她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
  
  ……是她期待过高了吗。
  
  谢知秋不由想。
  
  她眉头蹙起,双手放在膝上,将裙摆拽得起皱。
  
  ……原来父亲说的是真的。
  她或许在同龄女子中是佼佼者,但若是真与一众男子相争,便只能说是上佳之资。
  那片她难以参与的天空如此高远,其中可称龙凤之人如此之多,绝非她一介小小女子轻易可以逾越。
  她自以为聪慧,自以为受过教育,自以为那篇文章写得不错,自以为可以驳斥父亲。
  可实际上,她真的借着表哥的身份将自己写的东西交上去,妄图以公平的资质与男子相较,也不过是获得乙等罢了。
  
  是她太自负了。
  
  谢知秋低下头,嘴唇抿起,不自觉地将唇瓣抿得发白。
  
  她觉得……
  好不甘心。
  
  这时,当谢知秋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的视线藏在阴影之中时,一旁的林先生却将目光静静地放在她身上。
  
  林先生一双眸子细长肃然,她注视着谢知秋深深低着头的模样,若有所思。
  
  *
  
  傍晚时分。
  
  谢知秋手捧一盘荷花酥,敲开表哥温闲的门。
  
  温闲今日兴奋得很,根本没心思读书,正活蹦乱跳地在屋里拿着把扇子像剑一般比划。他一会儿自诩文武双全,一会儿假装话本中的正义侠客,高声念着“我当年作业可是能拿乙等”之类的戏词,跳得满头大汗。
  
  他一开门,见是这个平常向来少有交集的文静表妹,不由意外:“知秋表妹,你怎么来了?”
  
  “娘说厨房做的荷花酥好吃,我拿一盘来给你。”
  谢知秋一本正经地将荷花酥放到书桌上,目光顺势一扫,便看到那篇被评了乙等的文章。
  谢知秋抬手一指,问:“闲哥哥,这个有评语吗?”
  
  温闲摸不着头脑:“有啊。”
  
  谢知秋问:“能给我看看吗?”
  
  “好啊!”
  温闲一听这个就来劲了,他一回来就拿着这个乙等卷子满屋子显摆了一遍,正愁没有别人让他炫耀,哪怕是这个没表情的大表妹也好。
  温闲将卷子一扯,大方地递到谢知秋手上。
  
  温闲话中不乏显摆地道:“这篇文章是你表哥我梦中偶得的,怎么写出来的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这恐怕就是天才吧……不过,因为这个,先生的评语我也没看太懂……”
  
  谢知秋没搭理温闲,径自翻到后面的评语上,快速阅读起来。
  
  温闲体贴地说:“表妹,你要是有字不认识读起来吃力,拿回去慢慢看好了,反正这篇文章也不用拿回学校了。先生让我自己好好将文章收起来,然后再随便写一篇同题目的拿回去交回去。”
  
  “——!”
  谢知秋立即抬头。
  她问:“为什么?这篇文章哪里不好吗?”
  
  “当然不是了!我的文章怎么会不好!”
  说到这里,温闲脸上又得意起来:“其实,先生今日特意将我叫去,私下跟我说,如果纯粹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这篇文章理应评为甲等第一的。”
  
  “——!”
  谢知秋不禁一惊,眼里散去的光又一点一点亮起来。
  她问:“那为什么……?”
  
  温闲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先生只说这篇文章最好不要在书院里留下出现过的痕迹,不然,虽说我是小孩儿,多半没人会当真,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真是碰上糟糕的情况,可能会给我乃至是家人惹上麻烦。”
  
  谢知秋微愣。
  
  “……为何?”
  
  “我也不太清楚。”
  温闲看上去没怎么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肃性。
  他道:“其实你来之前,负责教导你的那个林先生也专门来了一趟,还问我要了卷子看。她看完以后,表情有点奇怪,她像是想了一会儿以后,还直接让我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趁没人将卷子烧了。”
  
  温闲的头脑比较简单,可谢知秋却不傻。
  两个大人都这么说,那估计是这文章真有大问题。
  温闲书院里的先生她不认识,不太了解,可是林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听到这里,她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低头一目十行地将评语看完记住,然后一步上前,将卷子放到烛火上,用火苗点燃。
  
  橙色的火焰一触到脆弱的纸面,迅速燃烧起来,试卷几乎立刻被火舌吞没。
  
  “你——你干什么!哇——这火,知秋妹妹小心!”
  温闲被谢知秋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见她一个小姑娘居然敢点火,慌了神,立即冲过去帮忙。
  
  只见他熟练地抢过谢知秋手里被烧了大半的卷子,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卷子上的字已经要么被烧得七七八八,要么被熏得看不清楚,完全没用了。
  
  温闲见谢知秋没事,松了口气,但回过神,忍不住大声教训她:“你干嘛啊!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孩子,居然敢玩火!烧伤了怎么办?”
  
  谢知秋一看温闲刚才灭火动作反应之快,就知道他私下里绝对偷着玩过什么需要点火的东西。
  
  谢知秋抬目望向他,问:“林先生让你烧掉这文章,你怎么不立刻烧掉?”
  
  温闲被谢知秋这目光盯得一惊,只觉得这妹妹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但他仍嘴硬道:“她谁啊?凭什么她让我烧我就烧?我难得拿一个乙等,还打算贴在墙上多看两天呢。”
  
  谢知秋的视线则移向地上那篇已经烧焦的文章。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道:“闲哥哥,对不起。”
  
  “啊?”
  温闲听到谢知秋道歉,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他大度道:“算了算了,一篇文章而已,烧就烧了吧,谁让我是你哥!我哪天做梦再写一篇好了,你人没事就行!”
  
  然而,谢知秋之所以道歉,却不是因为烧这篇文章。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太多事情她不明白。
  她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罢了,可没想到,一个弄不好,差点就给表哥惹上麻烦。
  下一回,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
  
  谢知秋沉思良久。
  
  然后,她问道:“闲哥哥,那你下回去书院时,能拿几篇先生说可以公开的甲等范文给我看看吗?我想研究一下有什么区别。”
  
  温闲不太明白谢知秋问她要这种东西是做什么。
  不过,他倒也清楚,这个妹妹和他不一样,是喜欢念书的。既然她是他表妹,又是难得提一次要求,温闲不疑有他,便拍拍胸脯答应下来。
  
  谢知秋向温闲道了谢。
  
  只是,她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像是这桩事还有哪里没处理完似的。
  
  ……说起来,林先生为何会专程来温表哥这里向他要卷子看?
  
  林先生平日里除了教她以及偶尔接待客人,几乎足不出户,不像是对这种事情有兴趣的样子。
  
  *
  
  是夜,谢知秋返回自己的住处。
  
  然而,刚走到院落外,她便看到门前有个人。
  
  由于种种插曲,谢知秋回来时,天色已全然沉了。
  
  幽静夜色之下,那人手中提着盏灯,靠在墙上,借着微光单手持书卷看着,似是特意守在这里等她。
  
  听到谢知秋归来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来。
  
  月光与灯笼共映着那中年女子的面庞,她的眼神如平时一般冷肃。
  
  她直起身子,淡然地抚平衣袖。
  
  谢知秋心头一紧。
  
  随着那女子站直的动作,光线从她面容上掠过,清晰地映照她的相貌——
  
  是林隐素先生。
  
  考虑到温闲那边发生的事,她居然觉得在此处见到林先生,并不是特别意外。
  
  她恐怕是专门在这里守她。
  
  谢知秋内心一沉,外表却按兵不动。
  她故作寻常地缓步上前,对对方恭敬地行礼道:“夜安,林先生。”
  
  林隐素淡淡一颔首。
  她的视线落在谢知秋身上,似带着某种审视。
  
  谢知秋微凛,却不敢动。
  不知为何,林先生今晚给人的感觉与寻常不同。
  这两年来,林先生的眸子总是半开半阖,一副对俗世浑不在意的模样。可今夜,她静默地凝望着她,那眼神竟无比清亮,带着萤火般的幽光。
  原来,林先生认真起来的时候,她的气场竟如此锐利而年轻,浑然不似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妇。
  
  林隐素未有与她周旋之意,开门见山道:“温闲那篇文章,其实是你的手笔吧?”
  
  “……”
  谢知秋一闷,但还是应道:“是。”
  她问:“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林隐素神情并无意外,只说:“我看你上课时的反应,就觉得有异样,所以去找温闲问了一下,看了他所谓的卷子——那不是温闲能写出来的东西。”
  说到此处,她稍作停顿,话语多了些意味深长——
  “不过,在实际看到以前,我也没想到你会写出这样的东西。”
  
  “……”
  
  谢知秋没吭声。
  但她感到林先生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意味,那视线漆如深渊,难以琢磨。
  
  林先生又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温闲看上去完全不知道那篇文章的来路,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写的。”
  
  “……”
  谢知秋静默一瞬,含蓄道:“表兄为人单纯,破绽不少。他夜间写功课常会打瞌睡,我趁他不注意,尽快为之。”
  
  林隐素道:“也就是说,你深更半夜还不打招呼孤身藏在一个同龄男子屋中,一个人将他的习惯举动摸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他写文章……你们现在是还算小,但但凡再过两三年,你们二人长个半大,你可知你这样的举动,会造成何等后果!”
  
  林隐素话说到后面,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谢知秋默默挪开目光,并不看她。
  
  林隐素训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教你的东西,我看你是忘光了!”
  
  谢知秋仍不吭声。
  半晌,她默默抬起手,将掌心放到林隐素面前。
  
  她问:“按照闺训,犯这样的错,应该领多少家法?请先生教训。”
  
  林隐素定定直视她。
  
  谢知秋知道,林先生是专讲妇德的先生,自己犯了这样的错,在林先生看来,想必是滔天大罪、罪无可赦。
  然而,正当谢知秋以为林先生会继续兴师问罪的时候,林先生一声不吭,提着灯笼迈步,与她错身而过。
  
  她走到谢知秋背后,又定住脚步。
  
  谢知秋不解其意。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夹着早春料峭清寒。
  
  伴随着微风,谢知秋听到身后传来林先生的声音——
  
  “罢了。谁小的时候,没想过要破釜沉舟一回?错的不是你,是这世道。”
  
  还没等谢知秋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林隐素又缓缓地道:“……你其实,只是想和同龄的男孩子一样去书院念书,是不是?”
  
  “……”
  谢知秋垂下眼睫。
  
  冷月之下,两个女子的身影一高一低,一年迈,一年幼,彼此背对,两人都没有回头。
  
  谢知秋轻轻地说:“……是。”
  
  这一刻,某种始终被压制的情绪冲破她一贯用以示人的冷面,透过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向另一个人打开一线有限的心扉,泄露了一丝她真实的内心世界。
  
  另一侧,林隐素闭目凝思。
  
  在她脑海中,尽是今日所见之文章。
  那样的文思,说是十岁小童所写已经令人不可置信,然而它真正的作者,却是她身后这个八岁女童。
  如此之才,若是就此埋没,如何不可惜?
  
  谢知秋一动不动地等着,任凭风声穿过她的衣袖裙摆,正当长久的寂静令她怀疑林先生是不是早已消失之时,她才听到身后离去的脚步声。
  
  林先生离开时,留下一句话:“可以,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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