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浓雾

　　宿舍里四个人，重生前的张一水除了追求修真就是喜欢水群水贴吧水论坛，俞子杰和游锦琼两个人则是在游戏里杀个昏天黑地，课都上得不多更别提什么加入什么学生组织了，因此对学校里这种奇闻异事一概不知。
　　翟国宇不一样，身为人丁稀少的魔术社社长的他对这种带着浓重灵异色彩的事情抱着及其浓厚的兴趣，他的筷子缓缓地伸向了锅中，也把三个舍友的关注带进了二十多年前那团浓浓的迷雾之中。
　　一九九五年夏天，六月份，盛夏蝉鸣，酷暑难耐，尤其那个年代宿舍条件比现在差了远了，一台电扇就是学校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条件了。和高温搏斗了一晚的同学终于在相对来说最舒适的凌晨三四点入睡了。
　　早晨六点钟，金陵大学女生宿舍二十四幢五零三室，一个梳着齐耳短发身材娇小的女生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收拾好一个小小的单间包，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侧身出门之前又看了一眼三个还躺在床上的舍友，确认自己没有吵到被高温折腾了一晚的她们。
　　“咔嚓”，老式的门锁轻巧地合上，机栝的扭转联结在昏暗的楼道里碰撞反弹。在洗手间洗漱完毕的短发女生检查了一下单肩包里的东西，两只圆珠笔，一个钱包，一本《梦的解析》，和两本练习册，练习册上清秀的字迹写着——沐湘甄。
　　沐湘甄来自云南，据说是西平侯沐英的后代，因为母亲来自湖南姓甄，所以就取了这么一个拗口又难写的名字。
　　这个活动好动又可爱的姑娘很受大家的欢迎，拗口的名字就被一个喜欢《天龙八部》的男生创作成了“沐姑娘”，这个亲切的称呼很快就流传开了。
　　沐姑娘在洗手间里再次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走进了楼道的昏暗里。据同层最后一个见到沐姑娘的同学描述，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的她只看到了沐姑娘的背影。
　　“她脚步很轻盈，应该是怕吵到睡觉的同学。
　　楼道里光线很差，楼层两段都是大窗子，夏天早晨的太阳已经很大了，把窗子照耀的像是在闪烁一样。
　　我当时眼睛糊着眼屎，窗子很大，闪着阳光就像书里写的那些天堂之门，我看着沐姑娘就像是从黑暗里在往那个天堂之门里面走一样。
　　那种感觉我描述不出来，有可能是当时我没有睡醒，当时的她就算是下一秒背上长出一对洁白的翅膀来，我都一点不惊讶。”
　　这是最后一个在学校里注意到沐湘甄的人。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沐姑娘还没回宿舍，三个舍友有点担心，但一是周末，二是沐姑娘经常会在外面参加活动或者做兼职，以前也出现过整个周末都不在宿舍的情况，大家也就没太当回事。
　　周日晚上十一点钟，躺在床上的三个舍友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按照往常的惯例沐姑娘应该会在下午五六点就回宿舍了，并且会给她们带一些市区的小吃。
　　“明天没有课，明天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嘿嘿，你们说沐姑娘会不会是找了男朋友了？”
　　尴尬的笑话并没能缓解沉闷的气氛，三人各怀心事地在黑暗里忐忑着，只有嗡嗡的电扇在夜色里摇着头。
　　周一晚上八点钟，三个焦躁的室友六只眼睛齐齐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当时针“咔”地一声卡在“8”这个数字上时，三个人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三人叫了隔壁几个宿舍关系较好的女生，分头去学校各处寻找帮助。
　　很快，学校就报了警，然而经过一夜的盘查和询问，除了那位在楼道里最后看过沐湘甄一眼的女同学，其他就再也没有对这位身材娇小的短发姑娘有印象的人了，看门的保安大叔反复确认，周六早上自己确实没有看见过这位姑娘，有可能是她经过的时候自己在忙别的事情，但是确确实实的就是没有这位沐姑娘的印象。
　　当时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满大街小巷的摄像头，强悍的“天网”系统也是无从谈起，警方经过仔细地盘查询问，依然是一头雾水，所有的线索好像从一开始就断了一样，理不出任何的头绪来。
　　沐姑娘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而且是在学校里就蒸发了。
　　学校里一时间议论纷纷，一大批同学自发地组织起来，在偌大的校园里搜索，到附近的小区商场，沐姑娘兼职过的地方，地毯式地寻找着蛛丝马迹，同一时间警方也扩大了搜查范围，但是双方仍旧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整个N市几乎都被翻了个大半，但是仍然没有任何的消息，学校也已经统治了沐湘甄的家长。双眼带着血丝的同学们紧握着拳头，有些垂头丧气。
　　时间又来到了周末，周日凌晨四点，整个城市还在酣睡，清洁工已经开始了辛苦的劳作，一位六十来岁的大爷按照职责准备清理他“辖区”内的一个垃圾桶，打开盖子，散发出来的气味让他已经做好准备的鼻子突然感觉不太习惯——
　　没有垃圾发酵的恶臭，竟然是淡淡的煮熟的肉香。大大的垃圾桶肚子里反常地没有任何的垃圾，除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大爷的鼻子嗅了嗅，心中一阵欣喜。
　　“嗯，应该是猪肉。这些城里人是会浪费呢，这么一大袋，有可能是买到米猪肉了吧，真矫情，煮熟了不就能吃了么。”
　　心里一边吐槽一边打开了黑色塑料袋，果然是一袋已经煮熟的发白的肉块，大爷用手进去挑拣了几下。
　　“都是好肉啊，咦，就是瘦了点，没什么肥肉······”
　　摸着摸着，大爷捏到了一个几条像是空心的肉，拿出来一看，有些浑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整个身躯和肉块一起砸向了地面。
　　“啪嗒”“啪嗒”“啪嗒”，三根被脱了骨煮熟的手指软绵绵地粘在地上，扭曲而怪异，指甲也被拔掉了。
　　龙王山上，一个弹弓爱好者在茂密树林间享受着百发百中的快感，每一颗钢珠的呼啸都能打飞一团羽毛。
　　“啪！”又一颗钢珠准确地击中了一只麻雀，小鸟丝毫没有挣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上。
　　弹弓男是常在这片林子里出没的，这种黑色塑料袋他从来没见过，而且上面没有一点点的灰尘，分明是刚刚有人撂下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打开了袋子。
　　“哗啦啦！”一大群飞鸟丛林中被惊起，弹弓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身的迷彩裤在慌乱中被割开了好几道口子，慌乱的背后，一个白森森的头骨从被打开的塑料袋里露了出来。
　　金陵大学小土山的竹林里。
　　一对刚吃完早饭的情侣有意无意地散步到了这里，竹林里的阴凉让双方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男生嘴里还回味着锅贴的味道，有些后悔辣酱吃多了，一会亲嘴的时候要是被嫌弃臭该怎么办。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女朋友的手指指向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半分钟过后，一个男生满脸惊恐地跑出了竹山，而在刚刚浓情蜜意的地方，腥臭的呕吐物还能分辨得出它们的颜色，旁边一个女生晕倒在地上，不远处的长凳上，半垮的黑色塑料袋里露出半个大脑和一颗新鲜的心脏。
　　在新街口，龙王山，金陵大学土山竹林这三处地方先后发现的熟肉块，白骨和脏器，经过警方的技术手段比对，确定了这就是已经失踪了一周的沐姑娘沐湘甄！
　　消息很快传回了学校，已经炸锅的学生们的情绪更是被添了一把火，从学生到老师，从领导到职工，所有人的话题都在沐湘甄和那三袋离奇的黑色塑料袋上。
　　警局证物科，全省鉴别证物经验最丰富的所有警察都在第一时间被抽调到了N市，而所有警察的表现都几乎一模一样——目瞪口呆。
　　肉块的切口都十分平滑，当然这并不难做到，最令人吃惊的是每一个肉块的重量都不差分毫，整整一百零八块！森森的白骨没有一点点肉丝粘连在骨面上，经过整理，全身的骨头一根没少，就连软骨都被仔细地拆分了下来。
　　而所有的脏器，看起来都很新鲜，对，就像放回腹腔胸腔里都还能正常运作一样！
　　所有涉案的警察心理都无比的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还有点害怕——这是怎样一个凶手？！残忍而又精准的肢解手段，最令人心悸的是凶手竟然煮熟了所有的肉块，清理了每一根骨头，完美地保存了所有的脏器……
　　尽管警方为了表达愤怒，动用了最大规模的警力，整个案件却仍然是零进展。
　　视线回到学校，随着一开始的好奇和兴奋逐渐消失，恐惧慢慢地爬上了所有学生的心头。迷信在国人的心里或多或少的都占据着一点地盘，惨死的人会化成厉鬼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于是，相当一部分同学开始拒绝晚上上课和出门，并且几乎所有的宿舍都购买了桃木、道符一类的灵物。
　　学校眼见着教学工作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不得不展开了全面的整顿，一方面开设了大面积全方位的扫除牛鬼神蛇的心理课，另一方面请佛道高人暗地里指点作法。
　　让焦头烂额的校领导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沐湘甄的家里人并没有闹任何的事，连学校的一点心意都没有收，只是收拢了遗骸就回云南去了。
　　年轻人好奇心强，忘性也大，虽然悲伤气愤过一阵，慢慢地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直到有人说在浦区，竹林等地方看到过像是沐姑娘的身影，整个学校又紧张了一阵。
　　而沐湘甄的三个舍友，在不知真假的谣言传出后，经过和学校的商量，提前毕业离开了学校，再也没有和任何同学有过联系。
　　翟国宇把最后一块午餐肉送进嘴里，咂吧着嘴，含糊不清地说：“这个案件到现在都还没有破，有人说推测是个医生，有人推测是学校的喜欢沐姑娘的学生，有人推测是什么邪教所为，到现在为止连一点点线索都没有，她家人也没有过多的追问，慢慢地这个案子也就没人管了。”
　　外面天色渐暗，四人各自都有所思考，宿舍一时陷入了寂静。
　　“咚咚咚”，隔壁宿舍的同学大力地敲着门，还没等游锦琼把门完全打开，兴奋的声音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楼下打架了，群架，血都流了不少，一起去看看吗”刚刚经历过一场残忍的四人多少都有些反感，随便说了几句把这个兴奋家伙搪塞了过去。
　　俞子杰很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气氛，看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一拍游锦琼的脑袋，说道：“**，吃饱了再去上网啊！”四人在校门口告别，张一水回自己公寓了，另外三人则是继续去网吧征战。
　　沿着街道走了几步，张一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学校。面积甚广的校园被笼罩在绚烂的晚霞之中，星点的灯火点缀在向黑暗举手投降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