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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京的冬天，风像刀子一样割人脸庞，大雪像鹅毛一样从天空飘落，一夜之间，就积了一尺深。大清早，丹云就在在屋外扫雪，沙沙声传进屋，唤醒了宋绫。
积雪反射的光线钻进屋子里，把内室照得亮堂，宋绫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召唤出游戏。
一夜过去，美人依旧处于昏迷中，但脸色好看了许多。
生命值增长到28，照这样下去，很快就能醒来。
宋绫于是放下心，盯着那张漂亮脸蛋看了会儿，感觉睡不着了，便穿上侍女提前烘热的衣服，披着长发，趿鞋往外走。
正巧撞见丹云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五娘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宋绫打了一个哈欠，脚下一转往净室走，问道：“兰溪去提早饭了？”
宋五娘一共有两个侍女，兰溪是另外一个，此外春令阁还有一个不怎么管事的老嬷嬷，做事都还算认真。
“嗯，她估摸着您快醒了。”
丹云端来一个盛着凉水的铜盆，用铜壶往里面加热水，待水温刚好，帮她挽起衣袖，伺候她洗漱。
刷牙是用柳枝和盐，洗脸是一种叫洗面液的东西，由皂荚、杏仁、蜂蜜和蛋清调制成的，据说可以清爽去油，滋润皮肤。
还有一种由桃花和蛋清蜂蜜调制的香膏，是用来擦脸的。
梳妆用的铜镜光鉴照人，也不像电视剧里的那样，颜色昏黄，会将人脸照得扭曲。
宋绫也是在这时，才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模样。
铜镜里，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
容貌清丽娟秀，杏眼水润，眉眼间含着淡淡的愁绪，长发乌黑浓密，典型的小白花长相。
身形削瘦，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胸口只是微隆，还没有游戏里那位美人的胸肌大。
“五娘子用过膳，要不要去看看陈姨娘？”丹云一面梳头，一面斟酌着开口道。
“陈姨娘怎么了？”宋绫皱眉。
“您发热昏迷这几日，一直是陈姨娘在照顾，前天夜里，陈姨娘从春令阁回去被风吹着了，就犯了老毛病，咳得厉害。”
宋绫垂眸想了想，“去把夫人和柳姨娘送来的药材装上一份，待会儿捎上。”
陈姨娘这个老毛病，是在生儿子宋观云时落下的，一着凉就会咳嗽，怎么也止不住。
“是。”
丹云飞快给她梳了个堕马髻，以青色发带固定，再簪上两朵鹅黄色的绢花，并一朵朱钗，也算清丽素雅，是宋五娘往常的喜好。
陈姨娘是侍女出身，不怎么得宠爱，和几个老姨娘住在一起，日子比春令阁窘迫得多。
没有亲娘贴补，宋五娘的妆奁里，除了逢年过节统一打的首饰外，几乎没有几样拿得出手，只有往清雅方向打扮。
就是看起来更像小白花了。
早饭是清粥小菜，除了留一碗喂给美人阿崽，其他都下了宋绫的肚子，看得丹云瞠目结舌，怕她积食，拿来山楂丸让她就水服下。
早饭过后，主仆二人准备出门去探望陈姨娘。
丹云翻出一件半旧的狐裘给宋绫披上，又塞了个精致小巧的手炉。
即使这样，宋绫踏出春令阁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
入目之处，到处都是白色的雪，压弯了墙角花木的腰，冷风不住地往衣服里钻，天空阴沉沉的，天际有团银灰色的云团在翻涌奔腾而来，是又要下雪的迹象。
宋府仆从已经扫出一条小道，宋绫沿着这条小道，边走边打量周围。
粉墙黛瓦，花木丛生，一树红梅自墙角生出，花瓣上落着雪，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原主的记忆，对宋绫来说就像一本书，不刻意去翻时，是无法获得信息的，她需要比对着记忆，慢慢熟悉。
陈姨娘住的地方不远，出了春令阁左转，走上几步就到了。
绿竹院的院门打开着，院内的雪无人清扫，只有几串深深的脚印，其中一串通往右边第一间屋子，那是陈姨娘的住处。
宋绫踩着脚印，慢慢走上台阶。
陈姨娘身边唯一的侍女平玉，听到动静出来迎接，屈膝行礼道：“五娘子快进屋，姨娘刚从厨房回来。”
宋绫越过门槛向里走，“不是说病了，怎么还去厨房？”
“姨娘说您最怕苦了，就做了几样糕点，给您吃完药压味儿。”平玉为她撩开内室的帘子。
陈姨娘在厨房做过事，练就一手好厨艺，尤其是在做糕点一道上。
宋绫脚步顿了顿，继续往里走，就看到陈姨娘靠在床上，捂着帕子咳嗽。
见到她后，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绫娘来了。”
陈姨娘和宋五娘长得很像，是个削瘦柔弱的美人，眼角生有细纹，却别有一番韵味。
宋绫点点头，喊了一声：“姨娘。”
幸好不用喊娘，否则她真喊不出口。
陈姨娘拍拍身侧床畔，示意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道：“你病还未好，怎么来我这了？”
“丹云说你又在咳嗽。”宋绫回答道。
陈姨娘摇摇头，“老毛病，过几日就好了，倒是你别又吹了风。”
“我没事。”宋绫垂眸，望着被子上的花纹道：“你也好好养身体，别再去厨房了，我待会儿让丹云给你送篓炭来。”
进门后，她就发现这屋里只生着一个炭盆，烟味还很重，陈姨娘本来就咳嗽，怎么扛得住。
其实春令阁的日子也不好过，往年也缺炭，但宋五娘这次落水后，管事就送来了几篓炭，吃食衣物也不再短缺。
大概是因为，致使宋五娘落水之一的三娘子，是正室徐夫人所出。
陈姨娘心疼女儿，自然不肯要，宋绫也没出言劝说，只是记下这件事，回去后让丹云送来。
紧接着，便陷入沉默。
陈姨娘眼神柔和，注视她片刻，让平玉取来一套袄裙，打破沉默，“你不是想要身新衣服，正月随夫人出门做客穿，我给你做了一身。”
她身份低微，帮不上绫娘和观云什么，只能做几件衣服。
宋绫看着面前的烟粉色衣服，从记忆里翻找片刻，想起始末。
宋五娘外表安静柔弱，在姐妹间存在感很低，但不意味着她是个甘于被忽视的人，她想明年及笄后，嫁个好人家。
而出门做客是最常见的途径。
但宋五娘身量渐长，旧衣已经不合身了，绣娘看菜下碟，新衣只做了两身，都是些老气的料子。
夜里，她偷偷哭了很久。
陈姨娘知道后，用攒下的月例买来布料和棉花，给宋五娘做了这身衣服。
她的拳拳爱意，皆在一针一线中。
宋绫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回去的路上，在心里问系统：“宋五娘呢？”
【不清楚，但大部分人都没有你这份幸运。】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这份幸运指的是穿越。
“原来你可以说话。”宋绫惊讶道。
【现在是语音模式。】
宋绫没继续调侃它，眯着眼远眺片刻，在心里说道：“那我只能帮她照顾好陈姨娘和宋观云了。”
就当占据宋五娘身体的报酬。
【你的任务是照顾好阿崽，活下去。】
宋绫嗯了一声：“我知道。”
所有期望的前提是活着。
天空果然又开始飘雪，洋洋洒洒而下，沿路几乎没遇见到人，回到春令阁，宋绫脱下狐裘，疾步走到炉子前坐下，伸手烤火。
丹云进屋暖热身子，便去绿竹院送炭了，兰溪端来一碗姜汤，让宋绫喝下驱寒。
宋绫捏着鼻子喝下去，嘴里全是辛辣冲鼻的味道，用清水冲淡味道，又让兰溪再盛一碗。
驱寒的东西，怎么能少得了美人的份，他那小破屋跟冰窖似的。
姜汤再次端上来，宋绫打发兰溪退下，默念打开游戏，给昏迷中的美人灌下。
灌完放下碗，就看见美人眼皮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眸子，瞳仁漆黑，眼型深邃，静静地望着屏幕外，满眼冷漠。
也是在这时，宋绫才发现他眼角有颗不起眼的泪痣。
不知道他爱不爱哭。
宋绫没动，观察他的反应。
窗外风雪呼啸，游戏里同样如此，摇摇欲坠的门窗根本阻拦不住风雪，昨日宋绫关上的门窗，今日又被吹开了。
听见声响，美人侧首看过去，却只看到开开合合的门窗，以及倒灌进来的风雪。
他盯着门口的积雪看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垂眸又开始打量盖在身上的棉被。
宋绫也跟着看，那是一床石青色的棉被，经过多次清洗晾晒，颜色有些发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他在想什么？
宋绫正在疑惑，就见他一脚踢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注视着缠满纱布的身体片刻，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痛苦和厌烦，伸手开始扯身上的纱布。
动作幅度很大，仿佛不是自己身上的伤。
别扯了，伤口都裂开了！
他身上的纱布，迅速被染红，尤其是腹部那块，已经成了殷红色。
“别告诉我，这家伙是个疯子。”宋绫有些傻眼。
【阿崽毒发中，请使其安静下来，为其解毒。】
让他安静下来？
宋绫一时间想不到好办法，只好左看右看，抄起桌上装糕点的木匣子，砰地一声砸下去。
美人身形一滞，栽倒下去。
宋绫舒了一口气，连忙检查他有没有被自己砸出问题，事出从急，她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希望美人不会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