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x1

　　《砰砰里》
　　岑利/文
　　.
　　
　　树上的蝉鸣声又开始了。
　　知了知了的重叠叫着，像是装了扩音器，嘈杂又恼人。
　　唐欣岚坐在屋内钢琴前翻着曲谱，被蝉声吵的，她刚刚弹错了好几个音。
　　
　　眼睛有点酸。
　　唐欣岚抬手揉了揉，感觉没什么效果，干脆眼皮一耷，闭上了。
　　耳边一阵的蝉声似是也叫累，渐渐降低了音量。
　　须臾，收音，归于平静。
　　而四周喧闹停下后，倒是显得屋内有些过于寂静。
　　时间......
　　
　　想到这儿，唐欣岚睁开眼，眨了一下，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
　　表盘内，时针与分针各指一边。
　　已经过了两点半。
　　
　　“！”
　　唐欣岚眼眸微张，刚睁开的视线有些模糊。
　　她果断闭眼，等了几秒，再睁开。
　　“......”
　　四十了。
　　
　　“啊！”唐欣岚叫了一声，连忙起身盖上钢琴，随手把翻到一半的曲谱塞到一旁的书包里，一边拉上拉链，一边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下行楼梯时，她人小腿短，没有办法跨两步台阶，只能快步腾腾地跑下楼。
　　
　　厨房里的外婆听见动静，出来就瞧见小姑娘下楼的模样，连忙开口：“慢点慢点，这么急做什么？”
　　唐欣岚提着书包跑过前厅，有些埋怨地喊着：“外婆，你忘记叫我了！”
　　
　　一听这话，外婆才注意到墙上的时间，“啊哟，都这辰光了。”
　　意识到有点晚了，但见人已经坐在玄关位置上穿鞋，外婆也不催，认真嘱咐一句，“上完课就回家，不要同人乱跑，晓得吗？”
　　“嗯嗯嗯，我晓得了！”
　　胡乱应完人后，唐欣岚迅速起身，背起包跑过前院，但背得匆忙，书包肩上背带折起了一圈。
　　唐欣岚低头整理着，包上的挂铃随着晃动，铃铃铛铛作响，一阵一阵。
　　
　　她同时飞快地跑出大门，脚步右转，迎面就瞥见了一道阴影。
　　
　　“铃——”
　　包上的铃铛随着相撞，猛地一震，余音晃荡散开。
　　
　　“唔！”唐欣岚额头一痛，她下意识出声。
　　撞来的惯性有点大，但还好对方提前察觉到她的突然“袭击”，先扶住了她的肩膀，缓减了点冲力。
　　但她还是一头撞到了前边人的上腹怀里，鼻尖也顺着蹭到了眼前的衣衫上。
　　一刹那间，唐欣岚闻到了满满的碘伏混着药味，是来自身前人的。
　　
　　她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后退了几步。
　　来人顺势也松开了她的肩。
　　
　　这人太高了。
　　唐欣岚也没想到自己会朝人家肚子撞，她捂着额头，不好意思抬头看人，小声道歉：“对不起。”
　　对方没有回应，唐欣岚赶时间，没有在意，绕过人快步往外走，怕自己的小脑袋又撞到什么人。
　　
　　可走了几步，唐欣岚却忽然瞥见家门口侧面停了一辆车。
　　黑色的。
　　
　　车身线条流畅漂亮，看着就很高级，但出现在这个小镇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唐欣岚脚步稍停，觉得有些奇怪。
　　她没在家里见过。
　　
　　唐欣岚揉着额头，观察着眼前的陌生车辆，似是想到什么，又悄悄转头望向身后。
　　
　　刚刚的人。
　　原来是个少年，穿着衬衫外套，身姿高挑的很，却看着很是消瘦。
　　瘦到，身上明明合身的外套都显得空荡荡的。
　　而看他的步伐，似是正打算往她家走。
　　瞧见这意图，唐欣岚转身又折回去。
　　
　　身后动静响起，盛荆微微转过头。
　　刚巧，仰头正想伸手叫人的唐欣岚，没料到他倒是先回头，愣了一下。
　　
　　对方个子高，又因为她仰头的视角，首先看到了他的嘴唇。
　　他的嘴很好看，唇形微微上扬，唇峰饱满适中，不厚不薄。
　　唯一的缺点就是唇色过于黯淡，毫无血色。
　　
　　唐欣岚想收回视线，但移动时，突然发现他那截白皙的下巴上，意外的，生了一颗痣。
　　不偏不倚地正好在左唇角下，两指的距离。
　　稍显突兀，却又总是让人在意，不自觉盯着看。
　　
　　盛荆见小姑娘一直盯着他，却不说话，他稍低眸。
　　
　　视野内，眼前人忽而带着那漂亮唇和白皙的下巴，以完整的模样，首次落入了她眸中。
　　
　　原来，少年也不算少年了。
　　他看着有十七.八岁，正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但五官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
　　凤眼低垂，睫毛半覆下来，光影细碎，相貌立体又周正。
　　等触到他投来的目光一瞬，唐欣岚立即回神，抿唇好奇问：“您找哪位？”
　　
　　话落，盛荆站着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唐欣岚捏了下书包带。
　　她头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对视这么久，而且是个很漂亮的陌生人。
　　但她有些不敢。
　　
　　少年的瞳色映着一片黑暗，空洞虚无，就像令人深感溺毙的死海。
　　对视上。
　　唐欣岚不由有种慌张失措的心悸感。
　　
　　似是看出了她有些害怕，盛荆轻抬起了眼，避开她的视线。
　　唐欣岚以为是自己冒犯了他，连忙抬手指了下他身后的家门，轻声解释一下：“这是我家，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还是没有开口。
　　
　　唐欣岚还想继续说，而路边有人匆匆跑过，突然喊了一声。
　　“阿膴！”
　　唐欣岚吓一跳，循声看去，见居然是同班的高杭。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高杭跑得满脸通红，半弯着腰停在路边，气喘吁吁问。
　　
　　唐欣岚顿了顿。
　　啊！
　　脑子瞬间想起自己上课要迟到了，她神色慌张地转身就想跑。
　　可记起自己还拦住了人，唐欣岚连忙看向面前的少年，伸手朝前边的石子路指着，贴心告诉他：“你如果迷路了，就一直往前走经过桥，就可以出去啦！”
　　
　　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的脚步已经动了起来，扬着话音，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盛荆站在原地。
　　看着小姑娘扎起的马尾辫，连同书包上的挂链，来回晃着。
　　
　　而铃铛声。
　　则在青石板巷子路上轻响，悠扬，晃走了。
　　
　　-
　　
　　“报告！”
　　
　　一班教室的门口被人大力的从外面拍开。
　　讲台上的徐老师拿着粉笔的手一抖，底下的学生们也吓了一跳，纷纷往门口看。
　　
　　高杭这个小胖子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满头大汗地高声一句：“徐老师好！”
　　徐萤有些无奈，“高杭，你又——”
　　“老师......”
　　话音突然被这声打断，徐萤就见高杭胖硕的身子后边缓缓冒出了半个身影。
　　
　　唐欣岚被高杭挡住了，没办法只好自己出来，丢脸示意说：“我也在。”
　　“......”
　　徐萤一愣，还真没想到班上的这个好学生居然也迟到了，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疑惑问：“今天你们俩怎么一起迟到了？”
　　
　　唐欣岚正要开口，旁边的高杭先出声：“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声，徐萤先好奇问：“噢，今天你又扶了哪位老奶奶过马路了？”
　　“噗！”
　　这话一出，底下的学生有几个没忍住，顿时笑出了声。
　　唐欣岚咬起了唇，忍笑。
　　
　　但高杭脸皮厚，他毫不知羞道：“不是，今天是有个人迷路了。”
　　唐欣岚：？
　　
　　高杭：“我学习雷锋，好心帮他指路。”
　　“......”
　　准备好的说辞被高杭抢走，唐欣岚立即瞪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徐萤明显也知道高杭的说辞不可信，看见唐欣岚的表情，让她说：“欣岚你呢？”
　　“啊...我......也学习雷锋...”
　　十岁的小姑娘，长得白净可爱，声音又软糯清甜，因为跑得急，脸颊带着粉红，就像是个糯米团子。
　　
　　徐萤也不愿意为难她，猜测问：“所以你也做雷锋了？”
　　嗯！唐欣岚点头。
　　徐萤一笑，“行了，你们俩都进来吧，下不为例。”
　　
　　“谢谢老师。”
　　两人齐声应下，迅速进了教室。
　　
　　唐欣岚走到自己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同桌李橙橙凑过来小声问：“你怎么迟到了？”
　　“出门碰到有人迷路了。”唐欣岚拿出包里的语文课本放在桌上。
　　“别骗人。”李橙橙才不信。
　　
　　唐欣岚低声为自己申冤：“我又不是高杭。”
　　“唐欣岚。”后桌的高杭踢了下她的凳子，“要不是小爷我叫你，你早——”
　　
　　“迟到的两位同学，”讲台上的徐萤看过来，慢悠悠扬起声，“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
　　高杭闭上嘴，唐欣岚老实的翻开书听课。
　　
　　四十分钟的课程，迟到了十分钟，剩下的也不算久。
　　但高杭这人最会八卦，下课一响，马上翘起凳子从后边凑过来想问唐欣岚，但讲台上的徐萤先出声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班上人都知道他要被教育迟到的事，纷纷哄闹打趣他。
　　
　　等他回来后，第二节课又开始了，等到铃声响，放学。
　　唐欣岚收拾好书包，转头就看着高杭手里拿着一张纸，立即笑出了声。
　　“笑屁？”
　　高杭睨了她一眼，胡乱把纸塞进书包。
　　
　　旁边的李橙橙也笑他，“高小胖，又要写检讨书啊？”
　　“写什么写，小爷我才不写。”
　　高杭哼了一声，扬起书包单肩背起，先行迈步往外走。
　　
　　浣庄这里就只有一所小学，学生们嬉闹着穿过各条青板小巷回家，而这儿每家每户都墙挨着墙，门对门而建，保持着明清时期的建筑，江南白墙黑瓦房。
　　唐欣岚和两人的家都在一条巷子上，从小就一起结伴回家。
　　高杭也自诩为老大，总当领队。
　　
　　“唐欣岚。”
　　高杭走到前头，突然想起来，转头问她：“中午你在家门口和谁讲话啊？”
　　唐欣岚愣了一下，都快忘了这事，摇头：“不知道，我也不认识。”
　　李橙橙一听，吓一跳，“你怎么同陌生人讲话呢？”
　　
　　最近市里有好几例小学生被拐卖走的案件发生，虽然平常街坊邻居都是熟人见惯了，但浣庄这儿是个远近闻名的水乡古镇，一年四季常有人来旅游，各家都怕有坏人来诓骗小孩，特意嘱咐不要和陌生人交谈。
　　
　　唐欣岚也知道最近有点危险，小声解释：“我看他好像迷路了嘛。”
　　闻言，高杭坏心一起，吓她一句：“明天就把你拐走！”
　　“......”
　　幼稚！唐欣岚瞪了他一眼，往旁边家门走。
　　
　　李橙橙跟着她一起推门，有些后怕猜测：“那个人不会已经盯上你了吧？”
　　三人一起走过门庭进入院子，唐欣岚还没答。旁边的高杭又问：“那个骗子和你讲什么了？是不是讲要带你去玩？”
　　当她才三岁吗？
　　唐欣岚觉得他有点想太多了。
　　“骗子才不——”
　　话说着，她听着前边有妈妈的说话声，抬头看了眼大堂。
　　瞬时，话音戛然而止。
　　
　　大堂面朝着院子，唐母关欣正坐在里头，而她左侧同坐着一人。
　　唐欣岚盯着那位置上，熟悉又陌生瘦到空荡的身影，她下意识出声：“——进家了。”
　　“啊？”
　　李橙橙和高杭一惊：“骗子进家了？！”
　　
　　这声一出，引得大堂里的关欣转头看来，盛荆也听到了动静，侧过头。
　　恰好和唐欣岚诧异的目光撞上。
　　再一次。
　　少年带着他让人挪不开的模样。
　　又落入了她眸中。
　　
　　他真的很瘦，尤其还坐在了稍暗的一角里，好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可少年只是坐在那儿，平淡的看来，任由光影交错掩盖过他漂亮的五官。
　　失色寡淡。
　　
　　院子里的三位小孩都有些愣住，没料到会有外人在。
　　关欣望着他们，一笑：“今天这么乖这么早回来了啊。”
　　闻言，一旁的李橙橙和高杭回神，连忙开口：“关姨好。”
　　
　　话说完，他们借着机会偷偷往一侧的少年方向瞅，唐欣岚也跟着看，见他居然出现在家里，迟疑问：“妈妈......”
　　关欣扬了下眉，朝她招手，“不认识啦？”
　　
　　唐欣岚愣了一下，抬头，和少年对视上。
　　同时听到关欣说。
　　
　　“这是你盛哥哥，盛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