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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腊月初八，既叫佛成道节，又可称为腊八节，是个典型的北方节日。宋绫上辈子是南方人，没有过腊八的习惯，但在听说腊八节要泡腊八蒜、吃腊八面和腊八粥后，瞬间兴趣高涨。
对美食的期待，令她难得早醒一次，赶在正常早饭时间前起床。
但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的丹云却带来一条令人心情不那么美妙的消息。
“今日腊八，郎主要亲自分腊八粥，所有郎君和小娘子都得到场。”
宋绫微微皱眉，问道：“三娘子和四娘子也要去？”
因柳姨娘求情，三娘子和四娘子不用去祠堂里抄书，改成在屋里禁足抄书一个月。
听起来区别不大，但祠堂里潮湿阴冷，时刻有人盯着，无法找侍女代笔。
在屋里禁足抄书就不同了，茶水糕点伺候着，暖和的软塌躺着，侍女在旁边代笔，除了不能出门，吃不到什么苦头。
如果被禁足的三娘子和四娘子今日也需要到场，那么即便徐夫人让她在屋里静养，她也得冒着寒风前去。
“要去的，往年也是如此。”丹云有些发愁，怕柳姨娘当众为难五娘子。
宋绫叹出一口气，“那就去吧。”
丹云捧来一件天青色袄裙，外搭件半新不旧的白色狐裘，问道：“五娘子今日就穿这件可好？”
宋绫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丹云或许没想太多，只是遵循宋五娘的一贯穿衣风格，但很适合今日，这身衣服会衬得人弱柳扶风，正好方便宋绫装作病还未好。
这种悠闲的养病日子，多一天是一天，也是拒绝柳姨娘让她抄书一事的正当理由。
换好衣服，兰溪已经摆好饭菜，不必宋绫开口，侍女二人便很有眼色地关门退出去。
宋绫照例分出一份早饭，投喂给美人，自己才动筷。
每当这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在敬祖宗，和每次过年，开饭前先盛三碗饭摆好，然后再磕三个头，恭敬地请祖宗吃饭的行为一样。
关键是这祖宗还不乖，除过昨天早上那一顿，其余两顿要不碰都不碰，要不吃两口就搁筷子，挑食程度和三岁小孩有的一拼。
这会儿也不例外，一份色香味俱全的早饭摆在门口桌子上，他连看都不看一眼，闭眼躺在床上。
宋绫捏了捏额角，感觉到头痛，同时决心要治好这祖宗的毛病，否则日后不得安宁。
虽然自己和他同生共死，但不意味着，他可以影响自己的生活。
宋绫起身取来鸡毛掸子，拔下一根羽毛，放进游戏里选择使用，然后移动到美人鼻子上方，轻轻拂动。
柔软的羽毛，带来一阵瘙痒。
只见屏幕中央的睡美人，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眼，向屏幕外看来。
他的眼眸很黑，眼底光芒幽冷，神情烦躁不耐，目光仿佛穿透屏幕，隔空与宋绫对视。
宋绫反应很快，在他睁眼一瞬间，便把羽毛收回到背包中。
没抓到骚扰之人，美人剑眉一蹙，冷冷地向周围望去，将屋子一寸一寸地巡视而过，却什么也没看见，除过一桌凭空出现的饭菜，只听见寒风将门窗吹得哐当作响。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定定地盯着那桌饭菜。
过了许久，在宋绫险些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不耐地闭上了眼睛。
宋绫将他所有的反应细品一番，觉得他想掀了那桌饭菜，但可能是手脚不便，懒得动弹，最终才放弃了这一举动。
真是个暴躁美人。
宋绫摇摇头，拿出羽毛继续骚扰。
这次，美人没忍住脾气，一脚踹开棉被，起身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阴沉着脸走到门口，伸手就要掀桌子。
掀了桌子，他可就得饿肚子。
宋绫指尖划动，桌子便向旁边挪去，美人再次抓空。
他微微愣怔，随即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张桌子，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宋绫见此，从花瓶里抽出一支正在盛放的腊梅，放进游戏里，凭空出现在美人面前，充当指挥用的小木棒。
指指美人，再指指桌上的饭菜。
你，吃饭。
美人掀了掀眼皮，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反而伸手抓向腊梅花枝，想要将它折断。
他动作敏捷迅速，仿佛完全没有受过伤的样子，但宋绫早有防备，操纵着花枝，停在他抓不到的地方，继续表达自己的意思。
美人也不知道看没看懂，盯着花枝看了会儿，很快就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他绕过花枝，掀开被子躺回床上，闭眼继续睡觉。
为了避免再被骚扰，还将被子拉过头顶盖着。
宋绫嫌弃地想，果然是游戏人物，瞧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考虑到今日不好再耽搁，她把那支花留在饭菜边，关上游戏，开始吃自己的那份早饭。
这家伙的生命值已经升到55，还算安全，饿一顿而已，问题不大。
因为把饭菜留在游戏里，碗碟无法及时取出，宋绫出门前告诉兰溪，碗碟刚才被小猫打碎了，自己已经收拾，她再拿角银子赔给厨房便是。
兰溪应下。
宋府是座五进的宅子，春令阁坐落在最远的东北角，宋绫一路走过去，脑海里的记忆便一一浮上来。
待到徐夫人的栖霞院，已经能把见到的人和他们的身份对上。
宋绫来得算早，屋里只有姨娘们和六娘子，因为前次落水，她在行礼时居然得到了宋元生和徐夫人的问话。
“听柳姨娘说，你病好了？”这是端坐上方，一脸严肃的宋元生的问话。
“瞧着可怜，想是还未好全，柳姨娘何时去探病了？”这是徐夫人的问话。
“多谢父亲母亲关怀，五娘已无大碍。”宋绫用帕子掩在唇角咳嗽一声，木楞愣道：“柳姨娘未来探病，只让魏嬷嬷送来笔墨纸砚，让我每日抄五遍女四书。”
“五遍女四书？”宋元生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
宋绫后退一步，像被他的声音惊到，只是说道：“柳姨娘关心我，怕我耽误了功课。”
这具身体本就纤弱，脸色苍白，宋绫这番作态，在众人眼里就像一朵在风中摇曳，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宋元生再看不上这个女儿，也不免心软，语气微缓道：“病不养好，才会耽误功课，她的话你不用理会。”
也不算糊涂的太彻底嘛。
“是。”宋绫应下，垂眸望着地面。
姨娘们见此，心中嘀泛起嘀咕，这位五娘子，从前只是性子怯懦，如今却越发的呆，连句感谢的话都不会说，该不会烧坏了脑袋？
若是真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三娘子和四娘子两人，她谁都惹不过。
宋元生则是一噎，慈父之心瞬间烟消云散，摆摆手便不肯与她说话。
徐夫人这时轻飘飘道：“你四姐前日夜里突然发热，柳姨娘爱女心切，才乱了分寸，倒也不是刻意为难你。”
正妻和妾室，果然立场天然不和。
宋绫点头道：“母亲说得对。”
徐夫人微微颔首，“你三姐在屋里，去找她说话，她备了许多点心果子，都是给你的。”
宋绫真心诚意道：“三姐真好。”
这份赞美，当然是今日限定。
徐夫人一句话不提柳姨娘母子的错，却与柳姨娘高下立见，宋元生看了她一眼，斟上一碗茶，“夫人喝茶。”
徐夫人微微一笑，“多谢郎主。”
宋绫默默退下，在栖霞院侍女的领路下，前往三娘子所居的西厢房。
西厢房作为嫡女的住处，是套宽阔明亮的大三间，被垂花门单独隔出来，廊下放着两盆素心腊梅。
宋绫一进门，便觉一阵香风袭来，还未看清屋内摆设，就被宋三娘拉住，追问道：“我听说柳姨娘让你抄书，你抄了没？”
她还不知道正屋发生的事情。
宋绫想了想，回答道：“抄了一点。”
其实压根没抄，但她今日立了木讷人设，就得糊弄过去。
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为解决柳姨娘的发难，二是继续做小透明。宅斗这项技能，她虽然可以点亮，但太麻烦，与她想过的咸鱼生活背道而驰。
“你是不是笨蛋，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宋三娘用手指点点她的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柳姨娘会生气。”
“生气又如何。”宋三娘鄙夷道：“宋五娘，你可真没出息。”
宋绫瞅了她一眼，这姑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有那个底气支撑她出息。
“算了，你吃点心果子吧。”宋三娘翻了个白眼，进屋拿出一只玉镯子，塞到她手里，“喏，那日对不住。”
宋绫见玉镯水色透润，看着挺漂亮，便收下了，然后继续吃茶点。
正院的点心，自然是好吃的，甜而不腻，绵软可口。
宋三娘见此，嘀咕道：“瞧着怎么傻了许多。”
往日只是不够大方，今日倒是够大方，却只知道在那傻乎乎地吃点心，也不提落水的事。
“……”
宋绫当做没听见，一面吃茶点，一面打开游戏看看美人有没有吃掉她留下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