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觉醒者

　　这是一支金灿灿的车队，马车上的某些花纹甚至是用的真正的纯金镶嵌这宝石做成的。在车队最前面的那辆豪华马车里面只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当今圣城卡西卡圣殿骑士团最大的头目，骑士团长菲迪亚斯·欧洛玟，另一位看起来则十分奇怪：
　　那人一身灰土，抱着一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焦尸，穿着早就被他拆掉徽标导致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袍子，僵硬地坐在这位英挺又华丽的圣骑士旁边，对比起来就好像最滑稽的喜剧。
　　“您是觉醒者吗？”
　　圣骑士温和地打破沉默，但第一句话就让加尔收紧了脖颈。
　　“为什么这么问？”他双眼直视前方，控制住自己的语气道。
　　“只是从您的外表来看，看不出有这么大的儿子。”圣骑士的视线向他自从上了马上就抱着的东西瞄了一瞬，说，“啊，提起了您的伤心之事，对不起。”
　　加尔颤抖着动了动眼皮看了眼怀里的尸体，确实，虽然烧断了手脚，但这躯体的长度一看就是成年人。早知道就说这是他父亲了。
　　“啊……是的，这个违法吗？哦，我是说，我受到了惊吓，遗忘了很多事情……只记得自己和家人的名字了……”
　　“一般来说，国王要求靠自身觉醒的人在一年内登记注册，但这并不严格，毕竟，在真神的恩赐后，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拥有神的血脉，很多人甚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觉醒了。”
　　他语速较慢地耐心回答着，似乎真的接受了加尔‘遗忘很多事情’的说辞：
　　“觉醒后外表年龄就会冻结，但与此同时，由于神血快速消耗生命力，低级觉醒者的寿命反而会比普通人少一点，并且贵族觉醒者必须成为战争先锋。所以对贵族来说，很多人宁可遵守人口增值令，不停制造血脉相连却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觉醒。”
　　“那高级的觉醒者呢？”
　　“成为选民级别后，生命会变成普通人的好几倍。”
　　虽然觉醒者比普通人强太多，但如果觉醒却无法升级就会短命，还得上战场，听起来就没有那么吸引人了。罗伊说过眼前的这个圣骑士大人是选民。但他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加尔突然有点好奇。
　　“恕我唐突，欧洛玟团长，您的年龄是？”
　　“五十四岁。”英俊的男人微笑着回答。
　　……五十多了还与各种年龄层的贵族女性有染，在花丛中游走得游刃有余，你的肾真好啊……恶魔内心吐槽着。
　　圣骑士继续说道：“说起来，罗伊·坎贝尔的年龄比我还大一些。他算是我的剑术老师。”
　　想到罗伊那家伙，就令他的眼皮直抖，那人从欧洛玟团长手中拿了一块扁平的符文石后就离开了，加尔猜想那东西的作用类似银行卡。临走前还没忘了对加尔说了一句“你会喜欢圣光之城的，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变成一堆灰。”
　　从凯特的话推断，这家伙以前大概算是个深得民心的侠客之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危险人物，这些正派骑士居然任由他到处乱跑。
　　“他之前犯了什么罪，才被流放的？”
　　“这个嘛……”团长后仰靠向椅背，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这是加尔第一次看到他不够稳重的动作，“官方的说法，我并不想提，你问问你的朋友就知道了。至于真相呢……那不应该由我来说。”
　　加尔眯起了眼睛。
　　这个大团长和杰瑞那种被洗脑的狂热信徒截然不同，和单纯只是容易心软的卡伦斯爵士也不同。他是个老奸巨猾的政客。
　　这是一个重视神权的世界，他又是神权机构的高层，他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不止是靠他的选民实力，更不可能是因为那些桃色传闻。
　　“他的脸看起来很奇怪。”加尔换了个话题。
　　“因为他是人偶综合征患者。”圣骑士回答道：“人偶综合征也叫作‘污浊的礼赞’，您应该听过这个名字。感染这种病会让人脸颊变窄变小，眼珠扩大，睫毛浓密，从视觉上看起来就好像最高明的人偶师雕刻出来的美丽木偶，因此得名。”
　　“但是这种病会停滞人的时间，它让人从肢体末端开始变得僵硬，先是腿和手不能动了，接着是肢体，发展到最后，人的全身会像木偶一样硬，最后死亡。也许您住在上城区很少见到，但下城区和污水区很多感染这种病的人。”
　　欧洛玟团长顿了顿又说道：“这种病患死后，尸体不会腐烂，但也不会尸变，他们会一直保持眼睛睁开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变成了真正的人偶一样。”
　　听起来很像渐冻症，只是多了一项免费整形。
　　加尔道：“但罗伊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他有自己的办法，”欧洛玟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叫做永生炼狱，是用神域的火焰从内到外燃烧一个人，火焰在摧毁生命体的同时治愈生命。这是最恐怖的酷刑，原本是用来惩罚罪孽深重的恶人。但永生炼狱恰好能够和人偶症相抵消，活化他的身体，所以只要能忍耐那无时无刻的酷刑，理论上来说他就能正常行动，这也是为什么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活蹦乱跳的患者，因为其他人不可能熬的过来。”
　　“……他对他自己也真够狠的啊。”
　　难怪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普通人如果受了这种罪，他的灵魂大概会在一瞬间瓦解。
　　欧洛玟笑着摇了摇头：“他只是有一个不能死的理由。”
　　他顿了顿，看向了身旁的加尔：
　　“聊了这么久，都忘了问您最重要的事情，”他稍微将手抬起，似乎马上就要搭在加尔的臂膀上，“您真的不需要我治疗您的伤吗？”
　　加尔猛地坐直了身，他那两条还在火辣辣的疼着的胳膊一直塞在袍子里，被他有意地藏在尸体后面或者身后，他原本以为这个人没有发现这件事呢。
　　“不。”
　　那双蓝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他赶紧加了一句：
　　“我的儿子经受了多么可怕的痛苦和恐惧才死去，我简直难以想象，作为他的父亲，我需要用身体的痛疼减轻心灵的苦楚。这个，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
　　圣骑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他说，“忘记很多事，但是还牢记家族的传统啊……”
　　“咳咳……请问，我的几个朋友也都安全吗？”
　　“当然，他们只是被安排在另外一辆马车里，原本您也是应该在那边的。说来惭愧，”他非常亲切地微笑着：“我感觉和您一见如故，才自作主张地与您同乘，您不介意吧？”
　　马车都是你的，我怎么敢介意，加尔腹诽着，一位高高在上的大官对自己这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如此谦逊，怎么想都非常有问题。
　　这个世界十分怪诞扭曲，一切以套路化的思维去思考的行为都是不理智的，金手指可能不是真正的金手指，那么贵人也不一定是真正的贵人。
　　“我实在是惶恐，”加尔赶忙低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
　　“应该惶恐的是我才对，只要看到志趣相投的人，我就忍不住和他说很多话，就像个讲课的老师一样，您一定感到厌烦了。”
　　将对方毫无常识这件事说成是自己的错，这让穿越成恶魔的加尔又一次有了被看穿的感觉，这男人一直都在掌控着谈话的节奏，看起来谦卑，但加尔才是一直处于被动的的一方。
　　“不，完全没有……”他谨慎回答道：“您帮助我回忆起了很多。”
　　“那真是太好了。哦，对了。”圣骑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一张整洁漂亮的硬质卡片递了过来，“您的通行证应该已经在那场灾难中遗失了，我给您换了一张新的。”
　　身份证！居然说来就来了。
　　加尔表达感谢后接过卡片，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望向上面的内容。而这时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上翘的嘴角登时僵硬。
　　他不识字。
　　他自带自动翻译功能，但可能是因为他穿越进来的躯体脑中遗留有一些本能，所以他可以听懂并流畅说出这个国家的语言。
　　但是身体的原主，这个来历不明的恶魔，大概是个文盲。
　　穿越后遭遇了那么多可怕的危机，但全部都用自己的机智和勇敢化解，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的加尔·路西华先生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