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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赐婚陵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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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王府。
  西北境的陵王府,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大,很大,非常大,大到让你咋舌,难以言表。
  五步一宫,十步一殿,千门万窗,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倚叠如山,又得韩楚之收藏,先秦之经营,西蜀之珍奇,盛极。
  曾有江南游历的儒雅文人,看了陵王府一眼后,竟顾不上书生的雅致,张口赞道:“缦立远视,望之幸甚。”
  而也正是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给陵王木战招来了滔滔不绝的骂名,朝堂中许多看他不顺眼的大小官员,认为木战自恃功高,极尽奢华,有背天道君纲。
  但陵王却毫不在乎,用他的话来说,这帮子酸臭书生就是怕人有笑人无,恨人富嫌人穷,若真要让他们得了自己手中的这些个东西,指不定比他要狂出多少倍去,甚至于他们自己称皇称帝都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木小年一行四人从苍蓝山回了陵王府,他的一只脚刚踏进陵王府的大门槛,从府内便急匆匆地冲出来一个身材中庸的中年男人,着一袭紫衣,腰束一条黑玉带,脚踩着一双普通的黑色翘角鞋,头发中生了不少银丝,两鬓更甚,几乎全白,额上有几道不深不浅的横纹,面相中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杀之气。
  但他见了正进门的木小年,却是满脸的焦急跟祥和。
  这中年男人便是木小年又爱又恨的爹,陵王府受人景仰的主人,西北境当之无愧的主宰,庆和王朝仅有且唯一的异姓王、一字王。
  木战微微驼着背,两只孔武有力的胳膊轻轻提着紫衣长袍的下摆,两眼不断交替望在木小年的身上和他脚下的石阶上,一溜烟的老太太模样的小碎步,看起来很是滑稽。
  让人很难联想到他就是西北境孩童口中的“陵王木,铁浮屠,破韩楚,灭西蜀...”
  木战这一路算不上小跑的小跑,到了木小年身前时,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了几滴不起眼的汗珠,顾不上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木战两只长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搭在木小年的肩上,脸上的焦急和紧张没有退去半分,急切地问道:“儿啊,有没有伤到哪里,快让爹好好瞧瞧。”
  苍蓝山遇刺的事情,木战早就得了消息,在这西北境中,他的眼线比天眼还要实用灵通,尽管信报中已经写明了“世子无碍”,但他没有亲眼见到世子无碍,总是放不下心来。
  木小年已经习惯了被刺的事情,但木战似乎还没有习惯。
  话刚说完,还没等木小年开口答话,木战又硬生生用两只大手将木小年原地转了个个儿,看到木小年身前身后都没有什么明眼的大伤,他自己个儿才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儿福大命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嗯...老胡、白羽、天开,你们三个自己去府上领赏,就别待在这儿影响我们爷俩亲热了啊!”
  一旁的老胡、仲白羽和晋天开得了陵王的赏赐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的兴奋,这么些年来,世子每次平安渡险后,凡是当时在场的陵王府人,不论男女老少,他都要挨个赏一遍,而他们三人几乎次次在场,积攒下来的赏银够他们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陵王开了口,他们也不再叨扰,很识趣的向陵王恭礼道了别,便各自回屋去了,留下陵王和世子这爷俩说些家里话。
  木战一脸傻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浑身上下完全没有做陵王时的霸气。
  世子木小年皱着眉头盯着他爹那张笑的挤满了褶子的老脸,佯怒道:“贼囚根子的,每次遇上这种事,那天杀的刺客没碰我分毫,都要被你这双铁手钳个生疼!”
  怒罢,木小年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揉起自己那对瘦小的肩膀来,还不忘再嘟囔一句:“皇上不急太监急。”
  木战听了木小年的这句话,急忙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道:“儿啊,这虽然是在西北境,你说什么都随你说,但唯独这事可不敢乱说,当然爹不是给你抗不了事情,更不是怕事,主要是朝野里的那些个酸臭书生,那张嘴快的很,爹又不能打他们,糟心啊!”
  木小年斜了他爹一眼,往府内边走边道:“这世上还有能让你糟心的事情?”
  陵王木战紧跟在木小年身后,解释道:“那是自然,爹虽然草莽出身,是粗鲁了点儿,但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心肝脾肺的人啊!”
  他的话刚说完,木小年猛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木战来不及收回刚刚迈出的一只脚,结实的胸口正好撞在木小年的身上,木小年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回过头来眼神里满是幽怨,嘴里只说了两个字:“我呸!”,而后转身便走。
  木战待在原地一脸陪笑的尴尬模样,撩起袖袍装模做样的擦了擦身上的衣服,见木小年动了身,脚底下抹油,也紧赶了两步路。
  凌云殿是陵王府专门用作会客的宫殿,殿中央摆放着一尊青铜驹鼎,是庆帝专门命人给陵王打造的。鼎似一匹马驹,昂首站立,生动传神,器盖至于驹背,驹腹饰有流云纹,周圈环饰蛟纹,驹背、颈、胸处篆刻鼎文一百零八字,记述并赞许了陵王木战为庆和王朝做出的卓越贡献。木战对这尊青铜驹鼎很是得意,接来的时候便把它放在了凌云殿入门处最显眼的位置。
  但木小年进了凌云殿,连看都没看那青铜驹鼎一眼,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顺手揪起桌上的一把雕花玉壶,把水倒在杯中太过麻烦,直接对着壶嘴仰头痛饮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木战刚进了殿门也是走的口干舌燥,朝木小年摆手喊道:“儿啊,给爹留一口!”
  木小年听了他爹的请求,反倒是屁股一扭,转身背向着木战,头仰的更高了,咕咚咕咚的往喉咙里咽水,看样子是一口也不打算留给木战。陵王木战看着木小年的做派一脸的无奈,只能使劲咽了咽口中的津液止渴。
  木小年举着那把雕花玉壶又生晃了几下时,壶嘴中便只能断断续续的滴出几滴水滴来了,眼看着壶中的水见了底,木战赶紧往前大迈了几步,从他手中夺过玉壶,把壶嘴处滴出来的几滴水,硬是用舌头舔了个干净。
  喝饱了的木小年斜眼看了看他爹的囧样,舒了口长气,道:“爽快!”,随后两手环住右膝,将整条右腿提到了椅子上,没来得及脱去鞋子的脚踩在椅子的边儿上,闲下来的右手搭在蜷起来的膝盖上,没有半点公子哥的雅致,倒更像是个雅痞。
  木战舔完那最后几滴水,将手中的雕花玉壶端平,很是小心的放回了原位,对着木小年又是一阵谄笑。
  木小年脸对着殿外,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随口道:“说吧。”
  木战却像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反问道:“说什么?”
  木小年语气平淡,道:“不说那我可走了。”
  说着轻轻抬了抬屁股,似乎真要起身出殿,木战见状赶忙靠上前去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把木小年那抬起来离椅面不足一公分的屁股又给摁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庆帝给你二姐赐了门婚事,本想着第一个告诉你,结果忙着忙着给忙忘了,你看看这事办的!”
  木战说完,伸出两只大手,手心向上,一横一竖,拍打起手来,脸上还不忘摆出一副懊悔不已的表情。
  木小年却低着头,一双眸子紧盯着自己的指甲盖,像是在指甲盖上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他爹的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反应。
  木战尴尬地瞧了瞧他,脸上使劲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二姐的亲事还算是门好亲事,没丢咱木家的脸面,是赐婚给了庆帝的二皇子,怎么样,还行吧?”
  木小年微微歪了歪头,一双眼睛斜视着木战,眼神中不知是怒意还是恨意,道:“是庆帝赐的婚,还是你自己提的婚?”
  木战的脸色一沉,脸拉的比驴脸还长,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就近坐在了木小年的一旁,道:“这些重要吗?这本就该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二姐到了出阁的年纪,天子赐婚,还是赐给一位战功显赫文武双全的二皇子,这还不够好吗?多少人想攀还攀不上!你看看你大姐当了太子妃,我进京见她时过得那叫一个好,比咱这西北境舒服多了!”
  木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但仅仅是在一瞬间,便又消失不见了。
  木小年听着他爹的说辞,一直低头端详着的食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掐出了一道血印,咬牙切齿道:“我大姐过得好不好你真正知道吗!你去京城见她她能跟你说不好吗!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大姐已经成了你手中的一颗棋子,如今在江南学艺的二姐你还不愿意放过!你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能安心!要是我娘还在,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木小年的眼里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纹络清晰的血丝,但在那血丝背后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是凄凉的还是愤怒的。
  “啪”的一声,木战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身旁的案几,案上摆放的大小物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都轻微颤动起来,盛怒的木战顺势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木小年,吼道:“不要拿你娘来压我,要是她在也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理解我的!你以为我就想这样吗!但如果你大姐二姐不去京城,要去的人就得是你,北陵可以没有你大姐二姐,但是不能没有你!...”
  木小年的眼神突然没了神,两眼空洞洞的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道:“我们不要这些荣华富贵权倾朝野好不好,我只想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坐在一块儿吃顿热乎饭,能够一起聊聊家长里短,人这一辈子太短了,见一面就少一面...”
  木战语气冰冷,道:“你以为是在学小孩子过家家吗?我今日若脱去了身上的蟒袍,不用等到明日,今日你我父子二人便可到泉下与你娘亲长相会!”
  木小年没再开口,其实他心里清楚,他爹说的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木战若是去了一身官袍手中没了权力,他和他爹以及远在江南学艺的二姐都活不过明天,甚至北陵所有姓木的人都可能受到连累被迫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庙堂,更是身不由己!
  陵王木战已经用木小年身体欠安、纨绔不堪的借口两次委婉地拒绝了庆帝将圣安公主婚配给木小年的想法,事不过三,若等庆帝再开口时,他已经找不出借口再做推脱了,以进为守替木小年的二姐木雨潇求婚,让她进京与他们的大姐木兰心一同为质,便能堵住庆帝一直将开未开的金口。
  如此一来也会免去庆帝心中的其他顾虑,避免太子李寿文与北陵走得太过亲密,在朝堂下一家独大,更重要的是把木小年留在北陵,木家才有生的希望,木战辛苦创造下来的辉煌才能够延续下去。
  制衡,从来都是王权霸业中绕不开的一门学问,而自幼便跟着师傅学习纵横之术的木小年,又岂会不懂这其中的是非曲折。
  木小年和木战在凌云殿中没有继续争吵下去,反倒是很默契的都闭口不再言语。
  半柱龙香的功夫过去,木小年轻轻抬了抬头,面无表情地问道:“婚期定在了何时?”
  木战先是一愣,随后道:“本是定在了下月初八,但时间赶得太紧,便又推迟了两月。”
  “我二姐可曾知道这事?”
  “她尚不知,你没点头,我没敢差人通知,怕你生事。”
  木小年又把头低了下去,沉默片刻后,语气坚定道:“我去江南的落花宫接我二姐回来。”
  落花宫创派不过三十载的时间,但在武林中的地位并不低,实力更是不容小觑,相传宫主舒雪寒与一隐世高人相知相爱。
  天下武功分作九品,一品为尊,其中一品之下又有四种境地划分,从低到高依次是半圣境、混元境、天荒境、在世神仙境,而舒雪寒所倾慕的那个男人据说已登在世神仙境,但最终两人却不知为何原因闹得不欢而散。
  自此之后,舒雪寒心灰意冷,厌恶天下男人,一气之下创立了落花宫,声噪武林,门中只收女徒,而这也恰恰是木战把他的喜武的二女儿送到江南学武的原因:图个放心。
  木战听过木小年的话,急忙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复杂的很,嘴角几乎都快到了耳根处,惊异道:“你去?”
  木小年重重点头,道:“大姐二姐入京皆是为我,我心里有愧,大姐出嫁时我年纪还小,做不了什么,二姐出嫁,我来接送。”
  不等他爹回话,木小年随即起身,抖了抖衣袖,面色阴沉的出了凌云殿。
  木战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口粗气。
  知子莫若父,他儿子这副倔脾气,做出的决定即便是撞了南墙,也要把南墙撞倒了再往前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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