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声

　　暂时安全了...大概。
　　苏凝夜顺着石壁缓缓瘫坐在地上。
　　整个手臂都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不休地刺着，如果不是它们正在以一个像是血栓患者的速度举起，苏凝夜并不能确认她是否还拥有它们。
　　从语月闺中穿出来的纱裙已然支零破碎。往日嫩如白月华的小臂上血色全无，森白地反光，好像是两根白骨一样。
　　苏凝夜加大了呼吸的幅度，试图令自己放松下来，以减缓这种糟糕的症状。
　　“哈...哈...”
　　「过载」。
　　这是一种在单位时间内高频率地使用冠阶术式并施以增幅引语，而导致作为引流元素媒介的手与上臂承载了过量的元素阻滞了施术者自身正常代谢的元素匮乏症Max版。
　　症结在于催动神尘施放术式需要身体为元素流通开辟的路径过多，并且由于需要的数额巨大而致使身体内部流通的部分与靠近自身的这部分外界环境几近形成了元素真空。
　　具体表现就是...缺陷型的肌无力。
　　除非待在元素充沛的环境中，才可以令身体自行修复。
　　这是妤之前看着苏凝夜在一分钟内尝试了魔法书中二十几种由神尘催动的冠阶术式欲言又止过的。
　　“真是羡慕你呐，不像我，这样的冠阶术式我最多也就放那么几个。”
　　“几...个？”
　　“三四十个吧...”
　　“...?...”
　　抚平躺在地上放大话某人为风多乱的银蓝色渐变，苏凝夜长长呼出心中憋闷的杂绪。
　　“我的极限或许不止三四十个。”
　　“喂，走过来的那一位。”
　　手臂依旧无意识，但这丝毫不影响放狠话。
　　“我不保证，你的下一步——”
　　“是否还会如你随缘地踏过来。”
　　“咯噔”
　　皮鞋跟落地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停住了。
　　苏凝夜熄灭了手中闪耀的光芒。
　　“那么，你们编织出的这些幻象究竟是...”
　　“皖萧。”
　　制止施法的手僵在了空中，以一个微不可察的幅度颤抖着，连带着肘部撕裂的衣袖。
　　“出来吧，让我见见你。”
　　“我知道，我并未怎么顾及你的感受。”来人似乎是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不远处传来皮肤与布匹的摩擦声。
　　“但是我答应了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剧烈震颤的手握拳，向着声源的方向径直打出巨石被撞击后迸射出去的碎石。
　　几粒碎石萃入了星点的亮光。
　　“呼啦啦”
　　不出意外的，目标处传来了扭动长袍般的躲避声。
　　“唉。”
　　“罢了。孩子，你听我...”
　　“听你说什么？你又一次精心编好的谎言吗？”
　　“听了你的话，好再让我去送死吗！”
　　苏凝夜的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
　　“冷血的人渣，破千时我便不再想去记着那些被你精致而又可笑的手段心甘情愿被你骗去丢了命的愚蠢人们。”
　　“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丝毫不在乎自己音调愈发高到破音，悲凉的语调夹着不甘。
　　“你连自己的至亲也不放过...”
　　“若我当时没有逼着凌悦把你不知怎么灌输给她的阴谋说出来，你的女儿早就香消玉殒了...”
　　终于听得了苏凝夜如此发泄过后的一分冷静。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那么做。”
　　那人的语气中带着无需掩饰的自豪。
　　“你的秉性我是清楚的，孩子。这也是你旁边的孩子倾心于你的缘由。”
　　“早年我确有心灰意冷之时，才会那样不计后果的放手去做，一大批忠义之士就此夭折。待我彻底冷静下来，待我不惜代价手忙脚乱地做着挣扎，其间痛心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无穷尽的毒针止不住一次又一次刺在心头。就在几日之后，两全其美的办法在我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与放映着。”
　　好像这一次，他重了几分的语调不似作伪。
　　“也许可行，只是为时已晚。”
　　“我翻来覆去地想，抱着侥幸，天真地假设一切尚未发生。如此逃避是可笑的，我可以暂时免于良心的谴责，终是躲不过自己幻想的虚假希望的折磨。”
　　“我相信，你明白那名为遗憾的蛰心苦楚。”
　　“不必再解释了。落难之日的最后一刻...我念的...并不是你，你做什么更是...与我无关。”
　　干涸血迹纵横的僵硬小手搭在胸口上，压抑的心仿佛扼住了咽，使得苏凝夜只得加重呼吸的幅度。
　　“我听够了你虚伪的忏悔，做你最拿手的吧，就像你对待那些无知的可怜蛋们一样。”
　　“但是我敢保证，你根本没有找到我旁边这个孩子的机会。”
　　“就此猝然长逝的，不会落下你。”
　　遍布着凝固血液与灰尘杂糅的脏兮兮的小手还是在触碰妤温软的脸颊前停了下来，而后紧紧握起拳。
　　“以九圜闋乐零尘之名！”
　　苏凝夜走出巨石后方，直视着眼前正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不屑与嘲讽。
　　“「灭杀」”
　　赤金色的光焰自苏凝夜眼中向两侧舞曳着，丝毫不顾双手的神经麻木。
　　男人周身环绕的淡色圆状类盾骤然完全破碎，本人更是堪堪稳住身形。
　　“以九圜闋乐灵宸颂祝！”
　　“「初昕」”
　　刚刚碎裂的护盾完好无损，男人的脸上满是正色。
　　“这样也好。”
　　不给苏凝夜走出惊讶的机会，方才闭眼一瞬，再度睁开时，男人迸发着狂暴鎏金色的拳头已至身前。
　　只得交叉双手拦截打击的苏凝夜退出几步去，站在原地平息着身体里翻涌的气血。
　　他身上月痕反应竟然消失了。
　　可是这人从未离开过视线范围内，怎么可能呢？
　　唯独他的增幅语似乎是比认知中还要再高一个等次。
　　这个人，究竟是谁？
　　男人的身形为此前熠熠于其手上的鎏金色轮廓着，如此威压令苏凝夜多了几分慎重。
　　“以九圜闋乐零尘之名！”
　　“「谛察」”
　　苏凝夜的感官更加敏锐了，身体与外界的元素交换极大幅度地加快。
　　现场只有已经确定的三个人。
　　“那如果是这样呢...”
　　“以九圜闋乐灵宸颂祝！”
　　“「降宥」”
　　这个家伙...
　　元素交换增加的幅度似乎是被抹除掉了，同样带走的还有苏凝夜头疼的「过载」。
　　他拿大招当水泼？
　　更加可怕的是，这个男人对于术式有着极高的造诣，能够一眼看穿苏凝夜施术的意图。
　　而且——
　　“...以九圜闋乐零尘颂祝......”
　　苏凝夜所理解的增幅语是错误的。
　　“......，你的把戏不少。”
　　苏凝夜以左手抚平为风所乱的银蓝渐变，掠过嘴边，搭在耳上。
　　“你的考虑深刻。”
　　微笑望着苏凝夜恢复至平常如玉质地的小手划过自左耳到右耳的弧线，男人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多——！！谢——！！」”
　　被赋予了堪比飓风能量的声波着实令男人吃了一惊。
　　“「万色变奏鸿光」”
　　亮到即使双臂交叉挡在紧紧闭住的眼前依然视野全白的男人无暇支撑周身的护盾。
　　“以，以九圜闋乐灵宸颂祝...”
　　原来是这几个字！
　　方才男人所说的增幅语浮于脑海。
　　苏凝夜挡在石头前，闭上眼睛深吸一息。
　　“以九圜闋乐灵宸颂祝！”
　　“「以九圜闋乐灵宸颂祝！」”
　　依旧是大到离谱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男人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看到了苏凝夜由眼中曳向两旁的碧金且晶莹的光焰。
　　眼前真的还是记忆当中的那个熟悉的孩子吗？
　　他难以置信却又惊喜这世界上并不止他可如此增幅成功。
　　“「‹滅殺›」”
　　“「零点」”
　　滔天撼地的绝对压制席卷而来，与身前的洪流进行着不相上下的对抗。男人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部分一部分地被剥离，剥离的同时又重新恢复到了原状，如此往复。尽管那索命的术式被洪流吞噬了绝大部分，余下的波动还是顶飞了一脸狰狞试图稳住身形的男人。
　　力竭的苏凝夜瘫倒在身后的巨石上，缓缓滑落在地上，昏死过去。
　　最后的视野是倒飞出去的男人与他腕上闪闪发光的镯。
　　“咳咳...”一身狼狈的男人从灰尘中走出来。
　　顺着烧焦的土地望去，苏凝夜身后的巨石荡然无存，只留下的残骸支撑倚靠着的佳人。
　　她身后是祈月都的那位殿下，温软似玉如初。
　　“别来无恙，小妤。”
　　“你的选择从未令我失望过，这个孩子总是能带给我惊喜。”
　　褪去衣衫褴褛男人的身影，下一刻，蓄着剔透金色发的窈窕身姿屹立在了刚刚男人的位置。
　　“利用「谛察」的特性二次增幅自己的术式强度，在我妄想放松的一刹瞬发「烜音」与平日并不怎么为战斗所用的「摹拓」令我分神，记录下颂祝辞；最后，为「烜音」增幅过的「万色变奏鸿光」用于致盲后，予以裂解空间的「灭杀」造成致命一击...若没有那几个术式，你必然会达到你的目的。”
　　检查过苏凝夜只是又一次「过载」之后，羞花的容颜上添了几色出乎意料的喜。
　　“以九圜闋乐灵宸颂祝。”
　　“「仁宥」”
　　因元素枯竭而干涸的小手为同此前如出一辙的碧金色包裹着，只是须臾，苏凝夜紧锁的眉头渐渐舒缓。
　　满意地看着与自己两败俱伤的无瑕佳人。
　　打一个响指，为她亲手带上一环反射着碧金色光辉，自行等距悬空于腕上的游龙镯。温润的小手在两枚镯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高贵。
　　除了苏凝夜与妤，此界万物尽数幻化作粉尘，随风而逝。
　　“恭祝万事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