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总算生出孩子了

　　书香的出生可以说是母亲家族中的大事。
　　姥姥一辈子生了11个孩子，活下来7个，到书香出生时，身边只剩下5个，其中3个是女儿。
　　大女儿曲明英没生过孩子，38岁时在医院抱养了一个女儿。
　　二女儿曲明美30岁结婚，婚后4年还没有孩子，两口子打得鸡飞狗跳。
　　小女儿曲明珍27岁结婚，28岁时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书香。
　　无论是老太太还是三姐妹，看着书香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三个女儿，总算有一个能生出孩子了，书香成了老太太和三姐妹的宠儿。
　　小时候，书香对着大姨、二姨和母亲都叫妈，因为两个姨母比母亲更宠她。她们自己没生孩子，于是把满心的母爱都倾注在了书香的身上。
　　怀了孩子的书香母亲，走路跑两步都会被自己的姐姐骂一顿。
　　三姐妹正应了那句话，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姐妹三个，相貌不像，性格也不一样。
　　大姨和二姨都笨笨的，没念过书，不识字。二姨在厂里办的识字班学识字，累得鼻子直出血，也只学会了认自己的名字，还不会写。
　　三姐妹心最善的是大姨，最要强的是二姨，最聪明的是书香母亲。
　　大姨是家庭妇女，一辈子靠男人养活，性子粗粗拉拉，嘴巴有点臭，好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不怎么中听，这点像书香的姥爷。
　　大姨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做出来的饭却谁都说不好吃，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活计，过日子大手大脚。用二姨的话说，好好的日子让她过得破门糟炕的。
　　大姨一辈子干了两件得意的事儿。
　　一件是及时张嘴给自己留住了一个好丈夫；另一件是将自己的两个妹妹从山东农村老家带到了滨城，三姐妹一起做了“海南丢”（从山东迁来东北的人）。
　　二姨做什么事都要做得完美。穿衣服肥出来一点也要拆了重做，一件衣服改个七八遍对她来说是常事。
　　二姨喜欢养兔子养鸡养菊花茉莉君子兰，买布买床上用品买各种漂亮的东西收拾家。叠被子一定要四方四角，家具一定要擦得光可鉴人，柜子里一定要满满当当。
　　二姨一辈子最讨厌好吃懒做，来滨城后不顾大姨反对，很快就自己在棉织布厂找了工作。
　　书香的母亲是三姐妹中长得最漂亮的。不胖不瘦的瓜子脸，一双大大的杏眼像含着两汪水，高高的鼻梁，不大不小的嘴，唇线分明，在老家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姑娘。
　　她也是三姐妹中最聪明的，念书连跳了两次级，学什么都快，但缺点也和优点一样鲜明，任性、小性、没长性。
　　书香的姥姥因为自己是被父亲醉酒时错许了丈夫，一辈子过得不如意，所以坚决不许别人干涉女儿的婚事，于是把三个女儿都养成了老姑娘。
　　当书香睁开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看向世界时，投向她的就是这样一双双喜爱极了的目光。这些目光中当然也有她的父亲。
　　父亲极爱书香，因为家族中这一辈的女儿们的大名都叫淑某，于是父亲给书香取名淑巧，只是书香这个淑巧的名字只用了2年。
　　书香的周岁照是父亲抱着去照的，父亲把书香放在椅子上就离开几步，站在边上逗书香笑。
　　因为书香一离开父亲的怀抱就哭，摄影师费了好大劲，最后还是拍了张书香正张着嘴哭的照片。
　　照片上的书香梳着小平头，胖胖的圆脸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黑亮黑亮的。
　　因为正在哭，书香的两条小眉毛摆成了倒八字，小嘴向两边咧着。但是无论怎么看，照片上的娃娃都可爱的要命。
　　书香的这张周岁照一直挂在书香父亲的家里。
　　一岁多的书香很粘父亲。
　　书香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初，那时候很多人家都吃不饱，粮食格外金贵。
　　一天，父亲看到书香坐在床上笑嬉嬉地啃着手指头，旁边有一个黄黄的窝头样的东西，以为是书香啃够扔在一边的苞米面窝头，也没仔细看，拣起来就放进了嘴里，咬了一口才发现不对劲，吐出来仔细一看，竟是书香拉的一坨屎。
　　“噗，噗，噗，他妈的，小兔崽子”。
　　坐在炕上的姥姥和书香母亲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收拾完自己的父亲回来抓起书香：“小坏蛋，拉了也没动静。”张嘴在书香的小脸上咬了一口。
　　书香以为父亲在跟自己闹着玩，乐得咯咯笑。
　　书香的姥爷去世后，姥姥会在三个女儿家轮流住，姥姥住在谁家，书香就随着姥姥住在谁家。
　　书香童年及少年时，三姐妹在她的生命中差不多占了同样的分量。
　　书香的性子从小就有些清冷，不喜欢人多。
　　一次，农村老家有亲戚要去东北，到滨城下了船要换火车时，在书香家住了一晚。
　　对方拖儿带女的，来了一家人，书香晚上竟一宿都没睡好。
　　睁开眼看看，炕上地上都是人，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姥姥抱着书香，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了。
　　过了一会儿，书香一觉醒来，睁开眼再看看地上炕上还是一堆人，就又开始哇哇大哭。
　　姥姥不明所以，以为是孩子被针扎了？全身摸了个遍，连根刺也没找到。可是书香就这样睡一会儿，哭一会儿，害得姥姥抱着书香晃了一宿。
　　第二天，人家全家人都走了，书香也好了，满地跑，看不出一点毛病。
　　姥姥无奈地看着书香说：“这孩子，以后性子得是个冷清的。”
　　有句老话说，人的性子要能改，簸箕也能喝（山东方言读哈）海，书香最后变成了独养女好像也是天生的命运。
　　书香15个月大的时候，大妹妹出生了。
　　书香的大妹妹小时候的长相集中了父母所有的缺点，细眉细眼，黑黑粗粗的皮肤，没有小婴儿的娇嫩可爱。
　　家里人都说这孩子可真丑，于是父亲很不负责任的干脆给大妹妹起了个小名叫小丑。
　　大妹妹小时候天生爱哭，睁开眼就“唉，唉”地哭，父亲便不大喜欢。
　　大妹妹在哭而母亲又不在身边的时候，父亲会明显地表现出不喜。
　　坐在旁边的小书香看到父亲不喜欢那个小东西，便也跟着不喜欢，上前用小手去拍小东西的脸。
　　父亲看着书香瞪着圆圆的眼睛伸着胖胖的小手使劲拍打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赶紧把书香抱了起来，于是父女俩结成了同盟。
　　书香的母亲脾气很不好，经常打孩子。
　　书香一岁多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带书香出门，书香闹着要冰棍吃，母亲不给买。
　　因为书香闹得有点凶，回到家，母亲揍了书香，问书香再敢不敢了。
　　书香胆子不大，看着吊着眼睛凶凶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忙说再不敢了。可是打完一遍，母亲去外屋干活，过一会儿回来想起这事，又打了书香一遍。
　　正在炕上坐着吃东西的姥姥恼了，顺手抄起手边的盘子，照着书香母亲就打了过去。
　　“混帐东西，你还没完了，打完一遍还打，她才多大。”
　　书香母亲只对三个人没脾气，姥姥姥爷和书香父亲。
　　收拾完碎盘子，书香母亲笑嬉嬉地去外屋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