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夜话

　　当莱芙莉雅冲回营地的时候，洛米尔和格雷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女孩脸上仍旧燃烧着橘红色的光焰，而她本人此刻正被一层黑色的球形光膜包裹着，这才没让那股高温扩散到周围的空间去。
　　“你做的？”略一思索之后，这是莱芙莉雅问出的第一句话。
　　洛米尔看了营地其他的人几秒，随即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莱芙莉雅闻言，也不啰嗦，几步就冲到了女孩身边：“把她身上的封印解开吧。”
　　其实即便是有一层封印隔离，光膜外层的空气也在因为高温轻微的扭曲着，可见内部温度之高。但莱芙莉雅好似是根本不在乎一般，直接提出了要求。
　　“你要怎么做？”收回术式上的魔力时，洛米尔如是问道。
　　“解析……”一边说着，莱芙莉雅在光膜分崩离析的刹那就重新将其构造。与此同时，女孩的身下又展开了一圈仪表盘一样的光纹，悬浮起她的身躯。
　　刹那间，各种数据化作了庞杂的信息流，疯狂涌入莱芙莉雅的脑海。毫无疑问，这种感觉是十分痛苦的。毕竟在日常生活中，真正能够被我们所记住的记忆，只占所有记忆的零头而已。而现在，就像是复制粘贴一般，不论是有用的还是无用的，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刻”在脑子里，直到施术者主动选择将其删除为止。
　　这个魔法换做别人可能连一秒都坚持不下来，但是莱芙莉雅就好像是没事人一般，显然是不止使用过一次，对这个魔法带来的副作用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
　　“分离……复原。”数十秒之后，等彻底消化掉生成的那部分信息，莱芙莉雅才重新开口。而伴随着她的话语，女孩脸上的火焰陡然消散，而那半张脸，甚至连同身上那些伤口也一同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到了这一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基本上已经是平了。所以洛米尔和格雷俩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怎么总感觉你们俩一点都不吃惊啊。”与此同时，正在那删记忆片段的莱芙莉雅开口问道：“一般来讲，能看到‘尊贵的莱芙莉雅大人’出手，普通人都会有点激动的吧。”
　　“有啥好激动的……”洛米尔翻了个白眼，顺便瞟了另一边嗨到不行的围观群众，“平常看的太多了，力量和境界的差距太过悬殊，反倒没啥意思。”说到这，他稍微顿了一下，又问道：“不过你既然都说起来这事了，我姑且也问一句……这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理？总不能带回去说是你私生女吧。”
　　“嘶……”洛米尔的这句提醒也让莱芙莉雅愣了一下：“要不放你们这？”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并在洛米尔反驳之前抢先道：“你看，这小姑娘明显不是普通人，能在这地方生活这么长时间，肯定得跟死灵族有点渊源。”她说着，也把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女孩：“所以让她跟着你们，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嘛。”
　　“嗯……”洛米尔虚着眼瞅了莱芙莉雅几秒，还真就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唉……算了算了。”数秒后，他叹了口气，转而道：“事先说好，我还得封印这孩子一会……”
　　“明白明白。”莱芙莉雅摊开双手：“剩下的那些活我找别人去做就是啦。”
　　“行。”洛米尔同意了这个条件。
　　“那么……”莱芙莉雅转过身去，看样子是准备走人：“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那边闹得似乎还挺严重……”她先是瞄了一眼远处，随即又看向格雷：“你也和他一起留下吧。”
　　“好的，教授。”在旁边闲了半天的格雷听莱芙莉雅这么一叫，也立马回过神来，应了这么一句。当然，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俩还是一口一个“教授”的叫着。
　　又和远处的众人打了打招呼，莱芙莉雅便化作一道流光，迅速离开。而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洛米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孩。
　　“先别瞎想了。”格雷走过来，拍了拍洛米尔的肩膀，随即又对着那边的人群喊道：“手头没事的过来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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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森林的夜晚比正常时间早了很多，大概是雾气的缘故，傍晚天空中那零星几点光亮很快就消失殆尽，只留下黑暗与静谧。偶尔有几道阴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分不清是风声，还是那些死灵生物的活动。
　　而且，这里的夜晚，也格外寒冷……除开那种雾气带来的潮湿、光凭身体就能感觉到的冷，还有一种从心底里蔓延而出的寒意。只有离火堆近点，才能有所缓解。
　　所以方便起见，小队一行人还是多生了几堆火，又把每个人的睡袋安置在了火堆周围。这种环境下，守夜安排倒是很方便——被冻醒的自觉去换班就好。
　　时至凌晨，洛米尔在火堆旁边已经默默的坐了几十分钟，时不时往里面添几根树枝。只是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除了必要的扫视之外，视线也很少从眼前的火堆上离开。
　　“换我守夜吧。”优怜的声音从他身边响起。
　　“好。”洛米尔应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地方，并没有走开。
　　片刻后，优怜才挨着他坐下。她的动作很轻，即便是现在两人挨在一起，洛米尔也只能听见一点点脚步声。稍稍沉默了几秒，她开口问道：“……睡不着？”
　　“一开始都是这样。”洛米尔笑了笑，回道：“我记得你是……”
　　他本来想活跃一下气氛，结果硬是没想起来人家在自己班级里的职位，只好讪讪的挠了挠头。
　　“姑且算个学委吧。”优怜姑娘倒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不过这学期结束就不是了。”
　　“为什么？”洛米尔一愣，他记得自己这个班还得两年才能结业来着。
　　“我本来就留过两次级了。”优怜回道：“这回任务结束，我大概想离开学院，出去看看。”她突然拿出一份烫着印章的文书，递到洛米尔眼前：“教授正巧给我找了一个去处。”
　　老婆子安排的……洛米尔无声的接过那封文书，放到面前看了看，上面的印章确实是莱芙莉雅私用的纹样。
　　“看起来你和教授的关系真的不一般。”优怜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笑意：“教授明明告诉我，这个学院里没有第二个人认得出来的。”
　　看着她的样子，洛米尔也笑了：“毕竟是中途插队进来的。”他停顿了一下：“我能被分到这个队伍里，也能说明很多事了吧？”
　　“也对。”优怜想了想，转移了话题：“那明天早上咱们得起早赶路？”
　　“也许，但现在，还是让大家好好睡一觉吧。”洛米尔看向女孩的帐篷，起身：“我去看看那个孩子的情况，马上出来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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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帘翻动，角落里抱膝的女孩又往后缩了缩。一双棕褐色的眼睛紧紧盯住洛米尔的身影。
　　“……是你。”
　　这句话让洛米尔松了口气，还好，起码她现在还是认识自己的。
　　不过为了不让她再有什么应激行为，他也没再往前走，就这么在门口坐了下来：“还记得我吗？”
　　“记得。”女孩的声音小小，可能是伤势恢复的缘故，听起来也有了些许元气：“和……另一个人。”她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救我……谢谢。”
　　“那……在这之前的呢？”洛米尔有些犹豫，怕刺激到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孩子。
　　“不知道。”女孩迷茫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埋得越来越低，直到视线里突然推进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她有些惊慌的抬起头，看见的是洛米尔缩手回去的动作。
　　“没关系啦。”临走之前，洛米尔挠了挠头，有些歉然。大概是有些触动，有些感同身受。
　　因为人是靠记忆活着的生物。
　　因为一觉醒来失去所有经历的人，不止她一个。
　　“……谢谢。”
　　拉开门帘，洛米尔的身后传来声音。几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