馈赠

　　“啊，你醒了。可以吃饭了。”
　　佳人端着一碗喷香的汤擦肩而过，还有她甜甜的笑。
　　早餐已经齐全。妤自己做的蔬菜汤，还有她下楼买的三个包子。
　　“嗯？怎么啦，昨晚上没睡好吗。”
　　李清琼愣在原地。
　　“抱歉小妤，昨晚就那么在你的床上睡着了，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怎么会，我还怕你突然换了床会睡不惯。不过以后不许再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听小妤的——你的眼睛...有些红肿，怎么回事？”
　　“啊...应该是这几天作息不太规律。白天睡得多一点，晚上才会睡得少。”
　　“...这样吗。”李清琼尝了一口汤。
　　“还是很好喝！”
　　“还是...？我怎么记得这应该是第一次做给你喝？”
　　“可能我记错了...对了小妤，班主任让你抽空去学校一趟，说是要搞什么交流——啊，是'交流合作，共进共学'，你看看。”
　　李清琼递过来一张白纸。
　　妤放下咬了一口的包子。
　　她入学就了解过的，《关于朱曦中学学生申请免修免考的审核办法以及标准评定》中包含一项，作为交换生在指定学校中研习一段时间并且达成要求目标。
　　时间在一个月以后。
　　“我知道了。谢谢你，清琼。”
　　“嘿嘿，那我就先走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两个包子，剩下的半碗蔬菜汤几口便下了肚。李清琼拽过书包，头也没回离开了出租屋。
　　收拾完桌子，妤坐在沙发上小憩。
　　不...还不能是今天。
　　她的视线从日历上撇开。
　　“嗯？”
　　伏夕打来了电话。
　　“殿下，是我。有些新的发现和问题想告诉您，现在方便吗？”
　　“是伏姐姐啊，当然可以。还是去——”
　　“咚咚，咚咚”
　　愣了片刻，妤打开了门。
　　“殿下。抱歉，有些唐突了。”
　　“没关系，请进吧。”
　　伏夕拎着东西进了门。
　　“这些是...”
　　“这一部分是按照您的要求汇总的资料。”伏夕放下了第一个布包。
　　“我来简单做下总结：依据指标，在省地界内，本月共计清洁了十处藜地，其中有四处可确定为自然产生，其余六处疑似人为投放；观测到共三处高潜力元素走廊，其中两处已经有被发现的痕迹；累计发现施术元素能量波动至少二十次。以上。”
　　“确认，知情。辛苦，伏姐姐。”
　　看到伏夕变得慌张起来，妤接过这份沉甸甸的成果。
　　“殿下，您...”
　　“没关系，伏姐姐。现在我们人手奇缺，难免要身兼数职。而且每一位任职者都在为我们所做的事情付出着最宝贵的努力。”
　　妤望着窗外灿烂的朝阳。
　　“这么说起来，侦查职与传令职我也担任过，算是重拾老本行了呢。”
　　伏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起皮墙面上斑驳的光影。
　　“唔...这一袋子里是什么，蔬菜吗？”
　　妤指着伏夕左手旁地上露着半截葱的塑料袋。
　　对方只是看着自己，没给出回答。
　　“伏姐姐？”
　　“啊...嗯，来的路上顺手带了些。”
　　“正好，我还愁没机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今天中午留下一起吃饭吧。”
　　“好...还是算了殿下，不耽误您继续工作了。”
　　“诶，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哦，麻烦你知会一声崔大人，这顿饭也不能少了他呀。”
　　“确认，接收。正请求答复。”
　　“崔大人，是我。殿下请您中午来出租屋这里吃个便饭。”
　　“要带什么东西...我问问。殿下说你人来就可以。对的，中午，在出租屋——你怎么也开始用这一套了？刚才听见了？那好，确认，完毕。”
　　“殿下，我来帮您。”
　　“好啊。对了，伏姐姐，和我说说半月军后来的事情吧。”
　　伏夕洗菜的动作慢了下来，没有言语，只是泛起一抹回味的笑。
　　“当时将你们临时编入辛大人麾下，一是已经无需我再率部进入前线，二来同现在一样也是人手吃紧。相比于仅仅保护我个人的安全，你们与其他各部合力早日结束战争才应该是更加重要的目的。”
　　“我...那时无暇抽身。但我也听说了，就算我不在其中，以关键与常胜而闻名的半月军总是活跃在最前线，每个人都是好样的。”
　　“我知道，殿下，我们都知道。”
　　看向旁边女孩带着些许歉疚的侧脸，伏夕的目光愈加地柔和了。
　　“我们最期待的事情是每次打完仗之后短暂的休整。因为那时能够围坐在一起，读一读您寄给每一个人的信。”
　　“每每看到那熟悉的清秀字迹，好像觉得，您就是在同我们并肩作战。”
　　“读到那些诚挚的问候和体贴的关怀、那些深切的期许和由衷的称赞...我很荣幸，也很庆幸，能有这样一位温柔的领袖...哪怕您暂时不能像以前一样与我们同袍。”
　　“因此，从来不会有人认为是您抛弃了我们。”
　　“...是我们，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白发女孩欣慰满足的笑靥，抿紧了唇。
　　妤切菜的动作僵了片刻，她轻轻放下菜刀。
　　“那件事情，不怪任何人。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如果对大家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拯救些什么而去牺牲些什么，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我或许有些不择手段，但我无法坐视不管。”
　　“关于这件事情，我可能欠了很多人一个解释。但是我不会后悔。”
　　“对于，最好的报答方式是发挥其最大的价值。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是吗？”
　　佳人重新操起刀，手起刀落，利落有致。
　　“时间...多么宝贵的。”
　　伏夕不能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她知道殿下做的一定是更优的决定，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可是...大家当时都看到了您从山顶...”
　　妤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张了张口，凝成了一个苦涩的笑。
　　“...是啊，伏姐姐。如果我没能那样果断，此后每个无法入眠的夜，都会被愧怍与良心的谴责所折磨。”
　　“我也是...哈，有些私心的呢。”
　　“那您现在...”
　　“我不清楚，但大概猜得到——这是一份有期限的礼物。”
　　“咚咚咚，咚咚咚”
　　伏夕隔着窗户望着白发少女的背影，久久不能挪开自己的视线。
　　“崔大人，欢迎你。”
　　“希望我来的还不是太迟，殿下。”
　　崔万鹏把手上的墨镜揣在口袋里，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
　　“顺便加几个菜。”
　　“来的很及时，快请进吧。”
　　“家里还是这样简朴——不过生活气息倒是浓郁得很。哦，伏小姐。”
　　伏夕回过神来，才看见换好拖鞋冲自己招手的崔万鹏，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怎么了，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昨晚上没睡好吗。”
　　“没事。”
　　她垂下的双眸里满是不舍与不解。
　　崔万鹏看在眼里。他摆开带的现成菜品，以及一些水果、茶叶，按照类别收纳好。
　　他与她一起沉默着。
　　“伏小姐晚上有空吗？”
　　“...有。这么多菜，是够晚上再吃一顿了。”
　　“殿下的刀功真是不错。”
　　“崔大人就别挪喻我了。两位先过来喝点水，休息一下吧。等到清琼放学还为时尚早，待会再做也来得及。”
　　“哈哈，让您听到了。这就来。”
　　“对了殿下，我还得向您汇报一些事情。”
　　崔万鹏坐在单人沙发上，解开西装的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按照您的要求，我在学校周边找到了几处比较不错的办公地点。卫生好，质量高，治安强，也与学校保持了一定距离，比较安静。”
　　他递过来几张白纸。
　　妤对比浏览了下。
　　“这一处，未来花园15层。不要那么拘谨嘛两位，这里不是祈月都，把这里当家一样就好。”
　　“嗯...冰瑶饮的味道？！”
　　“...！怪不得殿下...这分明就是原装洞天泉泉水。.”
　　“嘿嘿，只是复现了此前的一点小小把戏。以后要记得多喝白开水哦。”
　　妤抬头看了一眼钟，走进厨房。
　　起锅烧油，热菜炒菜。
　　“崔大人...带的还真是种类繁多。”
　　甜点、主食、下酒菜、正餐，还有已经在冰箱里摆好的茶叶，速冻食品。
　　崔万鹏闻声立刻起身。
　　“殿下不介意我们再蹭一顿晚饭吧？”
　　“当然不介意。这里随时欢迎你们二位。”
　　“咔啦咔啦咔啦”
　　大门传来了响动。
　　“吱呀”
　　“小妤，我回来了——哎？崔爷爷和学姐也在——”
　　“小清琼回来了啊。”崔万鹏走上前，笑脸相迎。
　　他的笑意变成了讶异。
　　“诶，学姐？你们已经认识了吗？”
　　“我记得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不过，李清琼，对吧？你好，我叫伏夕。”
　　“啊——对！之前我只是听小妤和崔爷爷提起过。学姐你好。”
　　“...是这样吗。”崔万鹏挠了挠头。
　　“清琼回来啦？午饭就快好了，稍微等一下。”
　　“嗯，我知道了。”
　　李清琼走进一墙之隔的厨房。
　　“小妤，班主任希望你这两天可以回学校一趟，他说关于交流的细节有些需要与你详谈。”
　　“好，谢谢你清琼。麻烦你把这些菜跟我一起端出去。”
　　“没问题。”
　　“我也来帮忙。”伏夕也走进了厨房。
　　崔万鹏擦去了桌子上残留的水迹，接过几人手中的餐盘。
　　“辛苦两位一起准备了。”
　　“哪里的话，白小姐。说起来，我还没有尝过您的手艺，今天终于能一饱口福了。”
　　“那还请一会崔书记不要吝惜自己的评价。”
　　妤抿了一口白开水，发现三人都在看着自己。
　　“这是做什么...呀，快吃快吃，趁热。”
　　她夹起一块西蓝花递入口中。
　　“还行。你们尝尝，会不会淡了些？”
　　三人也加入到品尝中。
　　“嗯~鲜香而不腻，小咸口，佐了点胡椒。家常菜的味道。”
　　“像是曾经尝试过的口味。”
　　“伏姐姐还记得啊。当时你还连着喝了两碗。”
　　“当然记得。那是第一次吃殿下做的东西，而且味道的确好。我到现在都一直记得...”
　　“——！”
　　“啊——哈哈，也尝尝我带来的这些，清炒西蓝花、葱爆牛肉、羊排、酸辣土豆丝，也是附近一家知名的老字号了。”
　　“是啊，清琼也多吃点。”伏夕不停地给李清琼夹着菜。
　　“好的，谢谢学姐。”李清琼试了几口，“崔爷爷挑的一向都是比较好吃的，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小妤做的汤跟早上喝的似乎又有些不一样。”她回味着，对比着，又细细品味着。
　　“感觉这次的更浓郁了些。”
　　“你们喜欢就好。”
　　不怎么闷热的正午，学生们的零星笑语自敞开的窗户探进来。
　　偶尔会传来收拾餐盘的声音，与屋内动箸的声音一起一伏相和。
　　不怎么宽阔的小巷里，满是人间烟火气。
　　妤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
　　“小清琼啊，最近学习怎么样，累不累啊？”
　　“还好的，崔爷爷。虽然是高中，不过我心里也早有准备。而且比起干农活，这实际上算不了多累。”
　　“好，好。爷爷知道你刻苦，是个要强的好孩子。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我们都相信你能够好好学习，但是我们更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生活。所以有什么事情啊，跟爷爷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我明白的，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李清琼悄悄地看了一眼带着满足笑意的妤。
　　“崔爷爷，还请您帮我向各位叔叔婶婶爷爷奶奶问好，我会一直期待与他们再一次见面。”
　　“好孩子，好孩子。”崔万鹏不住地点着头。
　　“如果有什么不会的，或是需要帮助时，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在你们班正上方，高三（1）班。”
　　“谢谢学姐。”
　　“清琼，希望你能珍惜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是一份礼物，一次。”
　　“我更珍惜与你一起度过的每一天。”
　　李清琼挽起白发少女的手，温热柔软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掌心。于是她轻轻放下。
　　挽留远不如直白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曾深知这一点。
　　她捕捉到了白发少女脸上一闪而过可爱的惊讶。
　　“我...很荣幸。”
　　“这样就好。”
　　李清琼与几人道别后，走在上学的路上。
　　心如澎湃的浪，拍打冲刷着名为情绪的岸。
　　“殿下可是在担心？”目送着一蹦一跳离开的李清琼，崔万鹏看向默不作声的妤。
　　白发少女阖眸。
　　“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