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她经常心慌的厉害，有时会伴着全身发颤。我要带她去医院，她说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都是以前的老毛病。母亲也老了，仿佛是一夜间的事儿。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认识母亲的人见到她后，都会惊讶一声，说：
　　“国忠媳妇，你可要想开点。”
　　母亲很少出门了，田婶在时还能聊聊天，喜山释放后把田婶接到了市里，母亲连个聊天的人也没了。她常和于果“驴头不对马嘴”的聊着：
　　“果果，你知道你爷爷叫啥？”
　　“于国忠！”
　　“奶奶呢？”
　　“国忠媳妇！”于果咯咯笑着问母亲，说：“奶奶你知道果果叫啥不？”
　　“果果。”
　　于果指着母亲咯咯的笑着说：“奶奶你糊涂了，果果叫于果。”
　　岳母知道父亲去世的事后带着思齐一起来了。于果在院子里玩，看到思齐先是一怔，随后欣喜的跑过去抱着思齐的腿说：
　　“妈妈回来了，果果不是拖油瓶喽！”
　　思齐抱起于果，说：“果果一直也不是拖油瓶。”
　　思齐看到母亲消瘦了许多，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她安慰母亲说：
　　“妈，您要想开一些，我爸也不希望看到咱们这样折磨自己。”
　　岳母放下手里拎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过去抱住了母亲，安慰母亲都会好起来的。母亲一个人时还能忍着，岳母的安慰让她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她不禁的哭了起来，说：
　　“亲家母……你是个好人，思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太阳从云朵里钻了出来，盖在大地上的阴影被掀开，院里的几只鸡悠闲的散着步。
　　我回家看到岳母和思齐都在，很开心，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我吭哧一会儿，说我出去买些菜，让岳母也留下来吃饭。
　　我在厨房里做饭，思齐凑过来帮忙。我说油烟呛的厉害让她去外面陪母亲和岳母聊天。思齐呆在原地冲我傻笑，我说：
　　“傻笑啥？”
　　“你懂得心疼人了。”思齐又冲我傻笑，她走过来安慰我说：“爸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咱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穷点没关系，咱们可以努力，生活会越来越好。我回来帮你，夫妻同心齐力断金。”
　　我感动的点点头，说：“思齐，之前的事……”
　　“都过去吧。”思齐释然的说：“生活里如果背负着过去，负重前行，用过去来折磨现在，毁坏将来，我觉得得不偿失。不如珍惜眼前。包容不代表原谅，原谅代表着放下，所以我对你不是包容，而是原谅。原谅过去的我们。”
　　“思齐，我能撑起咱们这个家的。”
　　“老公，我一直相信你，从未变过。我会依旧在背后支持你！”
　　我心里蓦地充满了力量。
　　饭后，岳母临走时从包里掏出五千块给母亲。母亲推脱着不肯收，俩人僵持着。岳母说：
　　“亲家，你就收下！上次来你家闹，希望你别怪我，将心比心，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希望你理解。”
　　“不怪不怪，都过去了。”母亲依旧不收钱。
　　岳母唉了声，说：“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正需要钱，我也不想让思齐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于是本质上不是个坏孩子，经历这么多，我相信他能浪子回头。我也不想让思齐走我的老路了……你把钱收下吧。咱们一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母亲犹豫着，回头看看我，她在等我拿主意。这一刻，我深深的意识到了，这个家我是唯一的男人，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我说了句：“妈，收下吧。”
　　岳母走时，我送了出去。我想向她道歉，说些我会照顾好思齐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直到她走出去一段路，我叫了声：
　　“妈！”
　　岳母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以前……”
　　她手一扬，打断了我想说的话，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一家人等着你照顾呢！思齐心里放不下你，你好好对她……你爸为了思齐的事来找过我，他到了家里，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临走时才说‘亲家母，我说句贴老脸的话吧，给孩子们一次机会’他说这话时头快低到地上了。你爸是个真男人、爷们儿，你是他儿子呀……你该长大了！”
　　说完话，岳母并不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的转角处，留下空荡荡的巷子……
　　……
　　疫、情还没有结束，商场依旧紧闭。我在家如坐针毡，就出去找点活干。路过“老康川菜”和“正宗老康川菜”，看到卷帘门紧闭，街上很少有营业的饭店。我正发着愁，身后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一辆进口的越野车。车窗完全降了下去，车主摘了眼镜一乐，说：
　　“老同学，果然是你！”
　　“周洋！”
　　周洋和上学时判若两人。他大学学的市场营销，毕业后在他父亲公司上班。他请我吃饭，我们聊起了学校那些事儿。以前的细碎，如今已成了怀念，是同学间纯粹感情的坚实基础。
　　火锅里的汤兀自热腾腾的翻滚着，里面的各种食物随着辣汤一波一波若隐若现。周洋打开瓶啤酒，边倒酒杯里边说，无聊的东西总是忘的最快，高中那些事儿却怎么也忘不了。聊了几句，我们干了一杯，他饮罢，说：
　　“我很怀念咱们那时的没心没肺。有句话说的好――一个人独自牛x的日子，不如一群人傻x的日子快乐。现在的时代有点二――誓言就等于失言，研究就等于烟酒……以前咱们没有手机联系不方便，但感情很纯距离很近，现在手机开始普及，见到来电却想着怎么编个理由挂掉。”
　　聊天中得知我的经历，他安慰我没有过不去的坎。我想让他帮我在他家的工地上寻份活干，他有些难为情。他说活儿倒是有，可都是些体力活不好意思让我干。我说我有的是体力，只要能挣钱就行。他考虑片刻，说公司里有几辆车，想让我开车，我一口应下。
　　到了公司车库，他给我选了辆面包车让我去跑出租，而非在他家公司打工。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和他有身份上不平等的感觉，所以我再三推托。他态度坚决，说：
　　“你要把我当朋友就听我的！你先应急一段时间，这样家里出出进进也方便。”
　　刚开始跑车，我有点找不着北，不知道怎么拉客。路上看到一个女孩站着以为要打车，我就把车停他身前。她朝车里瞅瞅，开门就上车。我问她去哪？
　　她说：“随便找个酒店就行。”
　　我就近给她找了个酒店。女孩下车等我，见我不下车，说：“走啊，愣着干啥？”
　　“你没给我车钱……”
　　“什么车钱？”女孩从车窗探进脑袋，问：“你是老司机还是新司机？”
　　“……新司机。”
　　“哦，怪不得你不懂。”女孩解释说：“一次200。”
　　我这才明白过来，我们都把彼此当客人了。
　　那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累，就想着多挣些钱让家里人过的宽松些。越是努力，越是觉得踏实。这时我终于明白父亲说的“人值钱的是骨头”背后的东西了――就是人要自立自强，大丈夫行走天地间，不论贫穷富贵永远一身正气、不改本色。如同《易经》里所说：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
　　原来“道”就在最平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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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早上，我都会早早出车。中午为了不浪费时间多拉点乘客，一袋方便面就应付过去了。跑车时最尴尬的就是憋尿，每当把乘客送到目的地，正准备上个厕所，刚好路边就有人打车――不拉客人，自己觉得可惜，拉了，又不知道憋到什么时候。
　　我拉着一位乘客，刚好赶上下班高峰期。主干道十字路口又发生了交通事故，车堵的水泄不通。被尿憋的我牙根痒痒的难受。这时一辆越野车逆行被交警拦了下来，交警上前向车主敬礼说：
　　“请把车停到路边，出示一下驾驶证，行驶证！”
　　车主顿时气的像被捅过的炉火，火星四溅，下车破口大骂：
　　“你也不看是谁的车就敢拦？信不信明天就让你脱了身上的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另一交警过来说：“他刚来没几天，陈秘书别生气……”
　　陈秘书骂骂咧咧几句开车走了！
　　“马路是你家的？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被骂的交警嘴里抱怨了一句！
　　我仔细一看，此人正是黑豆，我降下车窗和他打招呼。黑豆见是我惊喜道：
　　“于是！我马上换班了，你等等我，咱们一起吃饭去！”
　　他指指非机动车道，说：
　　“从这插过去，省得堵在这里。”
　　“能行吗？”
　　“这条马路咱家的，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黑豆当兵回来被安排到交警对上班。这几年，他一直对丁美娜念念不忘，回来就去找丁美娜。丁美娜在北曲一所初中教体育。俩人见面后，黑豆问丁美娜有没有男朋友？丁美娜知道黑豆的来意，当时学校有位同事正在追丁美娜，她略一思度：自己对那位同时没什么想法，就说：
　　“目前还没有。”
　　黑豆想起我说的话：如果一个女生喜欢你，即使她有男朋友也会说没有；如果不喜欢你，即使没有也说有。他想：按照这个逻辑，丁美娜一定是喜欢他的。
　　其实，丁美娜对黑豆并不来电，面对黑豆的“穷追不舍”有些烦，就说：
　　“黑豆，你知道你为啥没女朋友吗？”
　　黑豆嘿嘿笑着摇头。
　　“我问你一个问题。”丁美娜说：“如果你和一个女生吃饭，一共花了100块，女生吃了三分之一，你吃了三分之二，那你该付多少钱？”
　　黑豆嘿嘿笑着说：“这难不倒我，我该付六十六块六。”
　　丁美娜白了黑豆一眼，说：“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黑豆没头没脑的没理解丁美娜是什么意思，他认为是自己算错了，忙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算了一遍，显示答案66.6666……他挠挠头恍然大悟说：
　　“美娜，我算错了，根据四舍五入应该是66.7，我该付六十六块七。”
　　丁美娜眼睛圆圆的瞪着黑豆，愣是没说一句话。
　　黑豆换班请我吃饭，他百思不得其解，问我正确答案到底是啥？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噗嗤”笑了，说：
　　“树大有枯枝，人多有白痴，你‘痴’癌入骨了！”
　　黑豆见我这样说，觉得其中必有妖孽。他用力思考，一拍大腿恍然大“误”，兴奋的说：
　　“于是，我明白了！这道题不能按正常逻辑来想，应该是道脑筋急转弯题。是不是？”
　　我当场泪奔！
　　以黑豆的情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记得小时候，他被巷里的小朋友老欺负，我也是其中之一，他只会嘿嘿傻笑。他不觉得大家再欺负他，反而觉得自己人缘好。
　　上小学时，有天放学我们值日。我踩桌上洗黑板，黑豆端一盆冷水供我洗抹布。丁美娜扫地扫到黑豆脚下时，黑豆无动于衷。丁美娜啧了声，不耐烦的用扫帚磕了黑豆俩下，说：
　　“黑豆！你能不能起开点！”
　　黑豆嘿嘿笑着说：“美娜，你真好看。”
　　丁美娜也嘿嘿笑了，她假装害羞，快速扫完黑豆脚下准备走。我想到黑豆短裤的兜布破了，喊丁美娜说：
　　“丁美娜，你帮我到黑豆兜里掏一下橡皮。”
　　黑豆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对我说：“我兜里没橡皮啊？”
　　我嘿嘿坏笑着。
　　黑豆端着水盆突然痛的呲牙咧嘴的。丁美娜的手穿过兜布，以为抓到了橡皮，发现不对，尴尬缩回手转头就走，嘴里吭哧说：
　　“没橡皮……我什么也没找到……”
　　我欺负黑豆久了，产生了一种情感――当别人欺负他时，我就不乐意了。为此我打了很多架，到最后能“欺负”他的人只剩我了。我与黑豆的牢固友情就这样建立了。
　　黑豆想让我出谋划策追丁美娜，我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黑豆“明察暗访”发现一个男老师在追丁美娜，他说那个男老师是校领导的儿子，长的帅又有钱。他向我抱怨说：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都是骗人的，我是知己知彼了，可我现在连战的信心也没了，直接败了。”
　　我应付他随口一说，对大部分女生来说，有钱的，有权的，都不如对她好的更能让她动心。黑豆如获至宝，他担忧说丁美娜好像开始拜金了。我又随口一说，那些表面拜金的女生，大多是没遇到真心对她好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当然我说的是大多数，少数人不符合以上说的俩条。
　　黑豆把丁美娜归到了我说的“大部分女生”中，他一根筋的相信了我，并且一根筋的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