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顾沐春在外面一向是得体又优雅的，这是她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的武器。
　　自从十二月初把宣传片终稿发给陈庆之，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会儿，如果不去打个招呼，那就太显得她薄情寡义。那是万万不能的，那可是她的金主！
　　她走上前来，跟陈庆之打招呼。陈庆之亦起身回应一声，并向坐对面的老妇人介绍道：“妈，这是顾沐春。”而后对着顾沐春，“这是我妈！”。
　　梅丽芬转身，迎上顾沐春的目光，两人都互相打量了下，顾沐春先开口，“阿姨好！”。梅丽芬看着眼前的人，小巧玲珑，面容和善，且十分清秀，便心生欢喜，慈和地笑了笑。
　　“你一个人来吃饭？”陈庆之问道。
　　“本来约了朋友的，她临时有事来不了。”顾沐春看了眼正在喝水的梅丽芬，心想不能打扰他们吃饭，于是继续说道，“你跟阿姨先吃饭，等有时间再聚。”
　　这本是一句社交礼貌的客套话，没想到陈庆之居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吃过饭一起？”
　　“陈总，您真会开玩笑！”顾沐春哭笑不得。
　　回来自己的座位，顾沐春本来想大快朵颐享受一顿美餐的，这会儿却不敢太放纵，收敛了野性，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这边，梅丽芬背对着陈庆之，说话声音很低，小声地问道：“你公司的同事？”
　　“不是！是我打算去追的人，”陈庆之噙着笑抬眼看正在低头吃饭吃的专注认真的顾沐春。
　　好养活！不挑食！陈庆之暗暗评价道。
　　梅丽芬随着儿子的目光，悄悄偏过头看一眼顾沐春，低眉顺眼正吃得专注！从她这个角度看，顾沐春眉眼细长，头发浓黑，扶碗和握筷的手指头也十分细长匀亭。吃饭夹菜不急不慢，十分安静，且看来有种小心翼翼的谨慎。
　　这姑娘看着是个温和良善的人！
　　梅丽芬回过脸面，正对着陈庆之，眉眼上溢着喜气。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追啊？这姑娘看着不错，应该有很多追她的人吧？”
　　“没有，我问过别人，暂时没有人追。”陈庆之把梅丽芬喜欢吃的菜都推到他妈面前。
　　待菜上齐了，母子二人安安静静吃饭，这家云南菜馆的菜品和味道都还不错，梅丽芬尤其喜欢那道石锅黑豆腐。饭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陈庆之特意要了两瓶老酸奶，给他妈一瓶，自己留一瓶，眼神时刻盯着顾沐春那边。
　　眼看她吃好，打包好，准备起身，陈庆之起身一个跃步站到顾沐春面前，递过去自己的那瓶酸奶，“给你”。
　　顾沐春拎着打包袋，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谢谢，这给阿姨喝吧。吃了油腻的食物，喝点酸奶助消化。”
　　“我妈有，这瓶是我的，你知道的，我饭后不喝酸奶。”陈庆之维持着递过来的姿势，眼睛诚恳地看着顾沐春。
　　大庭广众之下，顾沐春害怕别人投来别样的目光，更何况陈庆之的妈妈还在，她笑着接过老酸奶，“谢谢陈总！”
　　“私下里就别喊我陈总了吧，又别扭又见外。”
　　“嗯，那我就喊你陈哥。”顾沐春心想着办公室里沈鑫甜甜的喊她沐春姐的样子，脸上亦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窗外是霓虹灯影，窗内是容颜莞尔。
　　陈庆之心想，这是老天爷在叫他沦陷，沦陷的更深！
　　回过神来，陈庆之轻咳了几声，“嗯，这个可以。”
　　顾沐春走上前来跟梅丽芬礼貌地道了个别，又再次谢谢陈庆之的酸奶，便一个人走出店门离去。
　　手中握着陈庆之给的那瓶老酸奶，她内心里有一种悸动，三十二岁的女人又不是十八岁，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既觉得开心，又万般想哭！
　　陈庆之是她不能放纵肖想的人！她配不上！
　　萧慕说，顾沐春其实骨子里是自卑的，顾沐春不信，她努力上进，工作上也从未受到欺压且表现得还算不错，她怎么会自卑？她不自卑，她既不攀高，也不虚荣，更没指望天上掉馅饼，她一切凭自己的努力去得到，她没什么可自卑的。
　　萧慕笑着说，你别跟我抬杠，等哪天遇到个人遇到事，你再来跟我瞎掰扯。
　　一语成谶，她遇到了陈庆之，才发现，萧慕说的是对的！她骨子里藏着自卑，面对陈庆之的喜欢，她一面欢喜激动，一面转身是万丈深渊！
　　那天晚上，顾沐春失眠了！
　　她没有喝陈庆之给的酸奶，而是珍藏地放在冰箱里，冷冻，那是遥不可及的梦！
　　陈庆之这边，吃了饭，陪着梅丽芬在古运河文化街又溜达一圈，欣赏了古运河夜景，霓虹灯影，小桥流水，青石板路两边的绿化树上缠着灯丝，绕成各种形状，五颜六色，十分好看。偶尔店家的门前竖着圣诞树，十分应景。
　　陈庆之给梅丽芬特意买了一件江南丝绸旗袍，以及一个真丝围巾。这让梅丽芬一边骂他乱花钱，一边又爱不释手。
　　“妈，你这气质，这身韵，不买件旗袍可惜了！”陈庆之把梅丽芬哄得十分开心。
　　这是他们陈家的传统，女人得宠着！
　　陈庆之从小就被陈国斌影响和教育，家里梅丽芬最大。
　　陈庆之家可以算是书香门第，自他记事起，就看到家里有很多书画，爸爸也总是有事没事会躲在书房画几笔，写几笔。家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堆满了书。陈庆之小时候皮，无论在外面多淘气多胡闹，回到家就得安安静静抽本书看一会儿。
　　在陈庆之记忆里，梅丽芬伏案工作的身影最深刻，案头厚厚的一摞书，参考资料，试卷，笔记纸。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梅丽芬下厨做得饭，平时多半是陈国斌做饭。
　　说起陈国斌，那也是曾经被称为小少爷的人，出生在一个南方小城，自小家境优渥。后来家道中落，勉强自保、利用旧时的关系，成了一名公务员。机关里的闲职人员，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不错的工作。与梅丽芬经人介绍相亲，两人算得上是一见钟情，陈国斌家境富足养出来的清朗儒雅让梅丽芬一眼看中满意，梅丽芬温柔娴静的娇羞也让陈国斌心生欢喜。两人很快结了婚，小日子过得温馨甜蜜，很是恩爱。陈国斌是个温柔的好男人，自从梅丽芬怀孕，就不让她下厨房，结果这样宠着宠着就宠了一辈子。
　　从此家里的饭菜，大部分是陈国斌做，梅丽芬只偶尔做做，陈庆之出生后，也加入陈国斌的宠溺队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守护着在外教书育人的梅丽芬。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梅丽芬温柔和善地爱学生，爱家庭，奉献一生，收获一生。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婚姻，也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陈庆之见过世上最好的婚姻是什么样，所以他渴望的婚姻也如父母的婚姻那般，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梅丽芬曾告诉他说，生儿育女不可怕，可怕的是两个人互相埋怨，彼此嫌弃。
　　拎着大包小包回来，陈庆之不仅给梅丽芬买了东西，顺便也给陈国斌买了元旦的礼物。给他老父亲挑了身中山装，加一件羊绒围巾。
　　刚进家门，陈庆之的电话就响起来，一看是陈国斌发来的微信视频。
　　“爸，怎么这么巧，我们刚回来！”陈庆之把东西一股脑堆桌子上，自己窝在沙发上歇息。
　　“带你妈出去吃饭了？”那边陈国斌穿着居家服。
　　“嗯，顺便逛一逛西城的古运河文化街区。你怎么没跟我妈一起过来啊？”
　　“我怕出去的时间长，家里的花没人照看，长不好。我元旦过去。”
　　“这倒是，这大冬天的，花儿更娇贵，不好养。你那几盆兰花养的怎么样了？”
　　“啊，别提长多好了！今年的花儿比去年开得还要好，过年回来，你看了就知道了！”一提到自己的花，陈国斌滔滔不绝，得意忘形。
　　梅丽芬这时也走过来，看着视频中的陈国斌，问道：“你一个人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啊？要是不想做，就去楼下的面馆吃。他家干净卫生，吃着放心。”
　　“嗯，我知道了，我元旦也过去，给你们一起过节。”
　　“爸，我一会儿在手机上给你订票，别到时候买不到。”陈庆之说道。
　　“嗯，好。别的没事了，挂吧。”
　　挂掉陈国斌的电话，母子二人稍作休息，洗漱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陈庆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顾沐春倚窗而坐时安静温婉的样子，斯斯文文吃饭的样子，接酸奶时一点娇羞的样子，想着想着，他便嘴角微扬，果然投喂猫咪，好玩又有趣，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