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胃癌晚期

　　“胃癌晚期，他只能活一年了。”医生站在急救室门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面前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心猛地颤了一下，原本还有些乌黑的头发竟然开始变得发白，白发好像突然长出来似的，原本还有几些明亮的眼眸瞬间沧桑了很多，一向挺直而坚拔的腰，也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他的大脑瞬间轰了一声，身子打了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一年！他的亲生儿子还有一年的寿命，医生告诉他他儿子还有一年的寿命，他怎么能接受啊？！
　　他承认，他对他沉默寡言，他常常在她面前保持着父亲的那种尊严和孤傲，从小到大整整二十四年！他忽然想去了解他这个儿子，想要放下身子，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他的母亲因为生她而死，这也是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儿子沉默寡言的原因。
　　可突然这样的结果，他不能接受啊！他捂着心脏，喉咙好像有一股猩红，确实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他不能倒，还要活着，还要陪着儿子！
　　卢海洋是个不折不扣的宠妻狂魔，他追求她的妻子，写了上百封情书，他最终追求到了那个叫灵秋的女孩，那天阳光明媚，花开正好。
　　可后来他儿子灵昊泽出生，他妻子难产，当医生问他保大还是保小时，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说出保大，他没有必要为一个还没有出生的“陌生人”而让陪伴了自己十年之久妻子死去，哪怕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骨肉，他的亲儿子，可他宁可不要。
　　可是他的爱人，她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那嘶哑的低语：“你如果不保下他，我也绝不会独活！”她是那么的决绝，那一刻，卢海洋怕了，他真的怕她会死，那是他的全部！
　　最后，他保了小，他向她妥协了，可他太爱她了，他给那个小家伙起名字的时候，取了她的姓。
　　在她走的那一天，他表情是那么的木讷，他从来不敢，也未曾想过这样的结局，一切就那么突兀的发生了……
　　他把一切对她的爱，还给了灵宇哲，他要抚养他长大成人，然后可以毫无遗憾的去见她。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支离破碎的笑话。
　　急救室内，灵昊泽目光有些呆滞的望向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天空蔚蓝一片，就如同他的脸颊，晳白的不带一丝血色。他听见了外面的对话，一年的时间呀，他从来不害怕死亡，可他怕她，怕自己走的时候，她对她还是那么的不冷不热，甚至带着恨意。
　　他和他父亲虽然关系比较冷淡，可是有一点他和他父亲很像，那就是遇见喜欢的人，可以拿一切去追求，去付出所有，哪怕是生命。
　　一年时间能做很多事情吧，说不定能捂热她的心呢，说不定最后的时候，她是会笑着面对自己的。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来一个弧度，似笑也非笑。
　　他的腹部隐隐作痛，他忍着，猛然一个踉跄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他下了床，像是一个残疾人一样，一瘸一拐的走着，医院的地板很光滑，他踉踉跄跄，看上去好像随时能够跌倒。
　　他收起了目光，没有再看窗外。
　　正当这时，晴朗天空忽然刮起一阵寒风，外面是高楼大厦，繁华醉景，又或者是明媚的阳光，透着温和。可突兀的却起了一阵寒风，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寒风吹到了灵昊泽的脸上，他的身子不由颤抖起来，可他感觉到的不是冷，而是心痛。
　　该怎么去得到你的原谅和救赎呢？她便是他的救赎，她的笑，便是这世间送给他最美的礼物，一眼坠入，心醉沉迷。
　　林雨晴，那个他印象里微笑着的女孩，她站在一片茵绿的树荫下，地上一片嫩嫩的小草和盛开的花朵，这花朵像是赋予了生命的灵动，依偎在她的脚尖。她穿着粉色的小鞋，白色的衣衫短袖，露出那白嫩的肌肤，脸上浅显着醉人的微笑，眼神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阳光照在她那黑色中散发着灿金的短发发丝上熠熠生辉，给人一种熟悉的亲和感，她是那么的美，美的不可方物。那幻想的模样，是他永远的救赎……
　　“爸，走吧。”终于，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灵昊泽看见了他那个腰板依旧挺直，可眼神中却透着几分沧桑的父亲，他很少叫他父亲，或者一刻，他忽然明白他欠了他太多太多，他释然了那些年可笑的芥蒂。
　　“走吧。”带着几分叹气，看看这眼前这个踉踉跄跄出来的儿子，他想起了他妻子临死前说句的那句话：“你如果不好好对待这个儿子，那我在地狱里面也绝对不会好过！”那时，她眼睛是血红着的，布满了血丝，因为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却在那一瞬间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那时候的他是惊惧的，害怕的和绝望的。从小没有怕过谁？可唯独怕老婆。
　　而现在，他辜负了她妻子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他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个儿子身体健康不健康，只是养他长大，供他读书，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而灵昊泽也是那种有什么特别难过的事，从来憋在心里不往外说的人。
　　外面城市下起了凄凉而瑟然的雨，刮来阵阵风，高楼大厦也止不住直发哆嗦。
　　“雨来风瑟楼摇坠，病来体痛念心愁。昔日花满悠千载，今朝泪流满城风。”声音嘶哑，灵昊泽心口处不知为何莫名的抽动的发痛，就好像万蚁撕咬的痛，五指狠狠掐着心口，光想要掐出血来。
　　什么时候，天气也变的这样糟了，上午还阳光温和的夏天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成了风雷作响的阴雨天，果然，天意吗，如此弄人。
　　卢海洋目光快速扫过了这一幕，只看着，不言不语，似乎一切从未发生，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是有多难过。
　　出了医院后，找了一辆出租车便走了。
　　二人上了车，一言不发，不知是什么二人明明是父子关系却格外的生分。
　　兴许是现在的天气影响，亦或者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二人都不知道行该如何人应对。
　　叮叮……
　　终于，一个突如其来的特别关心的消息传来，打破了这一场持续已久的沉寂。
　　是特别关心的消息。
　　不用想，灵昊泽已经猜到是谁发过来的消息了，那个他日日念念，魂牵梦绕却又不敢触之妄想的人。
　　手指的抽动，仿佛成了这一瞬间的本能反应。
　　她的消息还是来了吗？他这样的想着。
　　手指依然抽动着，很缓慢的向装在裤子布兜里面的手机移动，就像是一个老年人，手脚似乎瞬间变得不方便了许多。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一天在此受到她的消息，他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卢海洋将灵昊泽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底，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发来的消息，要不然，他儿子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举动和表现呢。
　　终于触碰手机打开了，置顶消息里面有一个特别关心，那个尘封了许久都没有回复的人，在这个特别的时刻，终于有了一分的消息。
　　“请你对我放手吧，我要结婚了。”十一个字，字字入目，字字清晰，字字入骨。
　　轰！这一刻有如天塌下来一般，巨石重重的砸在了灵昊泽的心口，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感到麻木了。
　　他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生命稻草，就连手也突然变得无力，手机从手中脱落了下来，掉在了出租车的出租下面。
　　果然最后的最后还是逃不了这个结局，他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结局，也认为自己有了心理防备，可是当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所谓的心理防备简直是形同虚设。
　　只是需要她的一句话，便轰然倒塌。
　　喜欢一个人喜欢的死去活来，却不被另一个人所接受，就连快死的时候都要来你头上去踩一脚，算是世界上一个最可笑的笑话吧。
　　卢海洋从地上捡了起来了手机，目光撇了一下手机上的短信，又是她，在一个父亲的印象里，他对这个女孩儿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甚至在他看来，自己儿子得了胃癌就是她害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去追究这件事情的细节性问题，他只在意这件事情的结果他儿子受了委屈，这便足够了。
　　当然他更希望的是他不想让自己儿子在最后生命的这段时期里面受到这个女孩的影响。
　　亦或者说他想让他忘掉她，至少再也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到了站，出租车停在村口，卢海洋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眼神呆滞的灵昊泽下了车，之后他才下车。
　　村落处于市中心，周围基本上都已经被拆迁了，所以这里在城市的灯火霓虹之下显得格外阴暗，不过好在村口处还搭着路灯，照人前行。
　　回到家中，两人一夜无话，却也都失了眠。
　　卢海洋是因为儿子身体状况的原因而失眠。
　　灵昊泽主要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胃癌以及那一句等了许久，非常短，却十分刺激心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