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烫醒她

　　没过一会儿，三个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子出现在了林中。
　　他们身着青衣华服、披发留辫，身材皆高挑匀称。他们身板看上去倒是比阿九之前在村里见到的男子要壮实些。他们中有两人是阴阳气境，一人是五行气境。
　　其中一男子喊道：“在那儿！那些村民说得果然没错！”
　　只见那几只大鷮被这男子一喊忽然惊起。扑扇着蓝蓝绿绿的巨翅，喔喔的惊啼。其中一支大鷮张开尖喙怒咯、大翅挥舞飞起半身露出尖爪，似在威胁恫吓。
　　三人中，那名五行气境男子召出一把铁弓，定身一拉，一支剑闪势射中了这只怒鷮。
　　这支鷮可能是它们几只大鷮中的头儿。另外四只见这头儿中箭，更加惊惧。它们四散开来向外串逃。
　　又一名男子化出一把木弓，对着一只四处逃串的大鷮射出一剑，却被这只鷮飞逃躲开。
　　另一男子笑道：“老五，你不行啊！”
　　这名男子被笑话脸一红，从背后的箭筒又抽出了一支箭。他这次定身凝神，对准大鷮一箭射出，正中鷮背。
　　那一名笑话他的男子也不示弱，化出木弓抽出一支箭，对准一支惊飞而起的大鷮射出。这之箭以闪雷之势射穿了大鷮的颈脖将大鷮钉在了一个树干上。
　　五行气境男子喝了一声好！他抽出两只箭对准了两只一前一后在逃串的大鷮拉开大弓，蓄力一放。两只大鷮中箭而亡。
　　晚上鷮汤没了！
　　阿九心中哀叹。
　　几名男子走向自己的战利品，把几只大鷮抓起堆在一起，几人满意地相视而笑。
　　老五开心笑道：“今晚带回去给杜姐姐加餐。”
　　一名男子道：“听说这鷮肉质鲜弹、很是野味，还能入药炖汤大补。回去得让她们好好做一顿讲究的。这几天赶路都没吃上好的。”
　　五行气境男子点点头，正准备把这些鷮收进纳戒里。他刚抬手却被那名男子拦了拦。男子挑挑眉道：“要不咱开个小灶？先加顿餐？”
　　几名男子互相眼神确认了一番。收起四只大鷮，留下了一只。
　　不是吧！要她看着他们吃吗！？
　　阿九心中哀嚎。
　　他们迅速展开了工作。一名男子杀鷮拔毛。另外两人捡柴生火搭烤架。他们动作娴熟利落，看来开过不少小灶。
　　这只巨鷮在火中翻烤着，从肉白肥大烤到焦黄滴汁。几人包括阿九看着香溢四射大鷮腿直流口水。
　　这时，那五行气境男子往看起来脆嫩多汁的大鷮上撒了些盐和孜然。这一撒简直神来之笔，浓郁的肉香立刻香飘五里。
　　阿九咽了咽口水，只有直勾勾盯着的份儿。
　　老五的表情此刻跟阿九一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口水往回咽，问道：“好了没有。”
　　五行气境男子笑了笑道：“快好了，再烤一会儿。”
　　阿九看这五行气境男子侧脸鼻梁高高的，长得也算耐看。
　　另一男子倒也是长得眉清目秀，不难看。他坐在地上，对老五道：“你就等着吧，心急什么？少康牌烤鷮，绝对童叟无欺。”
　　老五：“我不是心急啊，我只是怕晚回去了又要被杜姐姐骂。”
　　“放心吧，这才刚入酉，还没到点呢。”男子道，“不过你要是怕你就先回去。我反正只是跟你们搭个伙儿，又不怕她。”
　　老五：“这次怎么只见你一人？怎么阿尤他们没有跟你一起来？”
　　男子苦笑：“我们那边天天不是闹洪水就打仗呢。我们这些边沿部落哪像你们王朝公子啊！天天这么美滋滋的。他们这次去打驩兜了，没空来。就让我一人孤零零的过来看看。”
　　少康：“听说你们那边这次动静很大，姜尤一连打下了好几个部落。战绩都传到我们族里了。”
　　男子：“那没办法，谁让我们厉害？我们那边别说打仗，就是打个架，不赢就是要死的。哪像你们，稳如泰山，雷打不动，嘴上吵来吵去就是不打仗。”
　　老五摇摇头：“我们这边老家伙太多了，根本打不起来。”
　　男子：“我们不也都是跟老家伙打么？”
　　少康：“不一样。你们那边虽处偏远，但各国各自为政，部落联盟薄弱，所以很好攻克。我们这边氏族势力盘根错节，水太深了。都是千年老巫族，权利都被拽在巫主手里。她们巫巫相护，就像一盘沉积已久泥泞。你不知道我们多羡慕你们。”
　　男子看着火光，叹了一声：“各有得失吧！”
　　老五：“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这个莫氏大巫也忒胆肥了，竟然要牺牲两个村的人。”
　　男子咂舌：“什么？两个村的人？”
　　另外两人看向他：“是啊，你不知道？”
　　男子摇摇头，眼里甚是震惊：“你们这两天没说，就说要去看参观一下莫氏的大祭祀。我还在想你们在王朝什么大祭祀没看过，为何还要特地绕个远路去这种山旮旯看祭祀？但我想这反正也没耽搁几天，索性就跟着你们来看看。”
　　这时，少康从大鷮身上扯下一只巨大的鷮腿来。鷮肉撕裂的瞬间肥汁喷弹，看起来真的是说不出的美味。
　　见那几人把大鷮腿分而食之，阿九一直把口中分泌的唾液往肚子里咽。
　　老五一边吃着，一边含糊道：“你少来吧！就你那点心思谁还不知道。还不是听说这里出乌椹了想过来分一杯羹嘛。”
　　男子笑道：“这不大家都一样嘛。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嘛！”说完他他撕下一只大鷮翅，呼了呼热气，吃起来。
　　老五扯下一只大前腿：“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少觋派过来巡视西陵氏的。”
　　男子：“那我不一样也是给少觋打工。怎么，这果子就只能姜榆冈一个人全要了，就不能姜尤摘几颗？”
　　老五：“你！我们的少觋是宗族嫡主，你们的少觋是旁支庶主，这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了？”男子道，“不是你们这些个贵族子弟在那儿喊什么母族嫡庶宗氏观念是王朝腐败的罪魁祸首，天天喊着要改革吗？这要改革了不就大家都一样了吗？”
　　老五一听，把手上的大鷮腿往地上一扔，冷道：“屏翳，你是想造反吗？”
　　屏翳也把手上的肉往地上一扔：“我只是就事论事，何来造反一说？”
　　阿九看着地上的大鷮腿心中痛喊：你不吃给我吃啊！我好想吃！
　　“怎么就吵起来了？”少康向两人递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两兽皮壶，“来，我这有些上好的桑葚酒。果酒下肉，别有滋味。”
　　两人不愿接，他把酒壶硬塞到他们手里：“大家都是兄弟，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不必为了这种事情争执。”
　　他们接过酒，表情倒是缓和了些。
　　少康不知何时自己手上又拿了一壶酒。他看了看他俩，笑着摇摇头。他打开壶盖喝了一口，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肉。表情甚是满足。
　　两人看看他，又看看彼此。表情突然由阴转晴。他们相视而笑，把手中的酒壶跟对方一碰，各自灌了一大口。他们用衣袖擦了擦嘴，又继续割下大鷮身上一块肥嫩的烤肉，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看着他们又喝酒又吃肉的，阿九实在是痛苦煎熬。肚子越来越饿，终于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声。
　　“谁在那！？”少康耳尖，发现了异声，回头望向阿九躲藏的地方。
　　其余两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他的眼光望了过去。
　　糟了！
　　阿九屏住了呼吸，双手捂着肚子，生怕它再叫出来。
　　她心中盘算着下一步如何做。
　　她应不应该走出去？
　　她出去了应该说什么？
　　说声嗨！我刚刚在旁边偷看很久，看你们吃烤大鷮吃得好香，自己好饿，能不能跟他们要一点？
　　但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不难听出他们是有什么共同要对付的‘敌人’的。所以他们的对话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可以被别人听去的对话。他们见到她后肯定要对她追根究底的盘问。
　　然而她的身世，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何况要跟她不知道底细的人解释？估计很有可能会被当作哪里的奸细给杀了。
　　如果不出去，直接逃走，可能就会一直被他们追着跑。以现在这种，她饥肠辘辘他们吃饱喝足的情况看来，她极有可能跑不过他们，到时候还是会被他们抓住盘问，然后被当作不知道哪儿来的奸细给杀掉。
　　如果不出去，就这样原地不动，等他们过来发现了她。还是会被他们围堵盘问，最后被看作偷听打探的奸细杀了。
　　三条路都是死路。
　　所以就只剩下开打这一条路了。
　　她打得过他们吗？
　　他们三人中有两人是阴阳气境，一人是五行气境。而且当她知道原来人还可以压制自己的境界后，她就不太相信这种表象了。
　　所以得出的结论是：打不过。
　　正当她进退两难时，斗战发话了：“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阿九恍然大悟。
　　对啊，她体内还有尊大神在呢！这大神平时老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的，这次不就正考验考验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像自己吹得那般神！
　　正当她打定主意要以一种狂妄的姿态现身时，远处突然喊来一女子声：“你们在这！”
　　那女子向他们跑来，他们回头看那女子，是一名身着印花青衣的十三、四岁的少女。
　　“好啊！”那女子喘着气喝道，“阿姐在那把人到处找，你们在这喝酒开小灶！”
　　三人嘿嘿一笑，老五弱弱的问道：“要不，你也来点？”
　　那女子一瞪：“还不回去！现在全村上下都在找你们，你们出来也不说一声，搞得现在全村人不得安宁。”
　　三人赶紧把火扑熄，把剩下的烤大鷮包好收起来，再将周围收拾了一番。临走前少康还狐疑地往阿九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几人跟着那女子下了山。
　　阿九原地不动，就这样感知着他们已走出十里之外后，才慢慢的动了动腿，走出来。
　　她走到他们方才生火处，看着他们扑灭的火堆，心想这几人怎么也不留下个鸡架子什么的让她啃啃。她低头看到他们方才扔下的两块大肉，肚子咕咕的叫起来。
　　最后，她拂袖离去。
　　因为在她心中，无论多绝伦的美味，都还是无法让她过去要她捡别人吃食的那道坎，不至于！
　　痛失了大鷮的她，只能望梅止渴，猎了两只大雁回去煲汤止止渴。
　　她回到洞中，小白飞扑到她身上。它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忍不住伸出舌头一直舔她的手。
　　这孩子也饿疯了。
　　她摸了摸小白的头说道：“你去吧！”
　　小白啼鸣了一声，便纵身一跃，消失在洞口。
　　她来到莫尚丽身旁，伸出两指在她颈间探着脉搏。只见她脸色红润、气息稳定，脉搏也正常，应该是能醒过的节奏。
　　她也不急。她从纳戒内拿出一些野炊具放出来架好。在火上悬挂好一口大锅，往大锅里倒水。发现一壶水根本不够，她就在纳戒的水缸里面又盛了四壶。
　　斗战：“先不用放水进去，先用这些水焯一焯雁肉。然后把水倒了，用油、煅一些葱姜来炒一炒雁肉再放水炖汤。”
　　她看着大锅，搓搓手，跃跃欲试。这是她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第一次正式自己独自做羹汤。
　　她把大雁放血去毛，开膛破肚、杀洗干净后剁成块，放入了大锅中。焯好后，按他说的用油煅炒姜葱。
　　“大雁清炖最好，现在把肉放进去一起炒。”
　　“放些料酒，手别停……等水分爆干，再放些盐。好，现在放。”
　　“太少了，再放点……再放。你怎么畏首畏尾的，大胆的放。”
　　“欸！又太多了！赶紧放水！”
　　她跟着他的指引终于把锅盖盖上了，累得她满头是汗。
　　斗战：“等会炖到七分熟可放点薯蓣一起炖，刚看纳戒内有一些，薯蓣健脾补气很好的。等把肉烂至九成放些枸杞。”
　　阿九：“你怎么什么都会？连煲汤你也会。你以前还做过厨子吗？”
　　斗战：“厨子没有做过。但以前在门教，除了初一、十五全教斋戒外，我时常会给徒子门做些药膳。当然像我这种果位宗师是不需要饮食这些凡尘之物的。但想要门丁兴旺、香火繁盛，我们这些做长老的就需要常常对弟子们多加以抚慰。多多嘘寒问暖、做点吃食关照爱护。这样他们心中温暖有爱，才会更加尊师重教、弘扬大爱。”
　　阿九：“这不就是给点小恩小惠让人好好听话的意思吗？”
　　斗战：“这怎么会是小恩小惠？你以为我平时一大忙人，我一大宗师，我有时间我不修行我给他们做顿饭是很平常的事？他们吃我做一顿药膳都不知道抵他们修炼多少年了。你是不知道。在我们那儿，全国上下想吃我药膳的人都从南天门排到北天门了。他们想来吃膳都是要排上几个月队的。他们吃药膳前需斋戒焚香沐浴磕头跪拜行祭礼才能吃的。你以为就随便炒几个菜像家常便饭那样喊他们来家里搭个伙儿，吃完拍拍屁股走人完事儿？”
　　阿九白目：“又又又吹得上天了。你一天不在天上就不行是吧？吹得这么牛你有种给我做一顿，要是真的好吃到让我变神仙我就服你。”
　　斗战：“那算了，你别服我。因为再怎么好吃，你也不可能升神仙的。”
　　阿九哼了一声，不理他，开始盘坐炼气。
　　中间加了回水后，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汤炖好了。
　　斗战：“现在放点白胡椒，再放一点点盐……别多了。调调味即可。”
　　阿九调好味后，立刻盛了一碗。她呼几口气，将汤的热气呼散些。徐徐喝进一口。
　　这汤鲜美可口顺着她的喉管直下进胃里。她感觉整个胃都暖了，全身被汤水滋补温养。因为是伏月末，天气还是炎热。她想这汤要是冬天喝肯定绝了。
　　她撕了只雁腿吃起来。这肉炖烂了软嫩细腻，醇厚的肉香在嘴里游荡，咽下后让人回味无穷。忍不住还要再来一口，再来一块。
　　就这样一口口的，她吃了大半只下肚。
　　她本来想把这雁给干完的，但想想先留点当汤底熬着。
　　她擦了擦嘴，盛了一碗汤，来到莫尚丽身旁。
　　她看着莫尚丽眯了眯眼。
　　她舀起一勺汤，放到莫尚丽唇边，把汤从她唇缝里灌了进去。
　　斗战：“你想烫死她？”
　　阿九：“我想烫醒她。”
　　果然，在她连灌两勺后，莫尚丽被热汤生生呛醒了。
　　阿九退开一边，冷冷的看着莫尚丽把汤咳出来了。她看着莫尚丽睁开眼，擦着嘴坐起来。
　　阿九把汤放到她身旁，又回到锅旁给自己盛了碗汤，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醒了？”
　　莫尚丽没有回答。
　　阿九端着碗，嘴里呼着汤坐下身。
　　她嘴里喝着汤，眼睛盯着莫尚丽：“你早就醒了吧？”
　　莫尚丽也这样看着阿九，眼中没有任何涟漪，就像她的心如死水。
　　阿九也没有继续问她，只是这样盯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半晌，莫尚丽开口了：“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