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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基本都已经起来了。
昏暗洞穴，浅亮的火光，醒来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他们在快要燃尽的火堆旁吃着早餐，吃饭之余彼此间时不时地小声地交谈着。这个点的孩子们都还没睡醒，不大的洞穴里稍显冷清。
“昨晚我家的那个小家伙没闹吧？”
--“哭完就睡了，挺安分的一个孩子。”
...
“草，这肉干好硬。”
--“我试试..我草，真的好硬。”
...
“姨，不吃么？”
--“你姨我昨晚没睡着..不说了，现在好困，待会先去小眯一会儿。”
...
“爸，我们是不是得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了？”
--“温妮..村子已经没了。”
...
细碎的交谈声围绕着小堆的火，彼此与彼此间留出了小块的距离，大部分人的神情都藏在了暗处，看的不清不楚。
在离着人群不远处的正前方，一个白色头发的青年蹲在了由几块大石头环成的圆形石堆前，他的身子下倾、怀中抱着些灌木和柴——是里克，看样子他已经醒过来一段时间了。
圆形的石堆里还残留着少许被烧成黑灰的木头和草，这是里克上次和其他人来这里过夜时没用完的剩余。
里克松了松臂膀、怀里抱着的枝叶落进了石堆里，又低了低身、细细地把那些大块的叶片撕掰地更碎，再从石堆外头捡了块通体发黑的小石头，这是一小块磨制好的打火石。
石头扎在了撕碎的枯叶里，左手握着的小刀抵上了石头，然后用力地向下刮擦。
'嚓'、'嚓'
乌黑的石面上烁起了明黄色的火星，微小、些许，却在这片漆黑的昏暗里晃眼发亮。
于是里克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攥紧的小刀开始在石头上迅速且反复摩擦。
'嚓、嚓、嚓'
蹦跳的火星开始在碎叶上飞舞，落到了叶上的便把接触到的部分燃成了焦灰。
一眨眼的功夫，晃眼的火星点燃了碎叶，小簇的焰火啃噬着叶面，叶片卷曲、泛黑、发烟、扩散，明黄色的焰火里带上了浅浅的橙，然后在眼前骤然地扩大。
熟练地抓起石堆旁的枝柴，把它们送进了石堆里。遇柴的焰火向上猛窜，旺盛的火驱走了洞里的暗，敞亮的火光吸引到了不远处的人们。
“呼..呼...咳..咳咳...”
里克贴在火堆前，大口地吹了两下。左右摇拽的火焰冒出了更大的烟气，浅灰的烟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被呛的不轻。
他把身子向后倒了倒，远离了火堆，吸了口气，朝向了看过来的村民们。
“这样不是更好么，这里环境不错、洞离外头的水源也很近，可以用来当下一个聚落。”
里克说话了，他的声音平静，语气是那么的自然、就像是在打招呼。
他回的是温妮的话。
小声交谈着的人群突兀地沉默了下来，数秒后，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洞的角落里骤然站起。
--“那又怎么样？”
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咬字一停一顿的，听的额外清楚。
里克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一名17岁的青年，褐色短发、蓝色眼瞳、穿着亚麻布的粗衫——是米达·沃尔。
里克认识他，甚至可以说是记忆深刻。
在昨天那个要命的下午，负责清点村民人数的人是里克，所以他记住了所有没能到场的村民们的名字，其中有艾卡玛·亚斯、也有莱纳·沃尔、以及斯萝琳·沃尔。
后两者是米达的父亲和姑姑，也是他唯二的亲人。
--“我们在那群家伙的面前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米达将手上那个夹着肉干的白馒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干巴巴的裂成了几块，馒头屑、小辣椒、断开的肉干..零零散散的食物落在了他的脚旁，'砰'的一声作响后，食物的碎屑被他踢的满地都是。
--“爸爸和姑姑都被那狗日的箭射死了，就一下，很突然地倒在地上了，然后血就喷了出来..明明前天还好好的！”
他俯下了身子，摊开了双臂，五官皱在了一起，面色狰狞却又可怜无助。
“我只能跑，我带不上他们，现在可能什么都不剩了...你明白吗!里克？”
歇斯底里的声音斥满了不大的洞穴，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瞪着不远处的白发青年，眼睛里满是着红色的血丝。
---“..哇..哇啊...”
在某个离米达不远的墙角处，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他的声音所惊醒，尖细的哭声把所有的目光都吸了过去。那是索卡斯家前两个月生的小女儿，柯拉。
“嘘..”
里克轻轻出声，他用左手的食指竖在了嘴旁，朝着米达比划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哭泣的柯拉身旁，将她抱进了怀中，然后哄了起来。
他不受外界影响地晃着手臂，把身体当成摇篮，嘴里哼起了舒缓的童谣。
意义不明的调子轻声地在柯拉的耳边哼唱，平缓的摇晃唤起着婴儿那本就发困的睡意，没过多久，她再一次地陷入了熟睡。
放下了怀里的婴儿，回拉了拉那被掀开的小被子，缓缓起身，重新地走回到米达的身前。
“我爸在我记事没多久后就死了，他是猎人，那时的我妈在病床上，没有村子的帮忙我估计也活到现在。”
里克开口了，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那样。
“我17岁的时候村子没了，通天的白色光柱在村外不远的地方爆炸，我妈冲到屋子里抱着我躲进了房子的角落里，村里的人死完了，我妈也死了，可我还活着。”
石堆里的焰火啃食着枝柴，'咔哒'的声响伴着不大的声音一并地传进了人群的耳朵里。
“昨天，下午，亚斯大婶死在了她家的菜棚前头，死在了我眼前，她的肠子从手缝里流了出来，可她还是看着我和克珑笑了笑，说我俩没事就好。”
里克攥了攥拳头，他的指甲扎进了手心的表皮。
“米达，你问我明不明白。”
里克倾了倾身子，那双深红色的瞳孔凑到了米达的眼前，红瞳旁的眼白里一样的爬满了显眼的血丝。
“村子塌了，可以再建。粮食没了，可以再找。人死了，那就真的死了，可活着的还得接着活下去。”
里克缩了缩身子、转头，看向那些坐在不远处的并看着他的村民们。
“外族看我们，就像我们看蚂蚁，蚂蚁是毫不起眼的，但人在可能走路的时候偶尔就会踩死路上的蚂蚁。”
里克摊开了双臂，他的语气如同陈述事实。
“我们在那群外族面前什么都不是，什么也做不了，没法反抗、没法挣扎，就像不存在一样。没错，但这样正好，我们就是要这样做。”
里克语调上扬，平缓的语气开始变得丰满且生动。
“我们不存在，也不能存在，因为不存在才不会被发觉。我们要全力地躲起来，像鼹鼠那样在山里挖洞、像蟑螂那样藏在永远不会被注意到的缝隙和角落里，躲进暗处。”
既然什么也做不到，那就继承死掉的人们的遗志，挣扎着求生、难看地活下去好了。
“洞外的外族正在打仗，但这和我们毫无关系。我们要用尽手段地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们的孩子，或是孩子的孩子坚持到终战为止。”
既然什么也改变不了，那至少为了后人的可能性再稍微地努力那么一下下。
“向遗志宣誓，还想继续活着的人，跟上我，我们去矿洞的深处把新的村子给建出来。”
话毕的里克朝着洞内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的身后是陆续地从火堆旁起身的人群。
很多很多人。
....
————
天空的颜色是深色的红。
白色头发的青年摇摇晃晃地从洞里走出，是里克，今天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现在是私人时间。
门外望风的人换成了斯库洛，在今天中午的时候，休比就被他以建房子的名义拉进了矿洞的深处。不得不承认，即使不使用精灵力，机凯种依旧是一个相当方便好用的种族。
草草地和洞外的斯库洛打了个招呼，花了些力气来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疲惫。再走到没有人会看见的地方之后，笔直的肩膀垮塌了下来，走路的动作变回了懒散的模样，确实有些吃不消的身子随意地坐在了周围的石头上，并无言地望向了天空。
（啊..已经这么晚了么）
没能撑住的脊椎骨向后倾倒，在石头上摔了个踉跄之后，干脆让整个身体躺在了泥土和杂草上，已经没有那种去顾及衣服干不干净的空裕了。
（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困的想躺在地上睡觉了，没想到竟然真的硬撑了过来，牛啊，我）
脑海的思绪松开了绷紧的神经，骤然地放空使得困意满溢地涌了上来，但在此之前..
“你在的吧？另一个'我'。”
里克轻声地呢喃了这么一句，真奇怪，明明他的周围空无一人。
——（啊..被发现了么，我应该一直都没有出声吧？）
轻佻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里，随后冒出的是一个红发红瞳的18岁青年的形象。在那片空荡荡的白色空间里，翘着二郎腿的青年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他的手里捏着几张扑克牌，脸上尽是笑意、如同伪装。
里克没有去回应红发青年的问题，他继续地呢喃着说，那副轻言轻语的模样如同梦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