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识

　　要说我是怎么和晏初鹤这个天选之子认识的，那还得追溯到高二十月中旬的颁奖仪式。
　　当时我们学校举行了一个现场作文大赛。晏初鹤作为一班——最好的大文班里——最优秀的学生，自然轻轻松松斩获唯一一个一等奖。
　　而我这个最不被看好的人竟也得了个二等奖。
　　颁奖仪式在周一晨会举行。我记得那天非常凉爽，云彩在天空浮动着，很好看，我们这几个获奖的学生聚集在主席台下，几个优秀的学生拿着口袋书抓紧时间背单词，而我无聊地凝视地上的爬虫，心想自己这个衰神竟然也风光了一回。
　　环顾四周，我一眼就看见晏初鹤。他抬头仰视天空，只见一只白色的大鸟飞向主席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拉屎！”晏初鹤漫不经心地说道。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让我们几个人都听到。
　　三秒钟过后，那只鸟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喷射出一摊黄白色的物质。
　　人群中发出惊叫。
　　而我们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漂亮女生指着晏初鹤笑，“你这预言神了！”
　　晏初鹤抿嘴一笑，点点头，好看的棕眼睛在早上的太阳下闪闪发亮。我很诧异，一个男生的眼睛可以长得如此……秀丽。
　　晏初鹤发现我在看他，也不生气。他向我径直走来，一米八左右的少年在早秋的天空下，傲然挺立。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满眼盛着正值韶华的骄傲，纵使星河有多么滚烫，在他面前也有可能黯然失色。
　　不愧是我们学校那么多女生的太阳。
　　是和我迥异的人呢。
　　“你就是边原啊！”晏初鹤对我笑道。
　　本来我对所谓的好学生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本来嘛，相反世界的人，有什么可说的？有什么好聊的？
　　但是……在我晦涩冰冷的人生里，很少有人对我，笑得这么温柔。
　　“是的。”我也轻轻回了一个微笑。
　　“你的语文成绩很不错，有一次考得比我还好。”晏初鹤说。
　　“为什么我的语文成绩就不能比你好？”我故意用拽里拽气的声音反驳。
　　晏初鹤也不恼，我们很快就聊起来。直到晨会主持人宣读获奖名单。
　　第二次见到晏初鹤是在我们班上完体育课后。我一个人去操场旁边的小卖部买水，正好遇到晏初鹤。他应该是准备去上体育课，只穿着校服T恤和李宁的运动短裤，连每一根腿毛都朝气蓬勃耀武扬威，充满青春的张扬活力，风发意气。估计他做好了打篮球的准备。
　　“哟，你小子穿得还挺帅嘛。”我大大咧咧地冲晏初鹤一笑。
　　“我要准备运动会三千米。”晏初鹤笑道，“希望也能像去年一样拿个冠军。”
　　“你小子真的是全才！”
　　“那可不。”晏初鹤也不谦虚，骄傲地接受了我的赞美。
　　“如果我是你情敌，肯定会非常非常想买一个足够大的豆浆机，然后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把你碾碎。”我开玩笑道。
　　“如果你是我情敌，我一定要对你这个人进行全方位、高层次、宽领域的——降维打击！”晏初鹤回击道。“不过，我现在还不想有喜欢的人呢，学习要紧。”
　　“你小子也看《三体》啊！”
　　“当然。我初三的时候还写了篇《三体》的读后感，全市一等奖第一名。”晏初鹤得意道。
　　“诶哟～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考一中，来我们二类学校？”
　　“唉，”晏初鹤两手一摊，作无可奈何状，“理科太拉胯了，加上中考拉肚子，壮志难酬啊！”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全才呢！”
　　“可是我物理和化学学考都是A，只有技术是B，把我气死了。我的代码写得很好，只是通用技术画图拉胯。”语毕，晏初鹤叹了口气。
　　“你厉害，你厉害！”我汗颜道。
　　这时上课铃响了。
　　晏初鹤幸灾乐祸一笑，我急忙转身朝教学楼跑去，一边跑一边想，等下课后揍扁这小子……
　　那之后我和晏初鹤渐渐熟络。
　　“欸……我这人在学校里……名声不太好……你介意吗？”某天傍晚去食堂吃饭时，我有些吞吞吐吐地对晏初鹤说。
　　“我知道。很多人都说讨厌你，说你这个人很怪。但我不觉得，我认为和你聊文学很有趣，你的思想比很多同龄人要深刻。”
　　“因为经历的不好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比较早熟。当然，精神也不太正常。”我叹口气。
　　“你要渐渐学会自己走出来。我知道这很难，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帮助你。但我期待你的改变！”晏初鹤拍拍我的肩，“今天吃什么？”
　　“牛肉面。话说学校的黑椒牛肉丝是真的不错……”
　　“我觉得炸鸡柳也很好……”
　　也不是没有听到风言风语。
　　有一次我去办公室交补写的语文作业，无意看见晏初鹤的班主任，那个特级教师，我们学校的骨干教师，“最优秀的”语文老师批评晏初鹤：
　　“你别把运动会看得太重了……像你成绩这么顶尖的学生，要把每分每秒都利用起来……要减少你训练的时间……”
　　“还有，你要多和咱们班上成绩好的同学交流，不要经常和差班的学生来往。你和那个12班的边原最近好像关系还不错，我也不干涉你们正常聊天说话什么的。但是你还是要离她远点。那个边原不是什么好学生，不要说同学，其实我们老师也是比较讨厌她的。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让她带坏你，带坏咱们班……”
　　我轻轻把作业放在语文老师的桌上，望向一班班主任。那个所谓“德高望重，爱护学生”的特级教师背对着我，而我只希望自己的目光变成火炬，朝他狠狠喷射，烫死他！
　　晏初鹤看到我，趁他的班主任不注意，朝我暖暖一笑。
　　然后他严肃地对班主任说：
　　“边原同学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在文学方面有很高天赋，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可惜你们不知道。总之，我很高兴能和边原同学成为朋友。”
　　那天下午，晏初鹤为了安慰我，送了一条我很喜欢的德芙的抹茶味白巧克力。这还是人生第一次有男生给我送东西吃。
　　我撕开包装，咬下一小口巧克力。入口即化的触感，抹茶幽幽的清香，碎曲奇饼干的弹脆立刻使我的压抑感荡然无存。
　　原来在我不堪的生命中，也会有如此温暖的人陪伴呀。
　　原来在暗无天日的生活中，也会有一丝微小却美好的阳光照进来呀。
　　后来，我无声哭了很久。
　　人生第一次，尝到了甜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