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努的睡前故事

　　沙滩上的海风很清新，晚上也不太冷，阿那一路上踢着沙子，那印记在身后拖得长长的。
　　“原来是你绑架了我老婆！”沙奇从前面走过来，他压着嗓子，像是过来掐架的。
　　弗伽罗见了，挺胸抬头迎上去，在沙奇面前站定，“怎么了，她也是我老婆。”
　　这两人好像要开始决斗了，眼神里滋滋冒火。
　　阿那赶紧甩开弗伽罗的手，“你们要打自己打啊，我先走了，不然又要误伤我了，要是打死了一会儿我让人来挖个坑，就埋这儿吧。”阿那说完就走了，把两个柱子留在沙滩上。
　　阿那走了，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一动不动，像两根立在沙滩上的望妻石。
　　“这下你得意了？得偿所愿了，三个大男人抢一个女人，你也好意思？你哥也不管管你？你也不怕联盟军的人笑话你？”沙奇微笑着。
　　“切！怕什么！你以为我的联盟军统领是下棋赢来的吗？流言蜚语算什么！老子不在乎！你还是想想给她弄个卫队吧，她总是一个人飞来飞去的，这样你也能放心？”
　　“我们不是没有卫队，她不要啊，我又拗不过她，你这么能干你行你上啊，废话这么多。”沙奇给了弗伽罗一个白眼。
　　“说正事吧，海努会继续去外面，他已经申请负责外交的工作了，估计不会在这里留太久，明天办完婚礼他就走了，我们还是觉得他哥哥有些问题。”
　　“他哥？羽珑？”沙奇慢慢走在沙滩上，和弗伽罗并行。
　　“要说我哥这个人只是有些冷酷罢了，就算他要跳出来抢人，我也并不担心他会对阿那不利，但是羽珑不一样，当初海努想去议会的，突然被羽珑调去外事部，还让自己的侍从跟着海努，似乎是在监视他。”
　　“羽珑和你哥的关系很微妙吧，我听说过一些传闻。”沙奇要开始说八卦了。
　　弗伽罗苦笑一下，“哼哼，传闻都是真的，想不到吧。”
　　沙奇来劲了，“他们真的抢老婆？”
　　“是啊，天昏地暗的，要不是他们内战刚刚结束军力不够，估计也得打一场。”
　　“为什么？羽珑为什么要跟你哥抢老婆？我不理解，他们两个是同一种人啊，他们也有感情？”沙奇一脸不可思议。
　　“哈，这你不知道了吧，怪就要怪咱们三个区总是把姑娘嫁来嫁去才惹出来的祸事。”
　　“怎么说？”
　　“夕锦凌的母亲是我哥母亲家的亲戚，是弗伽诺耶家族的分支，她母亲嫁去第二区的时候带走了一些产业，这些产业在她母亲去世之后也都给了她，羽珑为了顺利继位很快放消息出来说要娶夕锦凌，这样就能有相当的财力巩固朝中地位。我哥当然不是个大方的人，怎么能把夕锦凌连带那些产业白送给羽珑呢，他不想夕锦凌成为羽珑的政治筹码，可是我哥不知道啊，她早就爱上羽珑了，我哥乘着他们内战就把她强行接回来了，可是找到夕锦凌的时候，发现她居然被关在行宫的地下室里，回来之后她就生了个孩子，我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郁郁寡欢一直病着，我哥觉的是羽珑害了她，如果羽珑真的喜欢他，早就娶她了不是吗？怎么会把她关起来。”
　　“所以你哥一直不待见羽珑，原来是这个道理，但是夕锦凌却是爱着羽珑的，羽珑……把她当作棋子？羽珑根本不爱她。”沙奇唏嘘。
　　“你说的没错，她只是羽珑的棋子，当年希泽丢下了皇位，他们就开始内战了，打了很久，不过还有一个传言，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希泽的父亲临终前下过诏书，皇位是直接传给海努的。”
　　“啊？为什么？”沙奇惊讶。
　　“哈哈，给你说个八卦，你别说出去……”弗伽罗一脸欠揍的样子凑到沙奇耳边，“其实海努是希泽的孩子。”
　　“啊！真的！？”沙奇大惊失色。
　　“你别一惊一乍的！”弗伽罗赶紧把沙奇按住，“轻点声，这事情现在只有咱们三个知道。”
　　“嚯！希泽为什么会有个孩子？”沙奇继续追问。
　　“本来希泽是有婚约的，但是他要守着阿那没办法啊，所以偷摸跟他弟弟说好让本来跟他有婚约的女孩子嫁给他弟弟，然后生了海努就当是他弟弟的孩子，因为希泽决定不继承皇位，想让他弟弟继承，但是他弟弟没过多久就病死了，所以希泽的父亲知道这件事，才会直接传位给海努的，不过后来打内战，海努只能暂时去我们那儿躲着，等他回去的时候，羽珑已经继位了。”
　　“原来是这样，海努还有这种离奇身世呢，我想呢，怎么海努莫名其妙要尬一脚进来！”沙奇恍然大悟。
　　“现在你知道了吧，海努只是子承父业，但是羽珑好像很不信任他，给他穿过不少小鞋呢。”
　　“哼，我要是你，我就帮他把皇位抢回来！”沙奇愤愤地说。
　　“嘿嘿！其实我也是这么说的，我哥也是这样说，但是海努不想，我们也没办法。”弗伽罗有点小兴奋，和沙奇勾肩搭背起来。
　　“唉，为什么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羽珑是个大麻烦？”沙奇开始忧虑。
　　“你说得没错，羽珑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弗伽罗点点头，同意沙奇的看法。
　　“等等，阿那认识羽珑吗？”沙奇问。
　　“应该……认识……当年希泽带阿那去参加朝渔节的时候，他们见过。”弗伽罗很无奈。
　　“你怎么知道他们见过？”沙奇机灵了一下。
　　“我……我……也见过阿那……她还亲了我一口呢……”弗伽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轻得都快听不见了。
　　“你不是吧！罗小七你个王八蛋！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你预谋了这么久！”沙奇猛地抬手把弗伽罗扣住，准备揍他。
　　“别别别别！沙奇！你冷静啊！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啊！别打别打！”弗伽罗赶紧求饶，“我还有个矿区，咱俩分了吧！”弗伽罗的金钱攻势还是很管用的。
　　沙奇叹了口气，“算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咱们现在谁都别为难谁。”
　　“说的就是啊，咱们本来就是亲戚，何苦为难彼此呢。”弗伽罗继续舔着脸勾搭着沙奇。
　　“那议会那边怎么办？”沙奇有点担心议会那边。
　　“照我说，不如你去议会，咱们三个总得分工明确吧，我负责联盟军，海努负责外面，你是不是得帮我们分摊一下压力？”弗伽罗摊开手开始讲道理。
　　“我去议会？我怎么去……我还是想呆在阿那身边。”沙奇好像不太情愿。
　　“只要你点个头，那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在外区议会弄个一官半职也就是一抬手的事，以后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反应也快啊，再说了，就你姐姐那边的关系，想要查议会的事情也不难吧，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能试试呢？你可是阿那的正牌丈夫啊，她为了保护你都拼命了，轮到你为她做点事怎么就这么不情愿？沙奇啊，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沙奇觉得弗伽罗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他开始动摇了。
　　“去议会……要是能查清楚那一边的人是谁，这件事就好说了，咱们逮住一个灭一个，是这样吗？”沙奇开始琢磨。
　　弗伽罗压着嗓子，抬起手开始比划，“逮住一个灭一个，逮住两个灭一双，要是逮多了，咱们灭一个区。”
　　沙奇慢慢把目光移到弗伽罗脸上，“阿那是不是在加纳给你吃药了？”
　　弗伽罗歪嘴笑了一下，“确实在加纳发生了一些事，也怪我不好……沙奇，我告诉你，保护她只是现有的目标，只有让她永无后顾之忧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光守着她的三十六区远远不够，所以，她现在让我去灭谁，我就去灭谁，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啧啧啧啧，罗小七，你中邪了？那你先把加纳灭了吧！把里苏抓回基地，捆起来吊在厂区的横梁上，那才过瘾呢！”沙奇说起里苏就来劲了，举着两只手比划着绕绳子的动作。
　　“你这么恨里苏啊？说的也是，我上次已经让巴鲁特给他传话了，让里苏把阿那的王后身份废了，不知道他答应没，我得找个机会去问问。”
　　“里苏这个不开眼的老东西，干了不少缺德事呢，人都送回来了还给阿那头上扣着王后的名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咱们找个机会先把他灭了吧！”沙奇气得牙痒痒。
　　“沙奇你看，要做这种事，你也得有权有势才行吧，怎么样，去议会吧，我给你铺路，有我在，外区议会都得看你的脸色，我罗小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懂的！”弗伽罗继续劝说。
　　“行，要干就干票大的！”沙奇好像下定决心了。
　　很奇怪，他俩交头接耳聊着聊着已经坐在沙滩上抱在一起了，阿那在二楼露台上望着他们俩目瞪口呆。
　　“你在看什么呢？”海努来了，他带了酒来找阿那看夜景。
　　“这两个人搞什么啊？怎么这就抱上了？”阿那很疑惑，刚才他俩眼神里还冒着火星。
　　海努倒了两杯酒走到阿那身边，“他们两个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看着你的面子必须互通力合作了吧。”
　　阿那接过海努递来的酒杯，“你还真是喜欢喝酒啊，喝醉过吗？”阿那借着岸边灯柱发出的昏暗光线打量海努的脸，她看到了年少时的希泽。
　　“确切地说，喝醉过一次，就一次。”海努看着远处，举杯喝了一小口。
　　“什么时候？”阿那望着海努的侧脸，他很平静，好像在回忆。
　　“知道你和沙奇要结婚的时候。”海努的语气很低沉，有些悔恨的感觉。
　　“我还以为是你知道我是加纳王后的时候呢，你怎么不去找里苏寻仇啊，自作多情也得有个限度吧。”阿那转身，把胳膊架在露台的围栏上。
　　海努低头傻笑起来，“每次见到你我都能笑一笑，这种感觉太好了。”
　　阿那好像有点嫌弃，“我以为他们两个已经够傻了，没想到你也是，我以为我这几个丈夫里面能有个正常人，可惜了，没有。”
　　“小七应该会劝沙奇去议会吧，我们三个必须分头行动，你身边还是找个人跟着你比较好，你这么喜欢一个人乱跑，我们都不放心呢。”海努转过脸看着阿那，她没有扎辫子，一头白发披在肩上，在昏暗灯光的衬托下，有种白发魔女的即视感。
　　“我要这么多人前呼后拥干嘛吖？显得我特别有本事？”阿那也举起酒杯喝一口，不过她很诧异，“莲花酒？你怎么喝这个？”
　　海努微笑着问，“你在加纳也喝过吧？”
　　阿那歪歪嘴，“喝过啊，味道特别奇怪，不过回味悠长，别有一番情调。”阿那拿着酒杯晃了晃。
　　“我听说这种酒，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酿出来的，制作它的人还因此丢了命，刚才在酒吧看到有，就买了一瓶。”海努说。
　　阿那点点头，“嗯，我听说过，好像是因为原本要上贡的酒被突如其来的落雷点着了，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净，管事的怕担责任就让手下再酿了一批，没想到原料被参假，酿出了莲花酒，皇宫里的人喝了发现味道不对就让人下去查，结果这条线上所有人都获了罪被处死了。”
　　海努喝了一口，感叹，“酒自醉人，人又何罪呢。”
　　阿那还没喝醉就开始说胡话了，“去吧，让里苏让位给我，我去做他们的王，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放手去干吧！”接着她咧开嘴笑了，好像在笑自己。
　　海努越想越好笑，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是要弄死我啊！好的，这辈子我什么都不干，我就去加纳搞事情！把他们搞团灭！你等着吧！等着做他们的王！”
　　阿那也笑了，不过她看着沙滩上交头接耳的那两个傻子，慢慢平静下来，“你们都要这么义无反顾的吗？没有想为自己而活？”
　　“都是生来就写好的吧，就像你，其实你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加纳王后吧，里苏一直念着你，我很好奇，他怎么会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你的魅力可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了。”海努又喝了一口，一杯酒都快见底了。
　　“我能有什么魅力啊，他头一回见到我的时候还很年轻呢，跟个小孩儿似的，他的飞行器出故障掉下来了，我救了他的命，他走的时候我还警告他呢，让他不许再来了，哈哈，他吓得十几年都没再出现。”阿那好像醉了。
　　“你凶起来可是超凶的，把他吓坏了。”海努转身去桌上又倒了一杯。
　　“我说是我他们的传音者，谁惹我就会全族覆灭，胆子大的可以来试试。”阿那歪歪嘴，一脸得意。
　　“哟，果然，里苏一直不敢惹你，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是把你供起来的吧！”
　　“是啊，那时候他们要开发那个星球，又跑来找我，我把他们骂得抬不起头，我还说他们要是敢开发那里，我就让天神降临直接摧毁整个加纳，反正他们也不敢。”
　　“后来呢？”
　　阿那又喝一口，“后来他好像被我骂傻了，在那边陪了我几天，说想把我接去他们那里，他还答应我，只要我嫁给他，他们就永远不会踏足那里，说实在的，他当时只是想夺位，而我只是想保护村里的人，算是各取所需了。”
　　“里苏立储了，他们那边好像不太平，我打算去搞点事情，从哪里入手比较好呢？怎么样才能把他们搞团灭呢？真伤脑筋啊！”海努憋着笑，把脸捂了起来。
　　阿那笑着，爬到软榻上侧卧着撑着头，“没想到你平时一本正经的，笑起来居然那么傻。”阿那看着海努的背影，眼神迷离，好像是希泽回来了。
　　海努转过来，歪着身子靠在围栏上，他看着阿那。
　　他们两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许久。
　　“说说你在加纳的事吧，你在那里生活了这么久。”海努拿着酒杯，坐到软榻上，他想让阿那说故事。
　　“想听睡前故事？”
　　“嗯，想听。”海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渐醉，他靠在凉棚的围栏上把眼睛闭上。
　　“加纳……你知道的，我是被流放的，他们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那天……他们把我拖进了一个逃生舱，兰乔被他们按在地上，他喊着我的名字……我想拉住他的手，可是我拉不到……”
　　“他还是没能保护好你。”海努闭着眼睛说。
　　“也不怪他，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有人故意毁掉了达尔，而我只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嗯……一切都晚了，后来他们一直在找移居地，好像也没找到合适的，后来兰乔回到这里，建立了三十一区。”
　　“你们最终也没再见。”
　　“是的，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你恨他吗？”
　　“我爱他。”阿那也闭上眼睛。
　　“我听说，后来他一直在找你，从未停止过找你，他觉得你还活着。”
　　“你说到这个，我就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断定我还活着呢？”
　　“阿那，兰乔一定知道你的身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嗯，他是见过我复活的。”
　　“但是他到死都没能再见你一面。”
　　“他让三十一区历代家主都奉行一个原则，找到我，守护我，延续我们的种族。”
　　“所有人都在为他的誓言活着。”
　　“嗯……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他们该有自己的生活，乔里应该为自己而活。”
　　海努听了，默默地微笑，他好像不愿意为自己活。“阿那，你在流放的时候活得开心吗？那段回忆，应该是很难忘的吧。”
　　“是啊，那里的村民以为我是天上来的神女，他们需要我，好像……我是他们的信仰，为了那些需要我的人而活，也很幸福。”
　　“那……睡前故事，开始吧。”海努好像快睡着了。
　　阿那睁开眼，望着满天星河，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