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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死了。
难以置信，竟然是被吊扇给砸死的。
新换上去的吊扇，过了两年，同样的位置，又掉了下来。校工部啊校工部，你们真不愧是一帮干饭王，上班为了下班，平时检修都检到哪里去了。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背影倒在课桌旁，身上压着一台扭曲的吊扇，周围一片狼藉，纷碎的木屑纸张金属片散落满地，灯光昏暗，鲜血沿着它们的缝隙渗出来，爬在地上像蜿蜒的小蛇。
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确实长见识了，可惜我已经死了。
我发不了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喉咙被一片断裂的扇叶钉穿，舌头长长挂出来，看上去除了惊悚还有些搞笑。
人固有一死，不说重于泰山，但我一直以为我死的至少能帅气点。
即便身患绝症，我也是躺在病床上苍白着脸咳着血，一脸忧郁，随时随地散发病弱男子的魅力，然后妹妹在我旁边哭，等她哭累了，我可以偷偷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那个时候，她应该不会揍我的吧。
可惜啊……
现在的我悬浮在半空中，没有躯体，没有手没有脚，也不知道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灵魂么？我能够看到教室里的一切，其他人却看不见我。
选修课的同学们并没有离开，鸟雀般挤在我身旁，呆滞地看着我的尸体。
怎么会有人被吊扇给砸死？逊毙了啦！他们一定在这么想。
没关系，我不介意。
因为我也在这么想。
怎么会被吊扇给砸死呢。
逊毙了啦！
高阳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怀着和我同样的想法？
所以他才要来找我，两个倒霉鬼之间总会有共同语言。
我突然明白了。
也许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死了。
传说啊，只有鬼，才能看到鬼。
“二次元兄？高前辈？”我努力呼唤那家伙，可是没人理会。
从我看到自己的尸体的那刻开始，二次元兄就消失了。
周围很热闹，呕吐声，惊叫声，议论声……我从来没有在一间教室里听过这么多的声音。
但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个鬼。
我应该……也很快就会消失吧。
难免有些落寞呢。
人生苦短呀。
转眼已经高二了，下半年就是高三，朋友们纷纷鱼跃龙门，跃入现充的火葬场，说好的一起单身三年嘞！最后只留我一条败犬，在外面连妹妹的手都没有牵过。
好处也不是没有，奶茶凑完满减可以一个人喝两杯。
妹妹一般不屑喝我点的奶茶，宁愿自己再点一份……明明小时候还经常把我喝一半的饮料抢走的。
自从两年前，妹妹看我的眼神就变得奇怪起来，大概和我之前看高学长的目光差不多吧，一直对我说“变态哥哥”“再也不理你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的，怎么回事嘛。以前还说要嫁给我的，女生都是大骗子！
有人进来抬走了我的尸体，拉上警戒线，围观的学生们潮水般退去，忙着去抢晚餐的打卤面。
似乎有风从身边拂过，越来越急促，带着渐变的色彩。某一刻我倏然发觉，风怎么会有颜色呢，原来那根本不是风啊，而是从我身旁走过的人。
他们走得实在太快了，像风一样，一掠而过，只留下影子。
不久之后，人影看不见了，剩下四周光暗交替，昼夜更换仅在一瞬之间，世界变成了闪烁的光幕。
时间，是不会变快的。
我知道。
是我的思维在变慢。
’只要能思考，人就算活着吧。’
所以当思考的速度归零，我就彻彻底底死去了。
“……如果你能在手机里思考呢？”
隐约之间二次元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算是活着吗？”
“是啊。”我回答，“只要有思想，都是活着。”
就像现在一样。
陪我十七年的，名叫许沫的身体，被抬走了，只剩下一团单调的灵魂。
无法用年龄，性别，物种来描述，游离在物质界之外。
“会成为……你的选择吗？”
“会。”
当然会。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活下去。
即使，
活在手机屏幕上。
……
2021年10月30日。
今天是萌娘网络科技集团新产品正式发售的日子。
和之前不同，之前的桌面姬都是线上提供下载的付费软件，而今天萌娘科技发布的产品，是一款芯片。
‘全新的萌娘，全新的动作，超过十万条情景语音，百万级建模面数，千人团队鼎力打造！细腻线条、完美轮廓、真实光影……她将陪在你左右。’
由于目前市面上的手机都无法安装外置芯片，萌娘科技的新产品是和集团内另一个子公司的新手机共同发售的。
‘……不要4888，不要5999，只要18888，芯片、手机打包带回家！’
将近两万块，这个价格无疑有点离谱，但萌娘科技面向的是什么群众？当然是二次元，二次元都是不差钱的大佬，一面手办墙北京一套房。
两万？洒洒碎啦。
而且这款手机是业界内首款搭载了3D全息投影功能的折叠屏手机，全息投影，领先全球的划时代级功能，什么苹果，三星，都是弟弟好吧。
新款桌面萌娘助手自然也用上了这项功能，在桌面姬的好感度达到一定等级……或者用户氪金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开启全息投影，让她真真切切地陪伴在主人身旁，甚至还能进入萌娘科技旗下的其他游戏和主人共同奋战，帮主人肝副本、做任务等等。
这个「一定程度」指六千软妹币。
不过，让二次元老婆陪在自己身边，无疑是无数死宅的梦想，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凭什么说爱她？
再加上萌娘科技的大型虚拟现实游戏“世界树”马上就要开启内测了，现在购买新手机，还有机会得到内测名额。
所以发售日当天，人山人海。
……
“这是最新的人机交互技术……”
位于黄龙体育中心的发售现场，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站在人群后，巨大荧屏矗立在远方，屏光闪烁，上面播放着使用MG10智能手机全息投影出桌面姬的操作演示。
时代变了。
只需要把手机放在平面上，随时随地都能投影出完美的立体全息影像，无需任何辅助道具，没有任何视角限制，甚至还能通过触碰虚拟投影实现互动。
“你好，主人。”视频中，悬浮在半空中的虚拟白毛桌面姬正在与演示人员对话，时不时还会卖个萌，她的语言流畅度和微表情无可挑剔，让人难以想象她只是一段程序，而非真人投影。
“喂！大叔！麻烦让一下。”不断有人匆匆从中年人身旁擦肩而过，呼哧呼哧跑向发售处，那儿早已排起长龙，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他站在这里竟然看不清尽头。
“还好昨晚就睡在这里了……”
也有人已经从发售处回来，顶着黑眼圈，俨然一幅胜利者的模样，把刚拆封的崭新MG10拎手上一晃一晃。
甚至有土豪当场充钱解锁了桌面姬的全息投影，搂着虚拟老婆在排着队的众苦比面前乱炫，“呐，呐，呐……”土豪扭来扭去，结果被几个暴躁老哥按着一通乱扁。
男人注视着这一幕，想起了什么。
“给小落买一台，她应该能开心起来吧……那孩子从小就很喜欢可爱的东西。”他低声自语。
“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笑过了，这次……一定能行。”
秋风萧瑟扫过脖颈，十月的天气已然转凉了，男人不由紧了紧身上的风衣，他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看了眼余额，深吸了口气，走进不远处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