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淡

　　自从上次跟辛毅涵不欢而散之后，他们也冷战了几天。
　　恋爱中的女孩都是傲娇的，尤其是夏茉清这种。仗着自己年轻，容貌也算中上，自小习惯了别人的迁就和吹捧，更加轻易不肯低头。
　　男孩子就不一样了。适龄的男青年，在旺盛的荷尔蒙的支配下，通常是热衷于找女朋友的。正因为需要找一个女朋友，他们更容易放低姿态。求爱和恋爱，通常是一个男人姿态最低、嘴最甜、腿最勤快、最无底线无原则的阶段。当然了，他们也更健忘。就是说，明明前一秒他把你气的要炸，下一秒他就忘了你为什么生气，而只会诧异的问你为什么生气，并且通常伴随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和语气。然后再下一秒他就接着忘记你生气了这件事，并像失忆一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他看你还是不在状态，可能会问你是不是大姨妈要到访，细心的话还可能嘱咐你多喝热水。一般到了这个阶段，你们的气氛还是没有缓和的话，他就会说，有事，告辞。
　　辛毅涵基本也是这个路子，并十分擅长。
　　在冷战的几天中，夏茉清的心理活动十分复杂。她一会儿觉得辛毅涵该死，明明惹她生气，却好几天不闻不问，简直狼心狗肺，应该拖出去枪毙。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于强烈，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觉得辛毅涵不过是说了实话，罪不至死。一会儿又想辛毅涵是不是也生气了，她是不是应该主动联系一下。一会儿又觉得明明是他不对在先，凭什么她先低头。
　　偶尔，她也会想起沈默。想起他始终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模样，想起他那晚发给她的信息，想起他温暖的气息和洒满阳光的侧脸。想他如今远隔万里是不是喜欢那里，是不是也会想念家乡。她也跟许宁通过电话，聊工作、聊八卦，却没有再提起辛毅涵和沈默。
　　后来还是辛毅涵主动联系了夏茉清。夏茉清这才知道，辛毅涵这几天都没找她，不是生气，也不是别的，不过就是忙着组队打游戏。那天的不愉快，辛毅涵早就忘在了脑后，对他来说，还不如前天被人秒灭来的印象深刻。
　　夏茉清想，自己百转千回的柔肠，可算是喂了狗了！罢了，谁还没点缺点呢。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日子一旦进了按部就班的轨道，就显得快而平淡。
　　夏茉清每天都一样，上班，接案子，下班，偶尔约会。工作因为有了丹丹姐和文哥的关照，虽然逐渐忙碌，却也顺手起来。她和辛毅涵的感情也随着工作逐渐进入正轨而慢慢稳定下来。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夏茉清偶尔会觉得工作单调而乏味。邝丹丹和叶文韬都是擅长经济案件的，但到夏茉清手里的案子，就没那么高级了。欠钱的，借款的，民间借贷的，她做的案子里这些类型的最多。这类案子金额虽然少，但客户较真，又因为这些客户没有保存证据的习惯，因此工作量也并不小。因为她要拿出很大一部分精力用来劝说她的客户，还要重新整理证据。最搞笑的是有一个大哥，就5000块的事，非要打官司非要打官司。夏茉清苦口婆心的劝大哥算了。大哥不听，执意要告到法院，说要出口气。结果怎么样呢？官司虽然赢了，钱却没拿回来——欠钱的人不见了。倒是圆了大哥的心愿：他赢了，讨了个说法。
　　夏茉清每次想起大哥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委屈的说，“没有合同啊！都是说好的！他怎么能不认呢！”就忍不住要笑。这大哥明明是个社会人，怎么会这么天真的啊！这也算是给平淡的工作增添的一点笑料。
　　当然律师工作也有好处。可以不跟讨厌的人来往，可以选择业务领域。比如夏茉清就不做刑事案件。有一次她跟着王主任做了一起刑事案件，去看守所会见了一次当事人，从那以后她就不接刑事案子了。那次的当事人很年轻，比夏茉清还小几岁，盗窃，关在看守所里。父母托朋友找到王主任，王主任才接了案子。看到当事人的时候，夏茉清觉得很可惜，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长得不赖，看起来挺机灵，多可惜！一旦定了罪，一辈子就完了，有案底了。
　　夏茉清替他惋惜，他自己可不着急。他一进会见室，看到夏茉清，眼睛就始终在夏茉清身上打转。这让夏茉清十分不适，差点撂挑子走人。但她不能走，她是带着工作来的。会见刑事案件当事人必须两人以上，王主任不能单独见，没办法，她只能忍着。王主任也看出了夏茉清的反感，敲着桌子训小伙子，“你想不想让我给你辩护？！还是你想一辈子住里面？！你爸妈花那么多钱让我们来，不是让你看女孩子的！好好回答我问题！”小伙子还来了脾气，说：“我不要你们管！我就要住里面，让他们俩后悔！死了都后悔！”
　　关键时刻还得看老江湖。王主任说，“你待这里面，他俩后不后悔你知道？就算他俩后悔你也看不见啊！再说里面好吗？没网没游戏没女孩儿，有意思吗？”这话算是说到小伙子的心里去了。从看守所出来，王主任也感慨，说“父母都是老师，好好的家庭，教养出这么个孩子。要不是看在孩子年龄小的份上，这案子我也不接。里面是个大染缸啊！进去小偷小摸，出来江洋大盗！”夏茉清说怎么会这样呢。王主任说，叛逆吧大概。又说他的儿子要上初中了，也开始不好管，跟他唱反调了。
　　大概每个结了婚有了孩子的人都会有差不多的烦恼。老公不回家，孩子不听话，房贷要还了，爹妈生病了……即便只是谈恋爱，也少不了这样那样的苦恼，尤其工作以后。
　　“没进入生产关系的感情不值一提。可进入生产关系的感情索然无味。”夏茉清偶尔会忍不住这样想。
　　学生时代，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人人都可以简单又纯真。那时候的恋爱，也真的可以简单又纯粹。反正不用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谈不到生存和发展，只要上完课考完试，就可以拿着爸妈的钱花前月下谈情说爱。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烦恼和矛盾呢？无非是今天你多看了那个女生一眼，明天我矫情你不肯哄。除此之外，还能有些什么呢？
　　工作之后，事情就不是这样子了。夏茉清曾经接过一个活，是一个姑娘找她写婚前财产协议。两个人要结婚了，校园恋情眼看要修成正果，双方家庭经济条件差不多。故事如果只讲到这里，该是一个多么理想的爱情故事啊，恰恰是现如今许多帖子吹捧的“从校服到婚纱”。
　　可现实往往不那么如人意。现下的年轻人，结婚有几个不靠家里帮衬的？就因为帮衬，双方都怕吃亏，提前写了婚前协议。协议是按女方的要求写的，夏茉清是边写边不安，恐怕自己写的协议毁了一桩姻缘。夏茉清觉得，如果她是协议里的这个男方，看到这个协议，肯定就翻脸了。什么“房款女方付70%，但房屋所有权归女方。若涉及房屋分割，女方仅向男方支付30%的房款及同期银行存款利息。男方不得以任何理由和借口主张房屋所有权。”这不就等于指着人家鼻子说你小子别想占便宜？问题是人家男方也没占到便宜啊！现如今房贷利息是多少？房价上涨的有多快？这协议签了，不就等于白借人家的钱炒自己的房啊！
　　这样的感情和婚姻是不是掺杂了利益和算计，夏茉清不敢说。她又没结婚，没资格说，但心里是不舒服的。她还是太过于理想主义。以至于当家里催婚，辛毅涵说买房子的时候，她还有些不适应。
　　但时间就是这样流逝着，事情就这样发展着，并不以她的意愿为转移，也并不跟她打招呼。
　　日子虽平淡，却也每天发生着，每一天都新鲜又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