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为君倾心

　　花落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梅花香依旧，玉人却杳然，情何以堪。
　　周影停止了回忆，吃力地站了起来，身处在空旷的芷凝殿内，虽有烛火，心却是凉的。
　　所以，这个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他每次伤心时都要去的地方。
　　天族玉山郊外，长林镇。
　　周影站在一座荒凉的宅院外，那里是他和晓玉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宅院不大，门前的梅树几近枯萎，带着几分没落的意味。
　　周影叹了口气，伸手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几间竹楼，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还有一个被藤蔓缠绕的简易的秋千。
　　院子里很干净，周影时不时会去打扫，他盼望着有一天，晓玉突然回来了呢?
　　可是三百年了，有希望就会有失望吧。
　　周影正在院中走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冷风，他侧身躲开，剑贴着面颊而过，他反手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腕，剑咣当落地。
　　“疼，轻点”
　　一个女孩抱怨的声音响起，周影松了手，女孩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道:“你谁啊，来别人的院子，也不知道敲门”
　　“你的院子?”
　　“对呀”
　　女孩仰头，撞上了周那凛烈而又清澈的眼神。
　　女孩年纪轻轻，一身黑色曳地裙，上绣朵朵金牧丹，外衬黑色撒花烟罗衫，乌发中别着支蓝点翠钗和牧丹流苏簪，额戴琉璃坠，平添几分华贵，眼睛明亮，皮肤白嫩，细瘦的腰身，几分妖媚娇小。
　　女孩见周影直直地盯着她，心虚了，眼神躲躲闪闪，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突然被这么一问，“我…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道真是糟糕。
　　早知道提前准备一个名字，罢了，罢了，如玉姐姐，我先借你的名字一用，应该不会介意吧。
　　“怎么?不愿说?”
　　“我……叫晓玉”
　　女孩暗暗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吧，还好本姑娘机智。
　　周影听后心中一动，眼中似有水汽，细细打量着她，三百年不见，他万万没想到，此刻她就站在她的面前。
　　周影激动地抓住女孩的手腕，像是怕她再离开似的。
　　“你干嘛，松手。”女孩大惊失色地道。
　　“你不认得我了吗?你还记不记得那串玉珠手链？”周影急切地问。
　　难道她真的把我给忘了?不会的。
　　“什么玉珠手链，你有病啊”
　　周影的心，瞬间犹如从万丈高楼跌下来般疼痛和失落，黯然松了手。
　　“对不起，是在下冒犯了，不知姑娘的名字，是哪个晓？哪个玉？”
　　“灵台清晓玉无瑕，独立东风玩物华中的晓玉。”女孩说时白了周影一眼，心中仍有怒气。
　　是，没错，名字对上了，可是，她怎么可能不认得我，怎么可能不知那串手链。
　　周影坐在绿藤下的石桌前，沏起了茶。
　　晓玉，你是故意的吗，是不是这三百年，故意躲着我，不认我。
　　“喂，你都问我这么多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在下红无双”周影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女孩像静止了一样，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心道:不是吧，还也太倒霉啦，她知道红无双，如玉姐姐告诉她的，你说世界怎么就这么小，说谎，还被抓了个正着?
　　女子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是个好名字。”
　　女孩的迟疑让周影更加怀疑，“这话她曾说过，可我知道，你不是她”。
　　女子向后稍稍退了一步，难堪地道“公子还真是聪慧啊。”
　　没办法，人的第六感就是那么不讲道理，晓玉那昭然的关心，温柔的迁就，如何是别人所能复制。
　　三年了，突然有一个叫晓玉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而周影又如何能不怀疑。
　　只是他默默祈祷着，尽量使自己不深究，因为在他心里，在现实里，三年的期盼，他宁可他所遇见的真的是晓玉。然而如今，女子将真相挑明，他已然无从逃避，他的晓玉终还是没回来。
　　见周影没说话，知道在等待下文。
　　“公子，我若说了，你可一定要保密。”
　　“好”
　　院里开满枝丫的全是最饱满的潋艳梅花，花团锦簇似朝霞。
　　“我本是魔族公主景翠儿，刚刚从魔界逃婚出来的，我是不会嫁给天帝周影的”
　　“为何？”
　　景翠儿双手背后，渡步在绿藤树下。
　　“三哥说的，周影是个意志消沉，终日饮酒作诗，玩赏美人的纨绔子弟”。
　　周影把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气得又吐了出来，无奈地道:“他说什么你就信呀”
　　“对呀，三哥从不骗我。”景翠儿用一双骄傲而又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周影。
　　“不过，我说的是天帝周影，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周影彻底无语了，崩溃地拍了拍脑门，有些人真的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阳光漫洒在秋千上，风吹起水面层层的涟漪。
　　“公主就那么相信我不会告密吗?”
　　景翠儿看着他，自信地一笑，“不会，除非你不想知道晓玉的下落。”
　　周影砌茶的动作戛然而止，滚烫的水溢了出来。景翠儿弯下腰，盯着周影的眼睛，两人的脸相隔不足一指，他闻到她发中浓浓的牡丹香味。
　　“咳”周影脸红了，轻咳一声，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站起身来道:“晓玉在哪?你和她什么关系？”
　　景翠儿岷了岷嘴“让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去雷域采芙蓉金花”周影看她的神情并不像开玩笑。
　　可是雷域，天族禁地，进入者几乎无人生还，芙蓉金花可治百病，是世间罕见的神药，却只生长在雷域。
　　周影犹豫了，“为什么要芙蓉金花，总得给个理由。”
　　“三百年前那场战争，晓玉受了重伤，只有芙蓉金花，才能救她一命。
　　景翠儿哀求的眼神看着周影“红公子，不为我，为了晓玉，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唉”周影深深地叹了气，罢了，他欠晓玉的，终究是要还的。
　　天族禁地雷域人口
　　天空阴云密布，忽而雷声大作，震耳欲聋。
　　雷域的大门用钢铁制成，坚硬无比，门前矗立两只浑天兽，状似狮子，神态铮狞，嘴衔铜环。
　　站在入口处，景翠儿双手叉腰，仰头望着天空电闪雷鸣。
　　“怎么?怕了?”
　　周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景翠儿摇摇头。
　　“红公子，你们天族禁地，居然没有守卫?”
　　说着便上前推门，刚触到门，却听“啊”的一声惨叫，手被一根带电的蓝色丝线缠住，浑身犾如触电般痛疼，更糟糕的是，那丝线越缠越紧，任她如何挣扎都弄不断。
　　幸好一道红光斩断了丝线，周影扶住了欲要跌倒的景翠儿，
　　“胆子还真不小，门上可是布满了雷网。”
　　景翠儿嗔怪地道:“红公子，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呀”
　　她气鼓鼓地道:“你……”
　　在两人斗嘴间，门前的浑天兽悄然变了颜色，由灰变成红，然后居然活了，两只浑天兽朝天怒吼。
　　“何人擅闻雷域。”
　　其中一只向二人走来，步步紧逼，景翠儿吓得要逃跑，却听周影在耳边低语
　　“别动，浑天兽视力不好，只能看见活动的物体。”
　　浑天兽冲着二人狂吼，瞬间飞沙走石，吹起了鬓发，迷得人睁不开眼。
　　风沙中，周影指间发出微弱的红光，一个红球滚落在浑天兽的脚旁，化为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一蹦一跳地，吸引了浑天兽的注意，对它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扑到了，兔子却化为星星点点的红光消失不见。
　　而两只浑天兽却打在一起
　　“你刚为什么抓我”
　　“明明是你先抓我的”
　　打得地动山摇，看到眼前的情景，景翠儿一扫刚刚的恐惧惧，被逗地笑弯了腰。
　　“它们好蠢啊。”
　　趁着景翠儿的注意力全在浑天兽身上，周影轻轻划破手掌，按在了门上，门变成了红色，吱呀一声打开了。
　　雷域的门只有两种方式能打开，一种是用天帝的圣令，一种是用天族皇室的血。
　　周影既要对景翠儿隐瞒身份，便只能采用后者。
　　“你是怎么打开的？景翠儿望着敞开的大门道。
　　“话多”
　　周影说着，一把将景翠儿拉进雷域，门合上了，可周影和翠儿都没注意，有两股黑气也随二人进入了雷域。
　　魔界，环翠宫.
　　环翠宫是景翠儿的寝殿，共四间院落，均用透体碧绿的翡翠建筑而成，林间池塘，鱼戏浅底，宛如仙境。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缓步推开正房屋门，嘴里喊着
　　“翠儿，翠儿”
　　而屋里却空无一人，伸手摸了摸茶碗，还烫，应该没走多远，
　　奇怪？人呢?
　　女子心中嘀咕道，正巧一位宫女从里屋走出
　　“等等”
　　宫女赶忙施礼，有几分惧怕之意。
　　“你们公主呢？”
　　“回姑娘，公主今早收到一封信，就匆忙出府了，
　　“什么信？”
　　宫女从怀中拿出，信封上没有署名，女子展信观瞧:
　　“雷域中的芙蓉金花可解寒冰之毒。”
　　女子心中一惊，知道她中寒冰之毒的世间本就没几个人，更何况，这字迹她熟悉。
　　心中瞬间燃起了怒火，他到底想干什么？女子咐吩宫女将信务必烧毁，自己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天族边境，紫竹林内。
　　山如秀女，钟灵毓秀，溪间与绿树相映，红花缀着嶙峋的山石，腰蛇似的藤蔓偶尔缠过半卷煞白的瀑布，然而这等美景，女子却无心欣赏。
　　“公主的大驾来的可比我想象中要迟呀。”
　　树林中传来的声音带着挑衅和玩味。
　　“滚出来”
　　女子显然没太多的耐心，半空中一团团黑气聚集，渐渐化为人形
　　那白纱遮面，手提乳白色长剑的白衣女子，正是晓玉。
　　她的真实身份是悠悠一族长公主悠悠如玉，难怪当年周影找遍了悠悠一族，也查无晓玉这个名字。
　　被黑气团团包围的，是一位黑衣男子，头发披散，扎着几根红色的羽毛，眼圈发黑，嘴唇发紫，指甲乌黑而修长，样子犹如魔鬼，手中拿着金樽独饮。
　　悠悠如玉怒道:“梦楼，你到底想干什么?”
　　梦楼惬意地饮了一口道“自然是帮公主殿下实现心愿，杀了周影，公主应该感谢我才对啊。”语气中充满妖气。
　　城主梦楼，凤凰城首领，凤凰城是近年才崛起的，城中大多为四海八荒走投无路之人，靠着吸食他人灵力来提升自身修为，是四海八荒共同的敌人。
　　悠如玉拔出长剑，直指梦楼”我警告过你，景翠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允许你伤害她，更不允许你利用她”
　　“朋友?”梦楼转着手中的金樽玩味地道。
　　“一个丧家之犬居然还有朋友？这大概是我听到过最大的笑话了”。
　　“你…”
　　转而一想，丧家之犬这个比喻是挺形象的，三百年了，心早就麻木了。
　　悠悠如玉点点头，放下了长剑。
　　“好，既如此，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从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周影我自己会杀，就不劳您城主费心了。”
　　说完便要离开。“公主殿下是去救您那位朋友吗?为了一个景翠儿，当真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悠悠如玉冷笑一声道“梦楼，景翠儿是我的底线，谁动她，谁死，你明明知道她不会武功，却还引诱她去雷域，难道我还要对你感恩带德吗?”
　　悠悠如玉回头看向梦楼的眼神似一把冰冷的利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梦楼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好一幕姐妹情深，只可惜，晚了。”
　　天族禁地，雷域
　　雷域内倒没有想象中的神鬼妖魔，电闪雷鸣，反而是一片室外桃园，温暖的阳光，鲜艳的花圃，七色的灵蝶，还有一望无际的绿阴草坪，好美，美得如梦似幻。
　　景翠儿仰着头，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眉眼弯弯，视线随着那些飞舞的灵蝶轻轻转动。她伸手去抓眼前的灵蝶。
　　“别碰”
　　周影惊叫道，然而迟了，在她触到灵蝶的一瞬间，天崩地裂。
　　地面剧烈的振动，开裂，周影拉着暴翠儿坠入了地缝。
　　下落的时候，景翠儿，紧紧地搂住周影的腰，头枕在他怀里，她看到周围滚烫的岩浆，面对下面的未知，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她望着周影那冷峻的脸庞，心中莫名一动。
　　她对他的心动，始于一个拥抱。
　　她对他的爱情，是关于温暖的全部向往。
　　两人实实地砸在了地上，良久周影喘着气道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
　　“那麻烦你能起来吗？”
　　“你怎么不先起来？”
　　“拜托，你压着，我怎么起”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又扶了对方一把，站了起来。
　　周影掸掸身上的尘土，景翠儿痴痴地看着他，回想起刚刚的一幕。
　　天崩地裂之时，他护她，替他挡落石，她抱着他坠入谷底。
　　“红公子.……刚才谢谢你。”
　　周影不在意地道:“公主莫误会，一来你身份尊贵，若有三长两短，草民可负不起这责任，二来我还望你告诉我晓玉的下落呢。”
　　景翠儿失落地点点地点点头。
　　两个原因，没有一个是景翠儿想听到的。
　　红公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如玉姐姐，是她想多了。
　　四周漆黑，周影轻轻挥手，一道红光在空中化为一个个火苗，照如白昼，此处是个神庙，高台上供奉着雷公电母。
　　两个神像手中都托着一朵白色发光的九瓣花，名曰:芙蓉金花，左右墙上各安放着十几个同等大小的铜虎头。
　　“机关暗箭”周影看后心道。
　　大殿空旷，给人一种安静的压迫感。
　　“红公子，芙蓉金花要拿吗?”
　　“你知道哪朵是真的?”
　　“不知”
　　“那就跟紧我的脚步，别走，小心机关”景翠儿紧抓她的衣襟，感到分外踏实。
　　两人亦步亦趋，渐渐向神像靠近，奇怪，周影心道:儿时先帝为了让他练胆，曾带他来过雷域。
　　当时的确是月黑风高，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又是世外桃源？不是神像大殿呢?竟然还有暗箭和直假芙金花?
　　周影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突然神像后面的墙壁转动，是道暗门，周影无暇多想，一把将景翠儿揽入怀里，飞身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景翠儿要说什么，周影将中指放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能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心跳。
　　她看着眼前微皱眉头的男子，是莫名的牵动与撼引。
　　仿佛苍天注定要她将他看得入骨入心。
　　景翠儿虽然怯弱，但却倔犟。
　　红公子，我爱定你了，哪怕，你从来不知我心意，何以可惜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