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回忆

　　沈逸窝在她的颈窝边，稍稍平息了一点喘息，声音还很虚很不稳，但却已经有活力调侃刘沁了：“我刚刚，听见你为我加油了。刘阿姨，我第一次听见你这么大的声音呢。”
　　刘沁身体微微一僵，白皙的面容一瞬间又红了起来……她，刚刚，是不是很失态……在小辈面前，真是太不稳重太失礼了……
　　她无意识地扯了扯男孩衣服的袖子，难得窘困，不知道如何回应沈逸的调侃，只好硬生生地转移开话题，若无其事道：“我们稍稍走一走，然后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吧。”
　　沈逸在她怀里无声地温柔地笑了，没有戳破刘沁，轻声地应她：“好。”
　　两人慢慢地走出了露天操场，到了对面篮球场的一处小草坪上，席地坐下。
　　刘沁让沈逸伸直了双腿，动作轻柔地帮沈逸按摩放松着大小腿上的肌肉。沈逸静静地凝视着刘沁恬静的美丽侧颜，眼眸中卷起了谁也没有察觉的暗涌。
　　他想起了方才刘沁为他呐喊助威时少见的活泼灵动模样，心生渴望，向刘沁打探：“刘阿姨，你当学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刘沁帮沈逸按揉肌肉的动作微微一顿，淡笑答道：“其实，大家的学生时代，都是差不多的。”一样的充满朝气与活力，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无忧无虑……吧？
　　沈逸轻笑了一声，揶揄她：“这样吗？那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吗？在青春里，遇见一个，刻骨铭心的人？”话一出口后，沈逸有一瞬间的怔忡，他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出这样的话，自己究竟是想打探什么。明明他知道，刘沁，大抵是有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去。
　　刘沁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
　　沈逸观察到，刘沁侧脸上柔和的浅笑弧度，已经悄然消失不见了。他心头一涩，紧跟着泛起了是像被细细的针扎到了一般的浅浅疼痛。他道歉：“对不起……”
　　刘沁却又轻柔的动作了起来，语气里又有了浅浅淡淡的笑意，轻声地安抚他：“没事，为什么要道歉呀。”
　　沈逸深深地看着刘沁半响，突然按住了她按揉着的手，扬起明媚的笑脸，提议道：“刘阿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走就走，他立时站起了身子，握住刘沁纤细柔软的手，拉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她站了起来，直奔目的地。
　　沈逸带刘沁去的地方，是在学校最北边靠近围墙的一个角落处。从前刘沁在京南学习的时候，从未涉足过的这个地方。
　　这个角落，十分偏僻，却也十分静谧美丽。白色钢筋搭起了一个简单文艺的顶棚，四周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各色的花卉，还有一张布满了灰尘的原木色圆桌，几把木椅。再旁边一点，比之高了几个台阶的地方，静静悬挂着一张秋千。秋千对面，是一堵矮矮的围墙，围墙下，摆放着几块零散的砖块。
　　沈逸向刘沁要了纸巾，细致地擦拭着秋千上的灰尘，给刘沁解释：“我之前和韩浩宇他们一起无意中发现的小天地，这里太偏了，很少有人来，但，很有趣的。”
　　他拉着刘沁的手，要刘沁坐到秋千上。
　　刘沁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哪里好意思做这些少女才有资本做的事情，摇了摇头，表示推辞。
　　沈逸却很固执，生硬地拉着刘沁，把她推到了秋千前，硬是要让她坐上去，胡搅蛮缠：“你刚刚帮我舒缓疲劳按摩了那么久，我投桃报李，想帮你推一会秋千，这个机会你都不愿意给我吗？非要让我做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忘恩负义的人吗？”
　　这都哪里跟哪里呀。刘沁说不过他，见他坚持，也是到底在小事上都愿意纵容他，最后还是顺从了他，坐上了秋千。
　　左右，左右这里现在没人吧？刘沁有些脸红，掩耳盗铃地自欺着。
　　远处的广播还在不停地播报着各种赛程还是赛事相关新闻，呐喊声鼓声不时隐隐传来，刘沁端坐在秋千上，却觉得，周围，渐渐地，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耳边微风轻轻的流动声，和沈逸清亮悦耳的说话声：“看到对面围起的围墙了吗？我先前和韩浩宇玩闹的时候意外发现，围墙里面，是一片薰衣草园。园里，立着一块石碑，我跳起来的时候看见了，但太远了，看不清上面刻的什么。我和韩浩宇打赌，谁先看清楚刻字，谁就可以享受对方接下来一周帮忙打水的服务。刘阿姨你比我高，你去帮我看看好吗？”
　　刘沁逗他：“你这算不算作弊？”
　　沈逸不好意思地轻轻地晃着秋千的绳索撒娇。
　　刘沁宠溺地叹息：“小滑头……”脚下，却是不疑有他地站起身朝着围墙走去了。
　　她在围墙前站定，才发现围墙比她目测地要高一些，比她足足要大半个头。她踮起脚认真地向对面张望着，却只能在视线中捕捉到一点点紫色。
　　沈逸早在刘沁踮脚眺望的时候就狗腿地蹲下了身子，帮刘沁把围墙下散落的砖块整齐地铺叠好。他叠好见刘沁一无所获，就招呼刘沁：“刘阿姨，你站上来，站在这上面应该能看的清楚一点。”
　　刘沁看了看脚边叠地整齐的砖块，和仰头笑望着自己笑的像只可爱的萨摩耶的沈逸，无可奈何。罢了，反正，今日，早已经没有形象了，就再陪着她胡闹一回吧。
　　她抬脚，站了上去。视野确实开阔了些许，她看见了更多一点的围墙里的事物……是一片烂漫的紫色薰衣草，此时花期将过，开的已不算大好了。她轻轻踮起脚，好像是看到了一块隐隐约约的石块。
　　沈逸已经站立了起来，在刘沁身侧稳稳地站着，他勾了勾唇，眼里有狡黠的笑意流转而过。在刘沁轻轻踮起脚的动作之时，他在刘沁的身后悄悄地迅速地扬起了右手，把刚刚在地上捡的，已准备好抓在手中的小石块用力朝着对面抛了过去。
　　刘沁告诉沈逸：“我好像看到你说的那个石碑了。”她正准备认真地帮沈逸探查石碑上的刻字之时，石碑全貌她倒没有看到，看到的是……一只被链条锁住着的跳跃扑出的德国黑背，朝着她飞扑而来，大声吠叫：“汪汪汪！！！”
　　刘沁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轻呼出声“啊……”，脚下条件反射地后退，一下就出了叠起的砖块范围，落空了要摔了下来了……
　　沈逸在一瞬间，就稳稳地搂抱住了刘沁，将她固定在了自己怀里，而后，下一秒，他就“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刘沁惊魂未定地靠在沈逸怀里，平复自己的心跳，不过两秒，她就反应了过来，推开沈逸，转身嗔怒道：“沈逸，你故意逗我的吗？！”她语气里，又慌又气，又好笑……
　　沈逸只是拉着她的手摇摇晃晃用动作撒着娇，还是乐得合不拢嘴，眼里甚至有了泪花……刘沁恼着恼着，终于也忍不住，跟着沈逸哈哈哈的笑声，开颜地笑了起来，却还是嗔沈逸：“幼稚！”
　　沈逸捂着笑疼了的肚子，讨好地拉着还有几分余怒的刘沁的手，将刘沁带回了秋千前，让她坐下，平复好了呼吸，笑着反驳刘沁道：“幼稚不好吗？你刚刚笑得，不开心嘛？”
　　秋千缓缓地晃动了起来，刘沁看着天空那忽远忽近的骄阳，终于弯了弯唇角，承认道：“开心。”仿佛，在一吓一笑之后，忘却了所有先前因往事而起的惆怅。
　　沈逸望着眼前女人纤弱秀丽的背影，心底里蓦然涌出一股渴望和遗憾：他要是，能早一点出生就好了。
　　那样，他是不是就能够经历与刘沁共荡秋千的青葱岁月，见识她过往年少的轻狂与灵动，而不是如今的内敛温柔与偶尔显露的忧郁沧桑。
　　刘沁的内敛温柔与忧郁沉静，让人着迷。
　　却也，让人心疼。
　　刘沁神思渐渐地悠远。曾经，也有人，陪着她这样，在安谧的午后，荡着秋千，倾听风的呼唤，而后来，他们……
　　幼稚不好吗？呵……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吧，如风吹着的转蓬，相遇是偶然，飘散是必然。
　　沈逸突然在她耳边淡淡地问她：“刘阿姨，你在想什么？”
　　刘沁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遮掩：“我在想，你刚刚说的，幼稚不好吗？”她的口吻，轻轻淡淡，沈逸听不出情绪：“曾经有一个人质问我，问我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成熟一点好吗？好像从那以后，我才开始慢慢真正学会了，成为一个大人。”
　　真正的成长，有时候，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可能是，心动之间，也可能是，心死之间。
　　沈逸的脸上，渐渐也有阴郁笼上……
　　他皱了皱眉，突然又微微用力，推动起了秋千，用着清清亮亮，带着笃定的声音对刘沁道：“可是，大人总有很多烦恼，总是容易不开心。刘阿姨，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有一个人教你成为了大人，那我，带你回到小孩好不好？”
　　微风轻轻地从她的耳侧吹过，刘沁的心，像是也被这微风轻拂着，心尖痒痒的，颤颤的……
　　她垂下了眼眸，唇边又泛起了似有似无的温柔笑意，却像带着几分惆怅，又像是几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