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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般恋你》文/伊水十三
2022.4.4晋江文学城首发
绿皮火车在行驶中哐啷啷地响，窗外景色慢悠悠倒退，世界被山峦描绘出一片葱茏。
正是好天气，八月阳光盛烈，从布满水渍斑点的玻璃窗外刺进车里，照得桌上物品反射出一片亮晶晶的颜色，随着光影变幻不断闪烁着。
电话那头，苍老的女声絮叨个不停：“到了别人家可一定不能再那么粗心大意，一定一定要多注意一点……”
“奶奶，这些你都说了多少遍啦，我都知道的。”
这边少女的声音清澈温软，带些匆忙，“火车上信号不好，先挂了哦。”
“哎还有啊，上了大学之后不要跟人学坏，什么抽烟喝酒赌.博可都别沾，特别是赌，小心到时候被人坑到饭都吃不起……”
说到这儿，奶奶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了，有空记得跟我打电话。”
“好——”少女拖长了尾音，听见那边挂断的提示音，舒了一口气，将手机重新倒扣回桌面上。
一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在她抬头的瞬间落入眼底，衬得一双鹿眼像是泛着粼粼的水波，齐耳短发随着车厢颠簸一抖一抖，会跳舞似的泛出金色光泽。
干净、清纯、人畜无害。
自始至终，坐在她对面的两个男人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少女似有所感，与他们直勾勾的眼神交汇，弯了弯眸。
下一秒，她晃着腿，将手里最后两张牌放在了桌上。
“对二。”
“……”
短暂的死寂后，对面两人的脸色同时出现一丝裂痕。
简从心托着腮，看着桌上散落的扑克牌，“哇”了一声，“运气真好，我又赢了诶。”
对面戴眼镜的男人嗫嚅两下，迟疑道：“你真的是第一次打？”
“嗯嗯。”简从心心情颇好地点头，“以前奶奶都不让我碰这些东西。”
是这两个人之前找她随便聊着天，聊到后面提议打牌，她想想一个人干坐着也无聊，这才答应的，一开始还听他们讲了好一会儿规则。
“……”
另一个花臂男表情也算不上好看，伸手往裤兜里不知道第多少次摸索出钱包。
观察到对方一脸肉痛的模样，简从心想了想，把手边的一沓红票推回去，犹豫着开口：“不然……钱就不给了吧？”
第一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才说输赢一百块，她本来想着一局结束就算了，没想到后来兴趣上来了，一时竟没刹住车。
……这会儿她都赢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念此，她善解人意地补充：“看起来你们也没有钱，还是还给你们比较好。”
没想到花臂男听了这话，登时像是受到了极大侮辱一般竖起眉：“不行，小妹妹你看不起谁呢！”
他手一伸，直接把钱包里所有的零钱都拍到了桌上，啪的一声。
“我们有的是钱，愿赌服输，说了要给就是要给！”
说完他还拿起手机，豪气万丈：“还差多少，我微信扫你！”
一旁的眼镜男挡也挡不住，有点丢脸地别过头。
“……”
简从心前十八年的人生里还没见过这样上赶着给钱，别人不收还生气的人，她眨了眨眼，苦恼地望着桌上那一沓钱又被推回来。
一百块的红票子和各种散钱被摞得高高的，楚河汉界一样把桌面分成两半。
简从心推过去。
花臂男拍开一旁眼镜男的手，重新推回来。
简从心又推。
花臂男直接一巴掌把钱固定在桌上。
他神色坚毅，脸上写满了“今天你敢给我钱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视金钱如粪土的精神令人动容。
“……”
简从心短暂地放弃。
窗外的景象从远山渐渐过渡至市区，她往外看了一眼，努力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要不然，待会儿出站的时候，你们帮我拿一下我的东西，这些钱就当我付给你们的劳务费？”
花臂男明显还是不服气：“你一个小女生，能带多少东——”
话音未落，便见少女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座椅旁边，弯着腰拖出了一个巨大的扎着口的麻袋。
麻袋鼓鼓囊囊的，直起来估计能有小姑娘半个人高，在地上拖行时发出沉重的闷声，里面东西滚来滚去，骨碌作响。
要不是信任安检，甚至会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装着具尸体。
简从心一只手费劲拖着，另一只手里还抱了个巨大的西瓜，神色认真地征询他们的意见：“行李箱待会儿我自己拖就行了，你们负责这两个，可以吗？”
画面极不协调，且因一些奇怪的脑补而略显惊悚。
“……”
花臂男想说的话瞬间卡回了喉咙里。
眼镜男见状，趁机眼明手快地从他手底下把钱收回来，凑过去小声跟他耳语了几句。
花臂男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与他交换片刻眼神，点了点头。
火车进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花臂男提着沉重的麻袋寸步难行，眼镜男抱着巨大的西瓜面露疲惫。
简从心走在两人前面，轻松地背个扁扁的书包，拖着行李箱哼着歌。
出站后，她回头与人道谢，刚想过去接过东西，却见两人已经先一步把东西给放下，朝她过来。
眼镜男速度快一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作势便要拉住她手，笑容怪异：“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打工吗，怎么现在就想走了？”
“……？”
简从心不明所以，皱着眉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一开始他们聊天的时候，好像聊到过打工的话题。
但是那跟开玩笑一样，她也几句话就搪塞了过去，他们不会以为她同意了他们吧……？
避开眼镜男的触碰，简从心摆摆手，忙解释道，“我没有同意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还要上学呢……”
说到这里她语速逐渐慢下来，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脸色的不对劲。
“你没同意？”眼镜男脸上笑容陡然一收，兀地挑起眉毛拔高语调，“你没同意还让我们陪你玩那么久？！”
说话间，花臂男也沉了脸色，走到她面前，一副随时会伸出手去强拽她的模样。
危机感上涌，简从心隐隐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迅速闭了嘴，转身便跑起来。
这时刚才出站的那批人已经离开得差不多，出站口的人没剩几个，她没办法混进人堆里混淆视线，只能尽量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
她无暇顾及其他，闷着头到处乱钻。
身后人紧追不舍，距离一点点缩小。
脚步声越来越近，简从心慌乱向后看，没注意一个趔趄，猝不及防跌到了一个人怀里。
她顾不得那么多，小声和人道歉，正准备继续向前跑，却忽地被揽住了肩。
瞬间。
头顶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配合我。”
简从心怔了一下，当即意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挽起他手臂，扬声道，“哥哥你好慢啊！”
听见后方脚步声逐渐迟缓，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砰砰直跳。
得救了。
身边那人任由她拽着手臂，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却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带。
这时简从心才发现，她刚才要是再往前跑一段，前面路边还有一辆面包车等着她。
显然，是刚才那两人的同伙。
“谢谢你……”
霎时的后怕令她仰头，也在此刻看清了少年的脸，话音不由得一滞——
烈日当头，映得他皮肤苍白到病态，就连一双桃花眼都泛着寡淡的冷意，如山间的雾一般清寒潮湿，眉间却偏偏藏着三分桀骜，不显孱弱，反而透出些许野性。
少年高且瘦削，黑色短袖穿在身上像是大了一个码，松松垮垮的，薄唇泛着淡粉，没什么血色，明明是大热天，简从心与他手臂的皮肤相贴，却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
“小事。”少年不咸不淡地道，嗓音如人一般清冷，带点儿慵懒的哑，“人还没走远，随便说两句。”
“啊……好的。”
简从心立刻照做，努力扬起一个笑脸，装作熟络的样子，随后便听少年开口——
“今天天气不错。”
简从心“呃”了声，回，“嗯，有点热。”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刚下火车吗？”
“……嗯。”
……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
简从心手指蜷了蜷，在少年沉吟着思考新话题时，主动提起：“你也是来接人的吗？”
“啊，对，我妈让我来接人，”少年顿了一下，而后睨她一眼，没头没尾地问，“你从云川县过来的？”
简从心惊讶地睁大眼：“……我口音有那么明显吗？”
“没有，随便猜的。”少年偏过头想了会儿，又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提着很多东西的姑娘，嗯……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子……
简从心回想须臾，摇头：“没有。”
“啧。”
少年有些暴躁地皱眉，眯着眼仰起下巴，“也不跟我详细描述还让我来接，都成年人了哪儿会有什么迷不迷路……烦死了。”
简从心等了一会儿少年的自言自语，感觉到对方明显的不耐烦，缓缓吞下刚想出口的话，小心翼翼抿起唇。
他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思绪一下子飘远，她想起自己即将去到的那个家里，据奶奶说，也有一个哥哥……
也不知道性格怎么样，会不会脾气也不好。
……
傅朝礼低头时，视线从简从心背着的书包上掠过一眼，而后不经意地扭头向后看了看，说：“人已经走了，再往前几步就是公交车站。”
飘飞的思绪被揪回来，简从心停住脚步，朝四面八方看了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再一次道谢：“谢谢你。”
傅朝礼淡淡颔首，转过身欲走，又扭回头再一次上下打量了简从心一番，薄唇微抿，像是确认般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简从心眼底闪过一丝微小的警惕，很快冲他温温吞吞地笑——
“我叫倪彩。”
为了显得回答更具有真实性，她特意补充，“彩虹的彩。”
“嗯。”
傅朝礼不疑有他，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只随口应了声。
他走前多停了几秒，想想还是叮嘱道，“下次别人问你名字，不用说得那么详细。”
简从心点点头，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心底莫名升起些欺骗老实人的愧疚。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简从心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走向公交站，脚步猛地停住。
等一下。
她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