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绚烂 上

　　经过重重反射的阳光划破幽暗，透过半开床帘，照在向儒脸上。
　　他茫然地睁开双眼，感受着久违的明亮光线，撑起身子，打量着周围熟悉却又些许陌生的环境。
　　隔壁床下的老杨正看着小说，听到声响，忙抬头看向向儒：
　　“醒啦向子，你昨晚可睡得不踏实，咋样，这会儿感觉还成不？”
　　向儒有些发愣地看向自己身上的第三床粉红HelloKitty被褥，一股独属于老杨的大葱气息幽幽探入鼻间，饶是此刻心绪难平的他也不禁嘴角抽搐。
　　“喂喂喂，啥表情嘞！”老杨颇有些不满，接着道，“你昨晚大半夜又叫又乱动地瞎折腾，我扒开你帘子一看，好家伙，脸都冻白了，咋叫也叫不醒，这不才把我多余的褥子给你加上，你还嫌弃不成？”
　　向儒连连摇头，打了个哈欠，挤出一个笑容表示感谢。
　　看出对方精神状态不太好，老杨也没有再说太多，只是提一句“早饭在桌上”，就一脸痴笑地继续看小甜文了。
　　醒来后一切感觉都真实，但又只是个梦的经历，已经接连三次，甚至还梦中醒来仍是梦。向儒并不知道怎么判断这一次又究竟是真是幻，只是看着夜晚明明摘下，此时却在手腕上的木牌手链，怔怔自语：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所梦见的，都是你的过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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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过后，向儒拎着个纸箱，背包里装着刚去户外用品店买到的折叠工具铲，前往林中小亭。
　　夜晚的降温似乎对第二天并没有什么影响，向儒只是穿着件薄毛衣，外套卡其色风衣，便刚好感到气温舒适。
　　簌簌~
　　“这片树林后面确实连着山诶，不过这分明被封很久了，根本进不去嘛。”
　　向儒绕了大半圈来到这处偏僻树林的背后，看着眼前长长蔓延的铁丝网，若有所思。
　　“倒也就没法进去找那座小木屋是否真的存在了。”
　　绕回石板小路，向儒一路上仔细观察四周地面草丛，仍有第一次来此看见的那零星几处被清理过的痕迹。
　　他单肩背着包，左手搭在工具铲所放的位置，又摇摇头：“还是先看看小幽吧，过会儿再来动手也不迟。”
　　“喵~”
　　刚走入小亭区域，带着欢快的猫叫声就传入耳中。
　　“小幽，瞧瞧我给你带什——呃？”
　　向儒抬至半空准备展示纸箱的动作突然一滞，望向小黑猫身旁的正方形纸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
　　“喵~”见小幽跑来身前，黄绿色瞳孔盯着自己手上的纸箱，向儒轻缓放下，它就拖着纸箱回亭子里，顶至原有的箱子旁边，在两个小窝里来回轻盈蹦跳。
　　向儒见状，哑然失笑，长叹一口气，也便不再沉浸于真幻之事，打开背包如常给小幽喂食。
　　“小家伙，你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样的梦嘛？”向儒轻轻揉着那黑色小脑袋，低声似询问似自语。
　　小幽进食的动作略微一顿，耳朵细微地动了下，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将脸埋入猫粮底部，仿佛是觉得底下的比表面更美味。
　　半小时后，向儒来到梦境中那三个人渣停留的大致位置，搜寻一番，竟恰好有一处清理过杂草的地面。
　　“不会是真的吧……”他有些犹豫，神情挣扎片刻，还是拼好工具铲，开始动手。
　　碴，碴，碴……
　　土层一点点翻开，不时有几颗土粒跳进鞋里，向儒也不在意，只想着验证自己那不太正常的猜测。
　　叮！
　　一声金铁相碰音从铲子底端发出，能明显感到是一样硬物。
　　“嘶。”向儒倒吸口凉气，不太确定是否真的要继续下去，旋即狠下心，抽出钢铲用力一插，挖出一大片久未见光的泥土，其中有一个脑袋大小的金属壶状物伴随着被带出。
　　“诶？怎么是个这玩意。”
　　用纸垫在手上，向儒试图去拿起这个壶仔细端详——
　　“呕！”伴随着一声闷哼，他脸色难看地将壶扔回坑中，迅速掩埋。
　　“喵~”
　　蓦然，身后传来熟悉的猫叫，以及一道轻灵柔和的声音：“怎么啦向儒同学，没有挖出个我来，很失望嘛？”
　　闻言，向儒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去——
　　女孩着一身崭新的淡蓝色层叠式过膝裙，怀中抱着只黄绿双瞳的小黑猫，齐肩柔发微微飘动，靡颜腻理，巧笑嫣然。
　　斑驳的阳光碎影落在身上，以沫调皮地眨眨眼，抚摸着小幽，粉唇轻启：“好看嘛？”
　　向儒愣愣地点头，先前无论是第一次现实还是第三次梦境遇见对方，都或在黑夜或是正处憔悴，第二次梦境如果没有猜错也是数年前她的容貌，远比不上眼前的温婉而惊艳。
　　“你今天可以出来啦？”向儒有些不知所言，一方面是惊艳于以沫梳妆后的气质，另一方面则是受到昨夜记忆的影响。
　　“扑哧，”以沫忍俊不禁，“原来那么坚定勇敢的向儒同学，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呐。”
　　“诶？”向儒闻言，眼神带着疑惑看去。
　　以沫轻抚小幽，莞尔道：“你相信嘛，在某些特定的巧合下，两个人的梦境是可以遥遥相通的噢。”
　　说着，不给向儒接话的机会，又接着开口回答之前的问题：“今天家里放我出来玩啦，可以晚上再回去嗷，所以我就想着来找你，想邀请你一起出去玩。”
　　“诶，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儿来……”
　　“那就当你同意啦，走吧走吧，向儒同学先去树林外面等我，我把小幽放回去就来~对啦，那个纸箱是我受到启发今早带来的，这次不是梦境噢！”以沫直接打断他的话，随后抱着小幽，转身小跑去小亭方向。
　　“慢慢来，不急！”向儒下意识喊了一声，对方摆摆手，稍稍放缓脚步示意收到。
　　“呼，这也没提前准备，去哪玩啊，”向儒打了个哈欠，看着手上的工具铲，不由苦笑，“哪有带着把铲子和女孩出去玩的嘛……”
　　摇摇头，把三次奇怪梦境的影响抛在脑后，向儒快速将剩下的泥土填回土坑，再用塑料袋包好拆开的铲子，迈步往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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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幽，你说他会喜欢我刚才的那种性格嘛？”
　　“喵~”
　　亭中，以沫面露纠结，蹲在纸箱前用手指戳着小猫的脑袋，喃喃低语。
　　“我也是怕他拒绝嘛，以前又没有约男孩子出去玩的经验……”
　　“喵喵~”
　　“不过刚才向儒同学的表情也不像讨厌，那和他在一起就保持活泼的性格好啦，总不能两个人都沉沉闷闷的叭，就由我来主动吧！”
　　“喵喵喵~”
　　“那我去找他了噢小幽，等我好消息呀。”
　　“喵~”
　　小幽那黄绿色眼睛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嫌弃，望着女孩欢快地离去，自己则默默扒拉着两个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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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去哪玩呢？我来申城也才一年多，不太清楚有哪些地方合适诶。”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距离。虽然昨夜一起在梦境的诡异中相互扶持，最后也一起在炉边看雪入眠，不过当时的情景和意识状态都无法复现，这会儿自然也就显得没那么亲切熟稔。
　　“我也很少有机会出来玩……对啦！以前听同学说游乐场什么的很有趣，但是自己一直没机会去。”以沫皱皱秀眉，随后眼睛一亮。
　　向儒思索一番：“那我们就去申城最出名的那个大型乐园吧，我去过另一个地方的分场，不过当时还小，都没什么印象了。”
　　“好昂！”以沫俏然应声，接着道，“你有吃过早餐再来嘛，这会儿不饿吧？”
　　“吃过了，早餐很重要的呐，你呐，要不要先去找点好吃的？”
　　“不用不用，我也吃过啦，就把食欲留到乐园里吧！”
　　“好奥。”
　　随后两人又陷入沉默。
　　虽然以沫决定表现得更活泼一些，但毕竟她本就不善交谈，更没有和异性聊天时找话题的经验。
　　凉风习习，吹得凋落少许的树叶沙沙作响，也带来一股凉意。
　　向儒紧了紧风衣，好奇开口道：“女孩子都不怕冷的么，这个天气穿裙子真的够暖和嘛？”
　　以沫轻笑，回答道：“算是叭，不过可能还是我体质比较特殊的原因，现在完全不怕冷。”
　　“那冷的时候要告诉我，我就把风衣给你披上。”
　　回想起昨夜梦中的那件羽绒外套，以沫开心地点点头：“好昂嘻嘻，觉得冷了一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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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儒同学的口味偏好是什么样的呐？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呢？”
　　“梦中我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那个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你是不是会武术呀！”
　　“向儒同学喜欢听什么歌嘛，我以后晚上用手机的时候可以一起听昂~”
　　“……”
　　以沫绞尽脑汁，一刻不停地想着话题，用轻松的语气接连不断提出各种小问题。向儒本来也想找一些话题，但是没料到以沫居然完全不给自己插话的间隙，他又本着礼貌一贯不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也就只能乖乖一项项回答。
　　许久过后。
　　“向儒同学，你……”
　　“以沫。”他突然开口，脚步慢了下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欸？”女孩没由来地开始紧张，嘴边的话也收了回去。
　　向儒头往侧方略略偏了一点，缓慢开口，好像是在斟酌用词：“那个，其实可以不用刻意这样的——当然当然，没有嫌你这样不好的意思！
　　“你原来的性格应该是前两天那样温柔安静的吧，就和你的穿搭、气质一样，这些是很难改变的。
　　“所以，嗯姆，我想说的是，你可以就按自己最舒服最习惯的性格来和我相处的，不用去改变迁就什么，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啦。
　　“聊天找话题什么的，其实两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暂时没有话题就一起安安静静地散着步，也是不错的相处模式呐。”
　　说完，向儒似乎也有些紧张，没把握自己的言辞是否妥当，毕竟他也没什么恋爱经验，虽然试着猜测了一下以沫的想法，却也不敢肯定。
　　以沫看着偏过头去的男孩，不由扑哧一笑，心里变得轻松下来，开心地“嗯”了一声。
　　考虑着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也不太好，脑海中念头千回百转，沉默须臾，向儒试探性地向左后方伸出手臂。
　　片刻，一只清凉纤细的手腕放入他张开的手掌。
　　“走叭，我是路痴，就靠向儒同学带路啦~”以沫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
　　感受到心跳剧烈加速，向儒轻轻握住那只手腕：“好，这次应该不会再突然窜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嗯呢！”
　　两人就如梦境中一般，牵着手腕静静前行，只不过手臂间的距离却是要缩近了许多。
　　纵然心底对梦境和以沫身份的疑惑萦绕不去，但向儒已经形单影只太久了，从小的经历和家庭背景让他很难和人交心相处，况且自己的运气还一向不佳，生活里每天都会有零零碎碎的不顺，每次想要恋爱也都是白白耗费热情。
　　这样的他，当然也会期盼着一段惊奇的际遇，于是暗自决定抛开顾虑，再丢掉谨慎最后放任一次。
　　理性和感性，一念之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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