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天不知明月知

　　感谢我二大爷叫我去吃中午饭，让我得以逃脱魔爪。看来道上混，还得靠家长！
　　吃饭的时候无常就立在我身后，冷得我一个劲儿地打激灵，老是觉得脸蛋边上有什么东西在蹭我。
　　无常站在餐桌旁看着我爸和我两位大爷喝酒，他给了我一个意会的眼神，我很自觉地从桌面杯架上拿出一只喝水杯，往里面倒满了酒。
　　长辈们看着我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不明所以，姑妈问：“三，你这是……”
　　“回来路上绊了个跟头，压惊。”我随便扯了个谎。
　　无常看着那一大杯酒，凑近闻了闻薄唇浅沟：“如今竟还有粮食酿造的酒。”
　　“我爸战友酿的酒，不说多名贵，好歹也算货真价实。”我边吃边回答，一家人就这样看着我自言自语，他们面面相觑。我对他们挤出一脸假笑：“这样的酒才配得上给我壮胆！”
　　我妈不知何时从我身后伸出头来摸我的额头：“哎呦，妞发烧了，赶紧找退烧药。”
　　她话音一落，我爸我二伯大伯纷纷来摸，我甩开他们的手：“我又不是貔貅，别摸我！”
　　吃过饭，我爸我妈按着我吃药，无常摇头表示不让吃，我把药吃进嘴里含了两分钟，苦得我眼泪汪汪，趁他们不注意赶紧吐掉。吃完药我妈把我按在被窝里捂汗，见我半天没什么变化非要带我去医院，说我一定是得了甲流，普通退烧药不管用。我正哭笑不得，奶奶走进屋叫我爸妈出去说话，这才算是救了我。
　　他们一出门，无常便伸手来抚我额头，凝眉道：“让阴气冲了。”
　　我有点蔫：“要不你穿上那大袍子躲躲？”
　　他满目鄙夷：“你以为是我？”
　　“不是你嘛？每天都只有你在我身边。”
　　他不悦，赶着我去洗澡。热水淋在身上果真舒服，我也不觉得那样冷了。洗完澡吹干头发，走出浴室，我闻到浓郁的艾草香。他就坐在我床头，正将一个镂空元宝盖盖在一盏高足香炉上，上下合一形成一豆，十分精巧。
　　“呛！”我趿拉着拖鞋走到他身边，抬手了拉了他的袖子，“呛。”
　　他并不看我，只是拍了拍床，大概是叫我躺下。
　　待我真爬上床钻进被窝，他看也不看便将那冷如寒冰枯骨似的手放在我额上。睡意骤增，我强撑着眼皮：“迷魂大法……”
　　“养神。”他言语寒冷，不容争辩。
　　梦中，我又站在那个古墓里。漆黑的巨大棺椁停在我跟前，我像之前一样摸着棺椁外诡异的雕花，还是之前梦中手触的位置，指尖传来一丝阴冷，然后林教授喊我去看画。
　　这一次我走近了，那画中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坐在阁楼上千娇百媚地看着楼下街上的人，商贩、行人、官吏、孩童……更多的是驻足欣赏她的人。她微闭着眼，似笑非笑，长发顺着肩颈流泻下来，样子很是好看。古人的画大都意会，这一幅要我看，更像是描绘古代青楼里花魁招待门客的情景，若看画的内容，作者大有表达万人空巷的意思。难道这棺椁里睡着个青楼女子？
　　“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难将心事和人说……”这是画中的题诗，唐寅的《美人对月》，可是为什么没写最后一句？
　　“说与青天明月知。”我很自然地补了一句，话音一落，狂风大作，风中夹杂着一串凄厉的笑声，是个女子的声音，紧跟着一抹红衣随风而聚：“青天不知，明月知！哈哈哈哈哈！”她声音尖戾，咆哮着向我飞来，那是一张惨白的面孔，一对泛着殷红的柳叶眉下死气沉沉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我，她张着嘴，却看不清牙齿和舌头，只觉她嘴里是一团黑气。我吓得瘫在地上，眼看她就要扑到我面前，我却没有任何能制衡她的物件，哪怕连根棍子都没有，我抱着头大叫。
　　“叮零零零……”熟悉的声响划破黑暗，这声音无比真切地响在我头顶。
　　清脆、悠远。
　　“啊……”那红衣女子一声惨叫，瞬间化为一团黑雾，钻入地面。
　　铃铛，这只没有舌的铃铛，又响了！
　　我大口喘着气，看向那女子消失的地面——是那幅画。是个躲在画中的女鬼吗？
　　就在我刚松了口气，有心思琢磨这画时，那地面的画突然嗖地一下飘起来，画中的女子依旧如之前一样坐在阁楼里，只不过这一次她把头转向我：“五百多年了，你是第一个读画的女子。你猜，我会不会吃了你。哈哈哈哈！”那尖戾的笑声震得人头皮发麻，我忍不住一心头一凛，醒了。
　　睁开眼，我依旧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跌坐在古墓阴冷潮湿的地上。无常不知去向，屋里仍有淡淡的艾草香。摸到手机我看看了时间，已过下午两点。手机信息提示：我有三个未接来电和许多条微信消息。点开发现是海若她们发的语音，像是急事。
　　“丁灵丁灵！我刮刮乐刮中了五千大洋！啊——”语音里海若喜不自胜。
　　五千大洋啊……可是我研究所实习期一整个月的工资！羡慕！
　　“林教授让我告诉你，下周三左右咱们出发去河南。你可以开始着手收拾行李了！”
　　“瑶瑶今天调戏了一个帅哥！沈星言在一边干瞪眼！”
　　我一条条听着，都是好事。我也跟着笑，直到点开最后一条：“刚得到的消息，赵赫没了。”
　　赵赫……那个差点把我怎么样的官二代……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不愿听见有人离世，但说到底是他坏事干太多。人在做天在看，果然如是。
　　我的梦没有方向，想问问无常，可他又不在，加之赵赫死了，一时间我的心乱糟糟的。去禹州的事摆在面前，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要不就先本着能活下来的情况准备？
　　这样想着，我拿出行李箱着手收拾去禹州的行李。整理护肤品的时候我又想起自己碎成渣的神仙水，忍不住肝儿疼。真希望中五千大洋的好事我也能赶上，那样我就再给自己买一瓶新的，弥补我的丧“水”之痛！
　　收拾到一半，我妈进来，看我蹲在地上她又跑过来摸我的头：“还烧不烧？”
　　我摇头：“不烧了。”
　　我妈再三确认我没事后把我拉到床边沉重地看着我：“要不还是别上班了，在家呆着吧，妈妈养你。”
　　我一脸懵：“怎么了这是……”
　　我妈竟簌簌地哭起来：“东边小虎和他妈没了，说是煤气中毒，发现的时候，人都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