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爸爸

　　和妈妈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要去坐大巴车回学校了，
　　妈妈说：我晚上还要陪床，你收拾行李过来医院这边，正好被褥不用往家里带了，医院这边啥都没有，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一起？
　　我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是的，你的女儿一直很强大，我不会让您为我分心的。
　　妈妈说：我们随便吃了点，我给你钱你去学校那边买吃的吧。
　　我说：不用了，我还有钱，我回去处理一下再来找你们。
　　妈妈说：赶紧去吧，我们就先回医院等你。
　　我和妈妈说了再见就赶紧去赶大巴车，我坐在车窗边，晃荡的车身穿过热闹的校区，我忽然想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我的家里，我敏感的第六感提醒我这不是一件小事，我的爸爸，病得很重……周围热热闹闹的喧嚣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我整个人失了魂魄一样，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全是爸爸的病情，我所有的希冀、期望、幻想统统破灭了……我想起来妈妈说：你哥说肯定不能耽误你的高考，你要是知道了会影响你考试的
　　我说：我要是知道了我就不会参加考试了
　　我妈说：你看，幸亏听了你哥的，还好时间不长，要不然都瞒不住你。你有一次打电话是你爸接的，你问他在干嘛，他说在家里，然后你问我去哪里了，他说我去超市买东西了。其实那次我们都在等活检报告，你姐你哥和我，我们都在旁边，我们大气不敢出，怕被你听到，还好你没说几句就挂了……
　　我那个时候是恨自己的，恨自己为什么要复读，为什么要高考，我家的经济条件不是太好，姐姐在读大学，哥哥为了姐姐和我，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我们三个孩子都没有成家立业，我的爸爸才48岁，他经常说：我的任务一个都没完成，你们三个一个都没有成家，我真的不想花钱看病，但我又不得不让自己好起来……我复读花了不少钱，那是我的爸爸一块砖头一块砖头搬出来的。我的爸爸是一个农民工，是建筑工地最低级的那种。
　　许多年前，家具不好卖了，手工做的不好看，大家都去买机器加工的，又便宜又好看。我们家开始卖衣服，爸爸和妈妈去市里批发衣服，附近哪里有集就去摆摊。那时候我上一年级，哥哥二年级，姐姐三年级，现在的我们很难去想象那时候的压力，一个学期每个人一两百块钱的学费，对于种田的农民来说真的负担不起，我曾经因为70元的学费拿不出来，被学校赶了出去……
　　我们家里田少，因为我是三胎，赶上了计划生育，我不仅没有分到田，我还被罚款了……为什么生那么多孩子？我问过我妈，她说那时候还在哺乳期，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已经有胎动了，实在舍不得，毕竟是一条生命，所以生了下来。我很感谢父母，给我来世上走一遭的机会，所以，善良的人会被眷顾的……我们家卖衣服的时候，三四天爸妈就要去市里进货，我和哥哥放学后就回家做饭，一个一年级一个二年级的孩子，就已经会做家常饭了，我的姐姐一般都是跟着我奶奶，我和哥哥很少去奶奶家，妈妈问你们为什么不去奶奶家吃饭，我和哥哥说脸太难看了，是的，吃顿饭要接受无数的白眼，所以我们情愿饿着，情愿自己在家做饭，因为姐姐是长孙，所以比我们更偏爱一点。有一次哥哥和我都忘记了带钥匙，爸爸妈妈去进货了，估计要晚上很晚才回来，放学了，我和哥哥进不去家里，也不去奶奶家，我们在家门口的土堆上玩，看邻居家吵架，后来我和哥哥在土堆上看星星，等了很久，爸爸妈妈回来了，我们看着我们家的农用三轮车在漆黑的夜晚发出耀眼的灯光，我们那时候甚至练就了听发动机的声音就知道是不是我们家的车。我和哥哥像打了胜仗一样，甩着书包欢呼……后来妈妈和我说，她偷偷哭了，她觉得自己没用，让孩子跟着受罪，我说：不，跟着您，我们是最幸福的孩子。
　　随着时代的进步，摆摊卖衣服也很难卖，基本上没生意，我们那几年攒了一点钱，翻盖了新房子，盖起了我们村里第一座二层楼，那时候我们上初中了。可是开心了没多久，妈妈生病了，本来盖房子就花光了所有钱，妈妈生病全是借的钱，而且也不能继续卖衣服了，没办法，我的爸爸就从那时候成为了一名建筑小工，他不识字，看不懂图纸，连泥瓦匠都干不了，只能搬砖头，提水泥……他本来也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木匠，卖衣服，很多人都认识他，他撇下了他的尊严，从最底层干起，那时候妈妈经常说靠自己力气挣钱不丢人。是的，不丢人，他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最伟大最好的爸爸。家里的建筑活越干越少，爸爸农闲时候就会跟着别人去外面打工，很多城市他都去过，BJ，天津，宁波，大连，WF，青岛……他辗转各个工地，我的父亲，是一名农民工。所以现在每当我经过建筑工地，看到浑身脏兮兮挂满泥巴的农民工，我都不自觉的泪流满面，我就想到我的爸爸和他们一样……睡着单薄的高低床，吃着不可口的饭菜，贩卖着最低级的劳动，他们可能好多天都没空洗一次衣服，可能用一次性矿泉水瓶子当水杯，可能几个月吃不到水果，可能连最便宜的烟都舍不得抽，可能每天都吃冬瓜白菜，可能通宵达旦24小时不合眼，可能被工头谩骂……只为了能挣到微薄的工资，这些所有的委屈和困难都压不倒他们……在那个时候，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更加后悔我为什么要复读，为什么要读书？但是爸爸告诉我，只有读书才能摆脱周而复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