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别人行 你不行

　　吴家有很多古董，也许是地方官宦家庭的后代。小吴把我请进他自己的院子喝茶，所用器具皆非俗物。宣德年间的青花瓷最多，笔法流畅细腻，很有时代特点。起初我以为是仿造，但仔细鉴别后才发现是真品，不过没入过土，像是一直在用的东西。小吴说明代的瓷器他看腻了，不如唐代青花新鲜。我从未听过真正意义的唐青花，只知河南一带出土了蓝釉。小吴煞有介事地笑道：“家中正堂有一对，仅此一对。”」
　　故事到这里彻底没了，也不知爷爷是不是真看见了唐青花。我是好奇透了，难不成他家是个瓷器博物馆吗？
　　我学《中国陶瓷史》的时候，老师说我国最早发现唐代青花瓷是在1970年代，在对江苏扬州唐城遗址的发掘中陆续出土了唐青花残片，解决了“青花瓷”最早是在唐朝还是宋朝出现的争论。这之后虽有进展，但都没有实用器物来证明。直到1999年，在印尼海域发现的黑石号沉船，出土了4件唐青花瓷和大量的白釉绿彩器，这才证明了唐青花瓷器的真实存在。这家人居然能把古董摆在正堂，真是太豪气！
　　“唉……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伸了个懒腰，我见钟表指针已越过十一，麻溜去洗澡。吹完头发爬回床上已近子时，正准备睡觉，眼睛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本《兰家手抄》。
　　我粗略地翻了一遍，在神谱里找到了黑白无常。没有画像，只有一些介绍，和度娘上写得没什么区别，倒有一句很有意思：“二人贪财好酒，曾有将亡者花重金从二人手中购得阳寿一二年。”我大喜，要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给那个无常一些钱，然后他便不用再缠着我非要拘我的魂了？
　　得知此事我轻松不少。又翻了翻，看到“夺舍”一词，说的是人死以后灵魂怨念不断，想要借助活人的身体还阳。被夺舍者通常会一反常态酷似换了个人。这种事想想就觉得害怕，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与此同时，我隐约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轻笑！
　　白毛汗瞬间泛起，我暗自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并没像之前那样被定住，于是赶紧翻书找到了神谱和宝诰！
　　道家讲究三清为尊，是开创天地的神。冥府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所创，选择这一位尊神应该足够制服各种鬼怪了。
　　“志心皈命礼。大罗天阙，紫微星宫。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
　　“呵呵呵。”念到一半，我竟然又听见了那诡异的笑声。什么意思？不管用吗？我揣着再试试的心态，在书里翻了半天，找到符箓那一章，按照旁边的记录，选用了一枚“天师驱邪符”，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我举着符咒扫描一整个房间，果然，这一次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莫不是真这么灵验！？
　　我兴奋地坐好正准备继续深入研究，忽然从门外吹来一股劲风，也不知是风劲大还是巧，竟把我的房门吹开了！紧跟着身后升起一阵寒凉，是那种透骨的阴寒。还没等我爬下床，我便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捧住了我的头颈，自头顶向两边下巴缓缓划过，力量之大让我忍不住心中腾起一阵怒火。接着我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一动不能动的状态。恐惧和愤怒交织，我却不能反抗，曾经的绝望重临心头。
　　“嗯……是她……也不是她……”是个疏朗的男音，究竟是谁，怎么进的我的房门竟能毫无声息。
　　忽地，那冰凉的手戳在我脊梁骨上！我只觉得后心猛一阵疼，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了刀剑乱舞之声。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逃不开的唱词和旋转，逃不开的云袖和刀剑声，直到我一头栽进那口黑洞……
　　我觉得自己醒了，只是头很沉。四周极静，听不见任何声响，半睡半醒间我闻到悠远的沉香味。我大概是在人怀里，丝丝凉气渗进我的身体，虽冷但格外舒服。
　　能这样冷的人，我认识的只有一个。浑身放松下来，我想抬一抬眼，但最终只是徒劳。恍惚中我听见那人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微凉的手落在过我头上，他力道很轻，和摸我头的那只手一点也不一样。
　　“我给你好多钱买我的命，行吗？”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至少我想着说。
　　“不行。”他淡漠的声音听不出“贪财”之意。
　　“书上写有人给你们钱，买了一二年阳寿。”
　　“别人行，你不行。”他丝毫不讲情面。
　　“可我还没活够呢……”
　　“还有两日，你且活着。”他声音越发远了，我有些听不清。
　　“两日后呢？”
　　“入冥府。”
　　冥府？不去不去，那是鬼才去的地方。据说人死后都要到冥府，先爬一座大山再过黄泉，黄泉无泉，只有八百里黄沙，走上去极热还不给水喝，一路一直走就到了孟婆庄，因为渴，就会狂饮孟婆汤。饮了孟婆汤，前尘皆忘……我离不开这样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我不能喝孟婆汤。
　　“三三！起来吃饭了！”我被二大爷一声穿透前后左右院子的嘶吼叫醒，坐起身，我发现自己……在床上？我不是应该下床去关门吗？巡视四周，房间里并没别人，书还在我枕边。回想昨夜，也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他不在，应该是做梦吧……
　　吃饭时候我妈和表姑妈对我进行“狂轰滥炸”，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让我不要读研究生不要考古，留在家里相亲。大伯和二伯更是配合。他们拿出一打风琴纸，上面写了他俩工作单位各种未婚和离异男性的信息。未婚就算了，离异……我有那么难嫁吗？
　　“你们俩老年人不要和他们退休妇女同流合污好吗。”我从兜里拿出蓝牙耳机晃了晃，“再惹我我可就装聋作哑了。”
　　二伯嘿嘿一笑：“三丫头今年命中有桃花，我们当然要多留意一些。”
　　“从我二十一岁开始，年年命中都有桃花，您就不能想个新鲜的由头？”我顺手打开电视，“留意可以，可是离异的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我不是歧视啊，我是觉得我才二十四岁，同龄长辈也就二十七八，那些二十七八岁就开始离婚的，是不是对感情太草率了？”我正说着，我爸端着粥盆进来。
　　“妈。”爸爸跟奶奶打了个招呼，我本没觉得什么，可抬眼见看见他和奶奶似乎有着一丝不想让人察觉的眼神交流。
　　“给我闺女说对象啊！”爸爸放下粥盆，拿了把椅子挤在大伯二伯中间，我的注意力被他们这兄弟三人组成功地吸引了，“我早年看上了一个在宫里上班的小伙子，人是人，个是个。真是不错！”
　　表姑妈一听是她的原单位，立刻精神抖擞，一脸抢八卦的表情：“博物院？哪个部？”
　　“上新部！我学生们都知道，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