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林

　　王林从记事开始就在乞丐堆里。
　　年幼的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饿了要找吃的。
　　她的生活很简单，总共就三件事，找吃的，保护吃的，抢吃的。
　　所以在遇到王富贵那天她被打得鼻青脸肿也能笑得很灿烂。
　　因为他成功地护住了一个馒头，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
　　王富贵向她伸手的时候其实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王林的印象中，衣着体面的人永远都只有两副面孔。
　　一副是笑着施舍给他铜钱或者吃食，一副是挥着袖子一脸嫌弃地让他滚。
　　王富贵他妈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他的衣服，所以王富贵当时的穿着还是很体面的。
　　从来没有过这样体面的人向她伸出过手。
　　王富贵不比自己大几岁，手白白的，看起来和大白馒头一样软嫩。
　　王林本着对大白馒头的喜爱，于是便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
　　小爪子伸到一半就顿住了，看着自己脏污的小爪子，再看看王富贵和大白馒头一样干净的手，王林犹豫了。
　　心中就觉得这手要是伸出去，就会脏了王富贵。
　　脏了他，他会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乞丐吗？
　　王富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向半空伸出了一截小手就不动了。
　　于是便笑眯眯地上前一步主动抓住了王林的小手。
　　王林呆呆地看着他，眼里似有不解。
　　王富贵轻轻地说道：“跟我走吧！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我会护着你的。”
　　王林看了一眼他们紧握的手，又抬头看向了王富贵的眼睛。
　　只见那双眼睛里除了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外，其它什么都没有。
　　这让当时的王林觉得非常有安全感，于是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王富贵。
　　其实他心里是有很多问题想问的，但是因为被握住手的感觉太好，就都没有问出口。
　　他想问“弟弟”是什么？还想问他要护着自己，就像自己护着馒头那样地护着吗？
　　但是太贪图手里的温暖，于是就一直忍者着，直到王富贵教他读书识理，他便自然而然地懂了。
　　王富贵把他带回家后，就烧热水给他洗了个澡，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女孩子。
　　于是这弟弟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妹妹。
　　王林自有记忆开始，就没用热水洗过澡。
　　有时候身上实在痒得不行了就悄悄跑到小河沟里洗一洗。
　　她坐在木桶里，看着一桶一桶的污水被王富贵换掉，直到洗澡水都变成了清水，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脸。
　　苍白的瓜子脸，圆溜溜的眼睛，乌黑的眼仁儿，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的小鼻子，小小的嘴巴微张，嘴唇薄薄的，带着一点俏皮，一对大大的招风耳跟着水波一晃一晃的，还挺好看！
　　原来自己长这个样子呀！当时的王林心里感叹着。
　　现在的王林经常会回忆起那时候的事，她记得很清楚，连当时王富贵向她伸手时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林捏了捏手里的钱袋，又看了看手上的鸟笼，深吸了口气，往后山走去。
　　后山的半山腰上有座破庙，历史已经很悠久了，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也没人知道里面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这座破庙里面有一座奇怪的神像，这神像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
　　听别人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是胡说八道。
　　石头就是石头，怎么能称之为神像呢？
　　当时亲眼见过的人就会知道，这真是一座神像。
　　因为当人站在这神像下面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有人说站在神像面前的时候觉得心里平和，有人说站在神像面前的时候心生恐惧。
　　也有人说感受到了神像的祝福，还有人说感受到了神像的审判。
　　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
　　但是最统一的说法就是这神像不接受世人的供奉。
　　因为在这破庙里，点香就熄，烧纸就灭。
　　很多人都试过，结果均是如此。
　　“少年人，你过来！”被人围堵过后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虚弱。
　　王林才十四岁，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身形有点干瘪，看起来和普通小男孩区别不大。
　　再加上她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摇头晃脑的，所以经常会被人误认为是男孩子。
　　王林慢慢地挪了过去，这人身上明明没有伤，却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我活不了了，这就是我的命。临死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男人虚弱地吸了两口气，接着说道：“把这只鸟送到娘娘庙，天黑之后点燃这支香。我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说完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柱香递给了王林。
　　“娘娘庙在哪儿？”王林疑惑道。
　　“娘……娘娘庙……就是……后山那座破庙。你……你点燃香后，务必要……等……等到……”
　　男子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就咽了气。
　　“你放心吧，你的遗愿我一定会帮你完成的，不过就是送只鸟，点柱香嘛！”
　　说完看着死去的男人，衣服可真好啊，最适合算命先生了。
　　“是你说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啊！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就把他的衣服给扒了。
　　想想他光着身子也不太好，就把自己的旧衣服给他换上了。
　　那时的王林还不知道，他换的不仅仅是这个人的衣服，还有这个人的命格。
　　“换来一个死人的命格，你说可不可笑！”王林后来跟王富贵抱怨过，换来了王富贵的一记白眼。
　　破庙之所以称之为破庙，是因为这里墙壁断裂，连个屋顶都没有。
　　但是破庙内部却出奇地灰尘全无，连个蜘蛛网都没有。
　　王林坐在石像下面，一手撑着头，一手拎着鸟笼，吹着口哨逗弄着里面不停扑腾的小鸟儿。
　　这鸟儿浑身通红，展开翅膀不停地撞击着笼子，一副很想从笼子里飞出来的样子。
　　“哎！你别扑腾了，我答应了要把你送到这庙里来的，等我点完香就把你放了吧！”
　　说着又吹着口哨继续逗弄着它。
　　“刚才在山下你不都老老实实的吗，怎么一到这儿就呆不住了？”
　　“叽！”小鸟冲他叫了一声，叫完又不停扑腾着。
　　“诶？你会叫呀！逗了这么久都没个声儿，我还以为是只哑巴鸟。”
　　“叽叽！”小鸟继续扑腾着。
　　在瞌睡都打了好几轮之后，天终于黑了下来。
　　王林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又摸了摸怀里的钱包。
　　“我收了你的好处，现在要帮你干活了啊！你看好了。”
　　说着就把香插在了神像面前，掏出火石，打起了火。
　　“据说这个神仙她不受香火哟！反正我给你点了，燃不燃就不关我的事了啊！”
　　王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点着香，一旁的鸟儿也不扑腾了，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打出火星，往香上一点，呲的一声，香不但被点燃了，而且还燃起了熊熊火焰，就跟点燃了炮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