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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曹诺睁开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中依然是熟悉的天花板。温热的手指穿过单薄的外衣蜷曲在床沿边徐徐颤动着，似乎是刚刚失去了什么，想要遮挽，却又无力。
“唔……”
曹诺收回手指揉了揉眼睛，略带慵懒地缓缓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看向窗外。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置身于一片鲜艳的花海，就像天边初露的朝霞，那是尽情绽放的樱花。
画面的正前方，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静静地站在一颗樱树下。一袭简约淡雅的长裙随风飘起，牵动着上方顺滑、亮丽的银色长发。
“曾有人告诉过我，樱花最美的时候，不是开得如火如茶之时，而是它们即将死去的那一刻。”
少女俯下身，捧起地面上散落的樱花，淡粉的花瓣乘着微风纷纷扬扬的重新落下，滑过秀发，滑过长裙，滑到了曹诺的手心。曹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瓣，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少女，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对少女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曹诺忍不住地开口，但嘴巴只是张了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短暂的疑惑后，曹诺转过神来，少女已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带着那一缕沁人的幽香，轻轻地抱住了他。
“抱歉，原谅我的自私……可我真的、真的好想你……我会等你，待你归来，继续我们未完成的约定……”
少女哽咽了一下，蓦然间，狂风席卷，樱花四散，诺大的天空被撕扯着，张开了一条深黑的裂缝。一道乳白的光圈从裂缝中照射而出，降临到少女的头顶，宛若一块巨大的橡皮，将少女从曹诺的怀中一点一点抹去。
“愿你今后皆是好梦。”
耳畔的风声随着怀中佳人的离去逐渐平息，艳丽的舞台也在声声的告别后落下了黑色的帷幕。曹诺如同木头一般，纹丝不动地跪倒在聚光灯下，感受着指尖最后的温柔流逝，迷离之中，他仿佛看见了一张红扑扑的脸颊，以及一朵柔情似水的泪花。
银发、少女、约定……
没错，我认识你！
可你……
究竟是谁？
“嗒嗒！”
淅淅沥沥的雨丝轻轻拍打在窗面上，柔和的清风挤过窗台的缝隙，带走了曹诺朦胧的倦意。
曹诺推开窗门，探出脑袋，任由清风肆意亲吻。抬头望去，一架巨大的指钟高悬于晨雾之上，两杆交错，群鸦四起，一声接一声，静谧而喧嚣。
“……七、八。”
如果她还在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会来叫我起床吧。
曹诺缩回身子，取下床头的日历，细细观赏着上方一簇红黑交织的图案——今天就是勇者修行的启程日，而艾琳诺由于本身并不属于修行小队的成员，昨天一早便被重新调回王宫担任王子教师一职，所以今后没办法再继续陪伴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曹诺不觉感到一阵小小的失落。
“一个小人配上一把剑，嗯，把我画的还挺可爱，就是这腿的画风稍微有点奇怪，还有这脚的下边儿为啥还踩着一颗土豆雷呢？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吗？”
曹诺越看越不对劲，直到他把画风突变的双腿拆分成两个“2”插在了土豆雷上。
“糟了，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了！”
目光一转，房门旁的书桌上赫然摆放着一盘焦黄的面包与一杯纯白的牛奶，盘边的碎屑稍稍飘落，杯口的白气微微蒸腾。
“艾琳诺？！”
曹诺试探性地呼喊了几声，赶忙套上外衣冲出房门，然而客厅内却空无一人。
“艾琳诺？”
曹诺又里里外外地寻视了一圈，脚步最终停在了艾琳诺原先居住的卧室前，尽管此刻他已不抱有多少希望，但他还是选择上前推开了房门。
“吱啦——”
干净整洁的木床，零星细碎的幽光，高大精美的明镜，清新淡雅的芬芳。
除了她，一切都在。
“给某位超级大笨蛋的早餐。”
压在牛奶杯下的纸条如是写道。
早餐的时间很快过去，秉持着以往不虚度光阴的原则，曹诺决定再去好好地琢磨琢磨艾琳诺为他精心编写的魔法手记。
魔法，作为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能力之一，因其广泛的实用性与强大的战斗力一直沿用至今。那些掌控魔法之人，则称之为魔术使。
据曹诺的了解，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生命的诞生之初都会伴随着一种特殊的属性——魔力。对于人类而言，魔法的运转与呈现，正离不开魔力的支持与维护。在拥有必然性的同时，魔力也存在着强烈的随机性与可成长性，也就是说，每个人体内的魔力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初始值与成长值。
而身为勇者，曹诺在魔法领域中同样也享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体内所蕴藏的魔力，就连素有魔女之称的艾琳诺也惊叹不已。不过令曹诺没想到的是，登着满级初始号的他，却败给了魔法使用中最为基础的元素共鸣上。
“慢慢来，放轻松，闭上眼睛，调动你体内流转的魔力，将它们汇聚掌心，想象它们是一团即刻喷涌的烈火——就是现在！”
“噗！”
“又失败了……”
“你还是有点紧张呢，是在害怕吗？”
“嗯……它们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像滔滔不绝的洪水，在我的体内不断地翻涌、炸裂，以至于要将我的整个身体撑爆……无论是昨天，还是刚才……抱歉，我无法做到很好地去控制它们。”
“没关系的，要是你觉得实在是不能适应的话，咱们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让你快速地使用魔法。”
“真的吗！”
“好啦好啦，先别那么激动，现在是艾琳诺老师的授课时间。”
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魔术使，魔法的学习与对魔法的熟练程度尤为重要。魔法的学习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自习】，即创造——包括对空间中风、火、水、土、雷、光、暗七种元素的感知与运用以及对多种魔法的叠加与组合。另一类是【从师】，即模仿——通过损耗自身魔力为代价从而借用他人等量的魔力以施展他人【自习】所获取的魔法。
“也就是说，即便我做不到元素共鸣，我也可以通过借用你的魔力来施展魔法？”
“没错，但是呢这借用也不是说借就能借的。跟【自习】一样，【从师】也需签订契约，二者间无非是将契约的对象由元素转变为了个人。一般地讲，签订【从师】契约，模仿者对被模仿者必须要有诚挚的忠心与尊敬，同时被模仿者也必须愿意接纳这份感情，最常见的契约就是主仆契约。不过也有列外，这例外就完全取决于被模仿者是何想法了。”
“那……艾琳诺老师，我想向您学习魔法！”
“呀，你可想好啦，一人只得有一个模仿对象，一旦契约达成，终身不可替换哦。”
“能得到魔女艾琳诺的青睐是我的荣幸。”
“哈哈，这应该是我要说的——既然这样，如果是你的话……嗯，只需要记住我的名字就足够啦。”
……
“来去自如的光啊，请将我拥入你的怀抱。以新都魔女艾琳诺之名，挣脱时间的枷锁，超越空间的束缚——”
“光魔法——瞬闪！”
“啊！！！变态！”
“啪！”
王都城的钟声再度敲响，渐渐的，雨停了，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清澈的珠水滚落庭院的枝叶，浸湿了衣衫，曹诺耷拉着脑袋坐靠在屋墙的一角，红肿的脸庞在阵阵的冷风中显得格外刺目。
“哎，还是掌握不好距离啊，总不能今后都用来逃跑吧。”
曹诺抚摸着胸前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那是借用艾琳诺魔力的残留。与他自己的魔力相比，艾琳诺的魔力给他的感觉要更加的温和、舒畅。
“艾琳诺……”
“我能帮到你的就只有这么多啦，往后的日子还需要你自己去学会面对——我期待着你凯旋归来的那一天。”
曹诺仰起脑袋，轻轻地闭上眼睛，慢慢的，他的思绪被轻风带回到了从前。
曹诺最早的记忆，是在一张医院的病床上。那一年，他十四岁。
一位自称医生的人告诉他，他失忆了，因为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他的父母在那场车祸后相继去世，只有他幸运的活了下来。
出院后，他被寄送到一位陌生的外公家中。虽说是自己的外孙，但外公对他并不待见，甚至还有一些敌意。好在他绝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在学校度过，这为他减少了不小无端的争执与麻烦。
十八岁，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省内的重点大学，从此彻底摆脱了外公的横眉冷对。在大学里，他抛弃了曾经独来独往的作风，主动去结识了很多的同学朋友，室友对他无私的照顾，更是让他得到了一份空前未有的宝贵情感。
不过这份情感，似乎还缺少点什么。
“勇者大人、勇者大人？”
一道焦急地声音将曹诺从回忆中唤醒，曹诺猛然回过头，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正站在他的身前，神色担忧地看着他。
“公、公主殿下！”
曹诺急急忙忙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前的这位，正是当今王国的公主，吉莉安·伯威利恩。
“勇者大人，您没事吧？”吉莉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示意道。
“昂啊，没事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倒是公主殿下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我听艾琳诺小姐说您终日被限制着出入，只得在居住的空间内活动，所以就想着在出发前的一点时间里，带您去王都城内转转。”吉莉安说着，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这样啊……可以呀，正好咱们逛完就直接去木屋集合。”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行，那我现在就去房间收拾下，还请公主殿下进来稍微坐一会儿。”
“嗯，好的。”
曹诺佩戴好圣剑，背上行李，在吉莉安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条条小巷，越过一片片矮楼，终于迈进了城市中央最为繁华的地段。
这里属王都城内的商业区，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市井店铺林立，各式各样的小吃、玩具、服装、饰品一应俱全。
“瞧一瞧、看一看啦，各类实用商品，物美价廉，让你拥有皇家般的享受与乐趣，今天开始你就是国王！”
“正宗北方烤肉串呐，外焦里嫩，贵族吃了流泪，皇族吃了都直接升天啊，还不赶紧过来尝一尝！”
“……这样子叫卖不会被砍头吗？”
“呵呵，只要不是真的做出违法的事，我们【伯威利恩】在这方面还是很包容的。”
曹诺和吉莉安慢悠悠地游走在拥挤且热闹的街道，一边交谈，一边观赏着街边别样的风景。不知过了多久，曹诺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间他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公主殿下平时很少在人群中出面吗？”
“是的，”吉莉安平静地回答道：“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王宫里，不得擅自踏出王宫半步，平常的演讲或是巡游，父王一般只会带着哥哥一同出席。人们大多知道伯威利恩有一位公主，却未有人曾见过公主的模样。我知道，父王这么做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伯威利恩，而既然身为公主，自然也不能太任性，对吧。”
曹诺思索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您知道目前为止我做出的最任性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与您同行。”
“……公主殿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您能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像您和艾琳诺小姐那样。”
“……”
路边商贩的吆喝声越来越小，两人也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走完了整片街区。自吉莉安主动表明心意后，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路口处，曹诺站在石墩旁不自在地四处张望着，而吉莉安则是靠在他的身边，羞涩地低着头，脸蛋烧得通红。
“那边是什么建筑，看上去挺气派。”曹诺率先开口打开话题。
“那是伯威利恩图书馆，也是迄今大陆上最著名、最权威的图书管理处。在那里可以找到任何地区或是种族有关的图书，包括一些古老文献、神话传说等。除此之外，那里还记录有许多曾经颇有实力的魔术使留下的魔法契约，可供诸多想成为魔术使的人去学习魔法。”吉莉安努力平复好情绪，认真的回答道。
“嗷，这个我知道。但那里怎么感觉好像有点荒凉？”
“伯威利恩图书馆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的，出入人员必须得持有王室特发得通行许可证——您知道五百年前的大灾变吗？”
“知道。”
“那也是图书馆变得如此冷落的原因之一。”
五百年前，大陆上发生了一起史无前例的现象。各地的新生儿在检测魔力时均出现了初始魔力值为零的情况，这在当时的大陆是极为少见的。从那以后，这种情况接连发生，更是遍布到了每个家庭。现如今，唯剩一些魔力成长值优越的人，才足以走上魔术使的道路。
“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快要到了。勇者大人想要吃点什么吗？我请客，午时的路程可只有粗粮哦。”
“这么一说我是有点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前面的二位，请留步。”
就在曹诺和吉莉安重新走进商业区时，一名穿着华贵的男子快速跑到两人身前，一脸微笑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有什么事吗……”
曹诺刚一开口，吉莉安先一步上前抢断道：“麦克杰斯，你跟踪我？”
“哎呀呀，公主大人息怒，”名叫麦克杰斯的男子笑嘻嘻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只是我没办法，国王陛下邀请你们去王宫亲自找他一趟。”
吉莉安一听，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对麦克杰斯厉声道：“你这个家伙又对父王说了什么？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
“那个……”曹诺还是第一次见到吉莉安如此生气的模样，看到路边闻声而来的吃瓜群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叫麦克杰斯，王都的图书管理员，”吉莉安向曹诺轻声解释道：“在王宫无聊时我喜欢看书，因此经常找到他，让他私下帮我带一些父王不允许我接触的读物，久而久之，我跟他就熟络了起来。但最近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成天没事就爱跑到父王那儿打我的小报告，说我哪里犯了错，哪里没尽到公主的礼仪……呼，真是看到他就来气。”
“……能理解。”
“公主大人说完了吗？国王的命令，我可得罪不起呀。”麦克杰斯丢下脸上的笑容，委屈地说道。
“你先去集合点吧，我待会儿跟着其他人过去。抱歉，下次再请你吃东西啦。”
“嗯。”
“麦克杰斯，我一个人跟你回去。”
“嘶，这可不行，国王陛下是要见你们两个人。”
“我已经说了一遍，你要是再缠着不放，你会后悔的。”
“呵呵，行吧。”
曹诺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顿时倍感轻松地笑了笑。
看来每个人都有烦恼呢。
曹诺又在王都城内四处闲逛了一会儿，最后凭借着记忆，来到森林，踏上了通往林中小屋之路。此时曹诺的内心不由感到无比的兴奋，自己就仿若一名新征入伍的士兵一般，即将要奔赴革命的战场。
这种背负使命的感觉还不赖，难怪陈奕卓那小子这么喜欢。
“咻——”
一道流光乍然飞过，划断了曹诺鬓角的发梢。
“啧，居然射偏了。”
“什么人！”曹诺立马抽出圣剑，看向声音的发源地，霎时间寒毛竖立——
“那个是……我？”
曹诺颤抖着瞳孔，只见一名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蹲坐在树顶，与他四目相对。那“曹诺”冷哼一声，露出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转身一跃，消失在了树林外。
“站住！”
曹诺顾不上思考，卸下行李，沿着“曹诺”消失方向快步追赶上去。没过多久，疾驰的曹诺忽然察觉到周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我好像被困在了原地。”
曹诺停下脚步，再次抽出终末圣剑，直觉告诉他，自己陷入了埋伏！
“是某种幻术么——艾琳诺跟我提到过，施法者和魔法之间有一个最大范围限制，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魔法必然溃散。所以，他现在应该就在我的身边。”
“讨伐魔王的队伍是由国王亲自挑选出来的，并且出发日期地点也只有当时在场的六个人知道，按理来说计划不太可能被泄露出去，而且刚才奔跑的方向离集合地点恰巧相反……那么这个家伙假扮我的目的只能是——”
想到这，曹诺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引我过来，然后将我杀掉……”
曹诺警惕地环顾四周，树林安静异常，耳旁只听得清风吹拂、树叶沙沙。
“难道是我猜错了？”曹诺额头上逐渐冒出大大小小的汗珠，“既然这样，那我干脆和你赌一把！”
曹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假装要将圣剑收回腰间——
“就是现在！”
“刷——”圣剑猛然向后挥砍，金色的残影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嘁！”四周的景象开始逐渐化为泡影，露出了森林原本的样貌，“曹诺”也再次出现在曹诺的眼前，捂着小腹，心有余悸地盯着那柄金光闪耀的圣剑。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你这个该死的冒牌货！”冒着黑色火焰的刀刃此刻已悬挂半空，锐不可当。
“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给我死在这里！”
漆黑的刀光与华丽的剑影来回碰撞，但很快曹诺占据了上风。
“铛！”又是一记清脆的声响，一块花白的刀片旋转着插入地面，倒映着“曹诺”右臂的鲜血缓缓流出。
“看来今天我们必须有一人要倒在这里，”剑刃冰冷地指向“曹诺”的头顶，“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咳，哈哈，可笑，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么——”
深邃的笑意掠过肩头，曹诺顿感身后一股杀气，下意识地挥剑转身，然这一次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噗！”
黑光涌现，时间骤停。鲜红的血滴溅满了肮脏的衣袖，银白的剑刃失去了金色的光泽。
“哼哼哈哈哈，谨慎未尝是一件好事……这个世界，还轮不到你来插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