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怀

　　“虽然我们时间不多，”
　　妤拉起苏凝夜的手手。
　　“但是小夜，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天呐。
　　被一个女孩这么说是个猛男该做的事情吗？
　　我苏凝夜是那种吃软饭的软蛋？
　　“切。”
　　“才不要牵手。”
　　“那...就这样...？”
　　妤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需要稍稍低头方可看到素若月华的小手拉着自己衣服的一角。
　　“嗯...就好。”
　　是意外熟悉的感觉。
　　“这里...是什么地方？”
　　“姐姐的识海。”
　　“空中花园啊...”
　　砖瓦梯阶，凳几榻帘。
　　飞檐横雕，欢声笑语。
　　“是啊。”
　　降落在嵌入泥土的发黄红砖上，妤试着触碰了站立的土地，然后扬起一阵土尘。
　　“姐姐是一直向往这样的生活。”
　　“可...我们走吧。”
　　坊角巷尾，熟食瓜果。
　　垂髫嬉戏，黄发笑随。
　　“看来陛下同样憧憬亲情。”
　　“姐姐，也需要依靠，不是么。”
　　白发渔樵江渚上，一壶浊酒喜相逢。
　　“不问世事...”
　　“这般的世界，便也就只会存在于陛下精雕细琢的梦幻之中了。”
　　“我还是不明白。”
　　“什么？”
　　“虚构的世界应该不只是用来寄托这些难以实现的梦想，对吗。”
　　目光向上对上妤的眸子，苏凝夜松开了小手呷着的衣襟。
　　“随着神秘使或是修仙者对自身力量的不断发掘，精神力量也会节节高升。”
　　顺了苏凝夜为风所乱的几丝银蓝渐变，然后被一脸嫌弃地躲开。
　　“开始时不过是几缕意念。而日积月累后，涓涓汇入地成了深不可测的深洋。”
　　“小小念舟日渐于情绪的波涛中驭势前行，末了融为一体。自此，一望无际的精神力量被称为——”
　　“绪海。”
　　“而能镇住这片的，正是体内聚合元素的结晶。”
　　“不过还真是...”
　　“是什么？”苏凝夜亦是倍感熟悉。
　　“怀念，不解，愤怒。”
　　“这里究竟是哪里？”
　　“我与姐姐的故居。”
　　低矮的断崖之下，是一条雾气重重的小巷。
　　“怪不得...”苏凝夜摇了摇妤的裙摆，“只是我们...”
　　“我知道。”双手半握成拳，妤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小巷里，一群村民围住的两个小女孩。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拉住苏凝夜，妤转去另一个方向。
　　“我们走。”
　　两个女孩留下了愈渐拉长的身影。
　　“...救救我们...”方才望见的人群里，模糊不清的声音渐行渐落默，终于沉寂，为巷子的黑暗彻底吞噬。
　　...
　　“其实，我刚刚想说...”
　　“我明白。”
　　“疼啦！”抽回被攥红的小拳头，苏凝夜扭头不满地瞪着妤。
　　“抱歉。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轻抚着埋怨自己的小脑袋，妤歪头打量着苏凝夜姣好的容貌，从鼻中长吁一息，心顺了不少。
　　“而且，「绝境余晖」作用时会对使用者造成一定的限制。你忘了吗？就算是奄奄一息之人也只是发挥了其自身仅仅一半的实力。”
　　“可是那本书上并未注明健康程度越差者限制效果越弱。”
　　苏凝夜稍稍仰头，回应着妤浸了雾气而迷蒙的双眸。
　　“小妤，方才你瞭望所用的那般沉重眼神，还是我第一次见到。”
　　“我可以肯定，曾几何时这里发生的某些事情一定不值得再去回忆，甚至会成为忧患莫大的阴影。”
　　“既然不会对历史发展造成任何变更，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哪怕结果仍然不尽人意，至少不会是曾经比这更加糟糕而遗憾后悔的结果。”
　　“你说呢？”
　　“嘁...这算是，过来人，的劝告吗...”
　　“是建议。嘛...差不多。”
　　阖眸便是陈事新映。
　　原来自己早已经与这个女孩有命中注定的缘分。
　　这么说来，一度垂死，几时煎熬，过往心碎...
　　皆是凭证。
　　那是凭借理性做出的一个又一个决定一步又一步引导至此，出人意料的成了正在期待的结局。
　　值了。
　　“我再给你简洁些。”
　　“切勿后悔所为。”
　　“这是我给你的建议。”
　　眸底生发着奇怪的感觉，妤将唇紧闭，上睑与下睑扼住双眸，不住地以一个小小的幅度点着头，不知是不是在认可苏凝夜的观点。
　　她在凭此对抗这奇怪感觉带来的刺激。
　　“去吧，小妤。”
　　“希望从这过后，此等阴影可助你登上下一个顶峰。”
　　“好...”点点颤抖宛若印刻着妤的决心。
　　透过濛濛水雾，看着这个与自己照镜子时一模一样的小身影踮着脚轻抚着她一样拥有的，纯白与蔚蓝渐变的顺柔。
　　以及如此笑意，倒是阖眸平添了许多安宁与灵动。
　　妤是见过的，叛乱发生之前的雪山上，终末之地的残垣断壁旁。
　　还有此时此刻。
　　眼角溢出的晶莹为风所干，不再遮挡视线。
　　一步。
　　接一步。
　　“漂亮的小女孩才可以用来祭祀给神明...”
　　“...”
　　又一步。
　　“献祭你们，换全村子的和平，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
　　再一步。
　　“姐姐...”
　　“...”
　　重重一步。
　　“我去可以，放过我的妹妹。”
　　“...”
　　踌躇一步。
　　“我的孩子...哪里有什么神明，只有你们这群畜生...”
　　“疯子。”
　　“你怎么敢侮辱神明？”
　　“...”
　　深呼吸一步。
　　“虚伪的家伙们...”
　　“不能庇护子民的神明要它何用...”
　　“真是愚蠢。”
　　“...”
　　小跑几步。
　　“哪里有什么神明...”
　　“站在那里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手...”
　　“它们满脸写着‘吃人’...”
　　“...”
　　踏地腾空。
　　“喂，你们！给我离那两个女孩远点！”
　　“你是何人？！”
　　“不要理她，赶紧动手！”
　　光线似乎暗淡了许多，村民们失去了刚刚冷眼看着两名手无缚鸡之力女孩挣扎的镇定。
　　“我看谁敢！”
　　慌乱压抑不了改变认知的震惊。
　　凭空出现的耀眼金色听命汇集于眼前这个睥睨一切的女孩手中，好像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
　　“神...神明大人...？”
　　村民之中着装最优良的几人向后踉跄，几个趔趄就要坐在地上。
　　再也不能直立而是剧烈颤抖的双腿出卖了他们。
　　“简直可笑。”
　　金色中央逐而剔透，生发宛如瑶琰且更加纯粹的碧色。
　　“你们不配这么称呼我。”
　　“以九圜闋乐零尘之名！”
　　“「判决的末章」”
　　清碧金色的实心光圈倏忽显现于村民们脚下。
　　久之镂空，并且正为一点一点的黑色所代替。
　　“你们的罪恶而今清晰可辨。”
　　“用无辜的孩子嘲弄自己祈求着所谓的安宁，真的会有什么神去做这种事情？”
　　“可...可是，啊...几十年来，我们...我们都是这么...做的啊...”
　　人群之中的两个女孩紧紧相拥，不敢睁眼。
　　“是啊...是啊，其他村子也都是这样的啊...”
　　方才的刽子手完全没了彼时的神气，像是一个个可怜虫一样乞求着活下去。
　　还有敲打着光圈生起来的魔法墙，试图挣扎，可惜...
　　“羸身岂敢违逆天律？”
　　村民们的面部因剧烈疼痛变得狰狞。
　　“姐姐...”
　　“别怕，姐姐在...”
　　年龄稍大的女孩死死护住个头稍小的妹妹。
　　“那个姐姐...是来救我们的吗...？”
　　“闭上眼睛...”
　　“小妤。”
　　“过一会就会好了...”
　　“姐姐永远会保护你...”
　　“小妤。”
　　有些熟悉的声音蹒跚入耳畔。
　　“小妤！”
　　是自己的声音？
　　“我...小夜...”
　　苏凝夜扼住妤不知何时抬起的右手。
　　“我...！”
　　十几名村民五官已然痛苦到扭曲。
　　半数停止了呼吸。
　　“这不是我...”
　　“我明白。”
　　十指相扣握住妤的手，苏凝夜看向依然颤抖的两个孩子。
　　“小妤从来不会做这些事情。”
　　“不过是时候收尾了。”
　　苏凝夜松开妤，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吧。”
　　“一起去。”
　　妤拉起已经开始欣慰笑得苏凝夜。
　　“真是...哼。”
　　“你们两个，还好吧？”
　　“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姐姐环住妹妹的手稍稍松动了些，抬起头来道谢。
　　“姐姐...”
　　“这个姐姐比之前的那些还可...”
　　“小妤，快谢谢人家。”
　　“呜...谢...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功之有。”
　　妤试着擦去妹妹鬓角的尘土。
　　“呜...”
　　被躲开的手尴尬在半空，不知所措。
　　“大姐姐的手上...有，有血...”
　　自己的手上...布满了狰狞的血腥！
　　妤急促地呼吸着，闭上眼睛试图镇定下来。
　　“不...不是我...”
　　“小妤，小妤！哪里有什么血，你冷静地看看！”
　　睁眼，定睛。
　　白净的小手只是沾了些许尘土。
　　姐妹却不见了。
　　村民也不见了。
　　原来深不见底的巷子不过几步便到了死胡同。
　　“这算什么...”
　　苏凝夜扶起险些瘫倒的妤。
　　“肯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可是他不也是施术者吗，也会受到限制才对。”
　　“小夜。”
　　闭目养神的妤缓缓苏醒，又慢慢阖眸。
　　“能够在绪海中凭借元素之力编织如此幻境的，”
　　“只有一个结果了。”
　　“那就是...”
　　“那个人...很可能已经完全控制了姐姐的意识。”
　　“但是...”
　　“但是什么？”
　　“确实还存在第二种可能，是姐姐自愿...自愿...”
　　“我相信陛下应该不会这么做。”
　　“走吧小妤。无论怎样，我们都会一起挺过去的。”
　　“嗯...这是...？”
　　身后的断崖不知所踪。
　　“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鹅卵石铺成的乡间小路杂草丛生。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