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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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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箭靶边的兵卒提着黑鹰大步跑来,那鹰忽然开始扇动翅膀,原来竟是未死。
  
  待鹰连同箭簇一起送到龟兹王手上时,近处之人纷纷探首。
  
  这一看才发觉,射穿了黑鹰边翅的箭簇上还贯穿着另一支箭,那箭上刻着龟兹王族唯一的符号,正是龟兹王先一步射出的那支。
  
  原来薛琅射出的箭先在半空射伤黑鹰,等带着鹰的重量加速垂落后,不偏不倚射穿了龟兹王的箭杆。
  
  近卫王怀安上前一把夺过鹰,高提示众,扬声呼喊:“射中前一支箭杆,鹰还活着!”
  
  他的声音在场上回荡不止,场上惊惧连连,又是一番喧嚣。
  
  薛琅唇边噙着一点笑,双眸炯炯有如暗夜墨玉,此时方同龟兹王道:“黑鹰扑马,不自量力,该给小惩。王上莫担心,只是射伤尾翅,并未伤及性命,养上几日便好。只愿大盛同龟兹,便如这双箭一般,纵横结合,牢不可破。”
  
  龟兹王面上讪然一闪而过,示意属下接过黑鹰,笑道:“大都护神乎其技,英雄了得。”
  
  在场的几位亲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这位年轻将军哪里是在射箭,明明是一石二鸟,赢了面子,还借鹰敲打了龟兹。
  
  那句“不自量力”哪里说的是鹰,明明是指龟兹。
  
  远处,白三郎已是亲眼前去看过两相贯穿之箭,回来叹息道:“薛将军这般英武,徒儿如何能做到见到他却当未见到,真真是太难了。”
  
  又一阵连串鼓声响起,骑手们纷纷骑马入场,等待着最牵动人心之时的到来。
  
  也是这是,嘉柔才知晓因今日天气实在太热,龟兹王舍不得宝马受苦,原本七匹宝马已上路,龟兹王大手一挥,又命人送了回去。
  
  这真是,白来了一趟。
  
  可今日这天气,确然人畜皆难耐。
  不知宝马如何,场上的其他牲畜皆被晒的蔫蔫,也不知这赛马可如何进展下去。
  
  她对赛马无甚兴趣,输赢都是人领功劳、马屁股受罪的活儿。可现下让她顶着大日头回去,只怕行到半路就得英年早逝。
  
  思及此,她便绕去了后头草坡,寻了个看不见人的阴凉处,先去歇个晌。
  
  远处是一声又一声地呼喊助威声,清风慢悠悠吹着她,她不多时便进入了梦想。
  
  梦里她瞧见了她阿娘,原本被她外祖当做淑女养,如今提着鸡毛掸子追着她打。
  
  她阿娘平素便是真的教训她,也是舍不得抽她,此时却将掸子一下下用力抽在她身上。她被揍得哭爹喊娘,她阿娘在后头冷笑:“你喊你阿耶或许还有点用,喊阿娘却是半分用处没有。”
  
  她在梦里坚决不唤阿耶,就只一声声唤阿娘。于是成功地令阿娘追着她进了园子里的假山洞中,叫骂道:“还敢跑去海里寻长生不老药?谁给你的胆子?”
  
  她何时去了海里?这鬼话不是拿来诓薛琅的吗?
  
  “找着长生不老药竟敢想独吞,你难道不想救你阿耶?”
  
  可是,那长生不老药不是只有不老之神效?何时又能活死人肉白骨?
  
  阿娘在后头追,她在前头跑,终于跑出了假山。待一脚跨出去,怎地阿娘又是在她面前晃悠着鸡毛掸子,气急败坏问她:“还敢跑去海里寻长生不老药?谁给你的胆子?”
  
  一鸡毛掸子抽得她哭爹喊娘,阿娘便冷笑道:“你喊你阿耶或许还有点用,喊阿娘却是半分用处没有。”
  
  怎地又重新开始?
  
  她调头就往回跑。
  
  等在假山另一端的,依然还是她那亲爱的阿娘,手持鸡毛掸子,问她哪里来的胆子敢出海……
  
  她跑啊跑,相似永远跑不出这段梦境。一直到又是假山的洞口,她又是一脚跨出去,眼前之人却不是她阿娘。
  
  是崔将军。
  
  年轻的崔将军。
  
  陌生的崔将军。
  
  他身着盔甲,站在那处看着她笑,许久方道:“阿耶回来了,怎地不唤人?”
  
  脚下忽然轰隆隆,雪片与碎冰顷刻间填满了整个梦境。崔将军岿然不动,微笑还是那般温和,嘴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她却完全听不见。
  
  又一声晃动传来,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晚霞漫天,已是日暮。巍峨的昆仑山就在她的对面,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日头比她睡前又换了一段光景,可大地还像在梦中,依旧抖动个不停。
  
  她揉了揉眼睛,怔怔转身,着实愣了愣。
  
  近百匹骏马绕着草坡在奔腾,马群中间圈着四五个五六岁大的龟兹孩童,似被吓得忘了哭。终于有个小娃娃“哇”地一声哭出来,余下的纷纷跟随,那哭声刚起,却又被隆隆马蹄声遮掩。
  
  只过了须臾,骏马们围绕着孩童的圈子又缩小了几分,但凡再缩减,很可能就要踩伤中间的娃娃们。
  
  而那些娃娃穿着富贵,一看便是出自草原上的王侯之家。但凡有了丁点儿磕碰,只怕这群马就要被悉数宰杀。
  
  她想也未想便冲去大力身边,取下缰绳,极快地绑成个索套,冲到离群马几丈之外。
  
  眯眼细看之下,她终于发现群马是在跟随一匹头马在跑,只要能将头马拦下,群马就会跟着停止。
  
  可那头马全身黑如锦缎,雄姿矫健,一眼看去便知心高气傲,只认主人,不认旁人。
  
  她虽有些医马的本事,也熟悉马的性子,可论驭马却全无经验。最多也只是祖父、舅父们在制服马时,蹲在一旁看热闹而已。,
  她转首往四处去看,想要寻个帮手。可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草场另一边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那是赛马节的重头戏-赛马进行到了最欢腾的时刻。
  
  她正踟蹰间,被马围着的娃娃们有人看到了她,张开手跌跌撞撞就要朝她的方向跑过来,却被经过的一匹马轻轻一蹭,便似落叶一般跌了回去。
  
  她再也没有时间多想,紧紧抓住缰绳,在几匹马前后隔开的间隙,一个扑腾就滚进了围圈,堪堪躲开几条险些踩上来的马蹄。
  
  “都坐着莫动,手牵着手,一个都不许乱跑!”
  
  她一边朝娃娃们大喊,一边一瞬不瞬盯着那匹头马,心中回想着她外祖曾经套马时的样子,将手中绳套缓缓甩动,一直到那黑马奔上来的瞬间,绳套蓦地脱手,顷刻间便挂到那马头上。
  
  按照她外祖驭马的过程,只要一个绳索套上马头,双臂再一用力,但凡不是野马,速度就能降下来。
  
  可她只堪堪绷住绳索,还未来得及使力,已被马带离地面,眨眼间便一头栽在了马背上。
  
  疾风瞬间迎面而来,马的每个跃步,都似要将她头朝地面摔下去。
  
  她紧紧抱住马颈子,试图用腿去夹马腹,可胯-下黑马却半分不知减速,反而跑得更快。此时便是松开手从马上落下,也要被后面跟随的群马踩成肉泥。
  
  她心中大喊,完了完了,好好的纨绔当什么英雄,担心什么孩童,怜惜什么马儿,这下可是真要玩完,纵然真有长生不老药,也救不活一滩烂肉泥。
  
  如今只求她的好徒儿能与她有些灵犀,感受到了她悲痛的召唤,能多带几个善驭的儿郎前来营救她。
  
  她一边搂紧马颈子,一边祈祷着。
  
  身下的马驰骋不歇,不知跑了多少圈,她抱着马颈子的手越来越酸,渐渐脱力。正险些要脱手时,马身陡然一震,已有人跃到马上,隔着一方冰冷的黑甲,紧紧伏在她背上。
  
  “趴好!”背后的人顺手将她手中的绳索拿走,她的腰间同时多了一只大手,稳稳扶住了她。
  
  她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已顾不得那些恩怨,只高声大喊:“要将头马骑远,不能让它们兜圈子!”
  
  身后的人拉着缰绳的手臂瞬间绷紧,仿佛磐石,在头马拐弯时猛地用力,马儿便脱离了原先的路线,似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冲向远处。
  
  群马轰隆隆地跟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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