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沐陂

　　稚嫩的小手握着一支水墨笔，在语文卷子后面的作文格子上写道：“祖母抱着我，站在杨桃树下，高大的杨桃树，枝繁叶茂，像是她身后的哨兵，一棵棵整整齐齐地站着，随时等着她发话。我祖母像司令一样威风……”
　　沐陂，陂是念bei，第二声，是他的名字。名字是谁起的，沐陂听说是爷爷起的。大家都想不通为什么一向重视风水还有各种忌讳的老人为什么要起这名字？沐陂，听着就一“墓碑”，像什么话？爷爷解释说：“什么墓碑长墓碑短的，谁说这个名字不吉利的，陂可是池塘的意思，就我们门口的那个小池塘，沐可带来雨，雨哗啦哗啦下，池塘里的莲花好呢。就这名字，不能改。”
　　那很有可能就是如果沐陂是个女孩子，就会被叫做沐莲了。“沐莲”这个名字怎么也比叫什么沐陂好听吧。
　　沐陂懂事后，跟他们说：“我要改名，我要叫沐泽！”
　　沐大乔：“改什么改，麻烦得很。”是，改名字好麻烦，他们不想。
　　于是他这个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他爸爸听他爷爷的，就叫他“沐陂”，他妈妈不听，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北”。
　　“小北啊，考试回来啦？快过来，我给你剩了一点麦片。”沐陂刚背着小书包走进院子，经过一间屋子，满脸皱纹的祖母便端着一个碗站在门口叫他。
　　“回啦。”他听见有麦片吃，立刻围到她跟前，接了碗来三两勺就吃完了。甜甜的，还有牛奶和麦香。他最喜欢祖母了，因为她的小屋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吃的，平时帮她捶捶背捶捶腿就可以得到几颗糖果或是饼干。
　　沐陂用手背抹了抹嘴巴，把碗给回老人，老人说：“吃完了就去写作业。”
　　“今天没有作业。我们都期末考了。明天考英语就放假了。”沐陂说。
　　“那也要去学习。”祖母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哦！”
　　沐陂把书包放在自家门口墩儿上，吹干净一块地儿的红尘土，坐在地上削铅笔，拿出四年级下册的英语课本摊开在膝盖上看，因为他爸妈沐大乔和方晓玲上班还没回来，他没门开。
　　九岁的沐陂有一个童话梦，希望所有的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可以变成会说话的小精灵，这样每天晚上他躺在铺在地上的凉席上看它们时，可以告诉他关于天上的奇闻异事，告诉他有没有神仙住在上面。他每次问他妈妈，“妈妈，天上到底有没有神仙啊？”他妈妈总是说：“有啊，怎么没，天上真的有神仙的。”“才没有呢，书上说没有，老师也说没有，骗鬼。”方晓玲会在这个时候拍他的小嘴巴，骂道：“你可别乱说话了。”
　　方晓玲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平时教育沐陂也是懂得沟通和讲道理的，不过就是比较信神鬼之说。沐陂的一个姨就是一个神婆来着，天天替人求福算命运护平安或是算嫁娶、迁新宅啊那些日子之类的。方晓玲也没少在那里求，沐陂一有考试就会去求福，让大神保佑他考个好成绩。沐陂每回都考得很高分，方晓玲说这是婆祖保佑，第二天就去还福了。
　　沐陂这次的期末考她也去求了。估计到时候成绩下来，方晓玲又会说婆祖保佑显灵了。
　　“陂子呀，丢沙包玩不？”邻居家的小孩杜梅兰知道他放课了，就带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小毛孩们来找他耍玩。
　　那次沐陂跟他们丢沙包，他本以为这个沙包他可以接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变成有九条命的黑猫了。
　　失误来得措不及防，他被沙包砸到了右眼，pang，他当时就恍惚了，几秒钟都回不过神，本是兴头上的孩子们瞬间都在安静地等待某个瞬间。
　　沐陂摇了摇自己的头，除了右眼有些微微胀痛外，似乎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没事，我不玩了。”他退出了场外，留给他们玩，自己到一边休息。
　　等他上了初中后，就开始近视了，而且右眼的视力下降的速度之快，才一两年就换上了五百多度的厚镜片，他把这个归咎于这件事。
　　他没有归咎于任何人，甚至是丢沙包的那个人。
　　沐陂觉得自己特别善良。
　　不过他真正近视的原因，其实是方晓玲为了方便他学习，上了初中后，不惜耗巨资带他去买了一个学习机，是个平板来着，里面除了一些课程和练习题外，还下载了很多名著小说之类的。
　　沐陂因为平板太重了，又想躺着看书，他就把这个学习机靠在床边上。那时候的床是木头围起来了三边的木板床，是沐大乔和方晓玲结婚置办的嫁妆来着。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就侧躺在床上看电子书，还设置了自动翻页，成功点亮了懒人这颗星。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学校体检，测视力时他得到了一张配镜优惠宣传单。
　　一个表姐带他去城里配眼镜时，配镜师说他是不是平时看太多电子产品还有躺着侧着看书，不然怎么会斜视那么厉害，左右眼相差了两百多度。他还一口咬定说不是呀。
　　回家后，为了左右眼视力相差小一点，他开始换了方向躺看。不过还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左眼视力几乎没怎么下降，反而是右眼又降了许多。
　　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