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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山神顿感不好意思，整理一番思绪，接着道：“总之卫司予后来晋封大统领，黑金甲胄，金冠宝带，那在卫国是史无前例的荣耀，一时风光无二啊！这家伙也是无数妇孺女子梦中情，当年武陵庙，日日有女子为他求春……”
他注意到阿伶与白芨面色稍显难堪，立即挑拣重点道：“孰料这人说造反就造反，唉，也该由他夺势称王，不过当时有北境骞王举兵相助，与卫国宰相里应外合，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将卫司予与众将诛杀落魂台下！”
听到此，阿伶大致明白事情经过。
这位卫将军在卫国举足轻重，国中已有不少人猜妒顾忌，譬如宰相之流，故而求助敌国革除异己，可“唇亡齿寒”从来不是典故，而是实实在在诞生于历史，用无数枯骨换来的谏言。
卫司予一死，国中便无人可用。卫国人这是亲手将贼寇迎入国门，纵了敌军褫夺江山锦绣。而卫献山那些摄青鬼是他残存故将，以身死之灵换他灵体延续至今，可惜，那些至死不甘含恨而终的灵都被不知名斩灵客杀绝了。
阿伶突然松了口气，估摸卫司予此时应该记不得前尘往事，仅仅只是感应到斩月锏在武陵山，若他知晓往年故将英灵一个个被诛杀在背，那这戎马半生的将军决然不会视若无睹。
正想着，阿伶灵光乍现，便问：“当年引荐卫司予从军的皇亲是谁？莫非二人有什么渊源？他造反会不会与那人有关？”
山神道：“是卫国县主虞妙音，宣郡主之女，卫司予造反一事想来与她无关，当年虞县主苦追卫将军多年，及芨未嫁，等的就是这个无情郎！等到卫国覆灭，虞县主也被骞王虏了去，亡国贵女，其下场可想而知！”
成王败寇皆是如此，一朝为贵，国中受难时最先遭殃的也是这些贵人，阿伶不愿细想，只转头去观察不远处卫司予反应。
他静立一旁，面容冷漠如霜覆，斩月锏被插入土中，入土三分，他手腕靠锏柄，目光直视前方，身姿依旧傲然坚挺。那模样，仿佛入耳尽是他人事，亦或许，他根本没在听。
没在听最好，阿伶走过去，用半哄的语气抬笑道：“这位公子，可否劳驾跟我走一趟？”
他双眸流连过阿伶片刻，不加理睬。
阿伶又讨好道：“我看你也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回半见城，那里有许多善良的“人”，还有美丽的酒仙陪你煮酒饮月，岂不美哉？”
卫司予一动不动：“你是何人？”
阿伶笑道：“我是带你回家的人。”
“家？”他眸中现出一点点情绪，少顷，冷然道：“无妄之灵，不曾有家。”
原来他知道自己死了，阿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卫司予已抽出地上长锏朝庙里走去，还未来得及阻止，那庙门被猛地一把推开。
他，竟，然，能，进，寺，庙！
而且还相安无事！
“……”阿伶惊呆了。
山神摸着胡须叹道：“卫司予真是骨骼清奇！虽杀伐无数，却也行的是保家卫国之事！可惜可惜！”
阿伶问：“可惜什么？”
山神答：“可惜不得善终，否则以他的资质，应该能登天入册，位列战神之尊。”
啧，阿伶眉间溢出几分疑惑：“山神啊，你有没有发现你字里行间——总对这位将军透出些许欣赏，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山神回避阿伶眼神，连连摇头道：“不曾不曾！姑娘休要乱说！他是人屠，我是地仙，八辈子打不上交道的身份，怎会认识？”
白芨在一旁默然许久，揪住阿伶衣摆，扯了一下，抬头懵懂道：“姐姐，我感觉山神伯伯好像很了解那位哥哥。”
山神忙否认，狡辩半天，一人一灵依旧用一种坦白从宽的眼神盯着他，无奈，山神只好承认：“确实认识！不过这将军不认得我！那是五百二十七年前，卫司予在佘南山被八百多精锐埋伏卧龙岗，是我略施移石之术救他一命。”
他坦白是坦白了，阿伶反倒更加不解：“修仙之人不得妄参人间事，山神，莫非你与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还是另有其渊源？”
山神长舒口气，心下也不打算隐瞒，他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当年看这将军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原以为能青云直上成就一番大业，到时位列仙班，与我在天上相会也不失为一份人情，谁知后来会出这档子事，世事难料啊！”
阿伶闻言心道：想得挺美，地仙成神也不过地官流派，武神登天可是前途无量，再说成神之路何其艰难玄妙，也真应了那句世事难料。
她道：“与你相会是不可能了，我得带他回夜幽，交给城主处置。”
说罢，转而走向玄机庙，白芨尾随至庙门前，脚步一停：“姐姐，我得走了，半见城不是我去的地方，寺庙我也进不了。”
小小黑影杵在庙门前，天上一轮月，地上两倒影，一上一下，皆是白芨。
阿伶没有影子，作为鬼差，引灵师，影子即是弱点，很容易被恶灵盯上，附在影子里随行。
不过庙门前很快出现第三道影子，不是山神。那黑影从天而降，手持长剑，窄袖清风，带着森森然鬼气挡住二人前路。
深袍窄袖，穿得不伦不类。
这是阿伶对他的第一印象，再抬头一看，精雕细琢，削瘦到刻薄的脸庞，他垂着眼眸，不愿看她一眼，只道：“交出恶灵。”
话音温柔坚定，说不出的沉稳，这是阿伶对他的第二印象，她道：“白芨并非恶灵。”
“是吗？”淡淡的疑问句落下，剑客向前一步，姣长身影将阿伶笼罩其中。
个子极高，这是阿伶对他的第三印象，与卫将军那种破碎沧凛的压迫感不同，他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还有看透世事的从容淡定。
腰如约素，那不伦不类的衣衫底下露出几块优美线条，真是——伤风败俗还有点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