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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佩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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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刑部天字牢,大许是祭先日的这天深夜里,凄厉的大雨磅礴的击打在许自深的官服上,说是官服,却也不太恰当,因为那只是刑部给下属的狱卒们准备的常服。
  其实那官服的材质与那群罪人身着的囚服一般无几。
  那说好听点叫官服,说难听点,就是关在里面的那群罪人口中叫嚷着的狗皮罢了。
  听着难受吗,难受,可像许自深这样的狱卒们可在乎这些言语?
  不在乎,因为那就是事实,在这个病态的朝廷当中,上到一品大官,下到他们这一类狱卒,都是那个政权更迭后却仍旧沉迷在过往的狗罢了。
  可许自深在乎吗?不在乎,这国是谁来掌,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需要守好面前的牢笼即可,狱卒们每月的俸禄能拿到手就好了。
  因为即便是虚政,狱卒们每月的俸禄依旧能拿到手上,哪像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
  只要能拿到银子就行,谁还去管发俸禄的是谁?
  他紧忙跑进刑部大门,怀里抱着一摞从望南街买来的卤肉吃食,手上吊着一壶从卞安巷买来的青稞黄酒。
  “嘿,许二,又来给你家大郎送卤食好酒来了,哈哈。”路上同僚见许自深抱着吃食调笑道。
  这许二,许大不是亲兄弟,许大也不姓许。
  许二,便是许自深,他今年才十八,从十四岁时便经他父亲托人送进刑部混口饭吃,已在这刑部充当狱卒四年之久。
  所谓的许大,其名叫徐达,是一名死囚,因其名字念起来声似许大,又因和许自深关系匪浅,便被同僚们暗自称呼许大,许自深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叫做许二了。
  为什么是暗自称呼?
  只因这徐达是这天字号狱内排名居首却至今仍未被砍头的一名罪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名,刑部的老人都讳莫如深,按许自深的推测来说应该已在这牢内关押十年了,说是十年但也不确定,因为许自深自进刑部以来,便被侍郎派来看管这徐达。
  所以其坐牢年份之久,便被许自深往上猜测约莫十余年。
  许自深来这牢内之始,便与这徐达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那年春末,侍郎大人将半大小子的许自深亲自带到徐达的牢门前对着许自深说道:“你以后便专门看管这间房内的要犯,他的要求你能满足的便可满足,你不能满足的直接来找我,我来给他安排,每月给你多发五十两俸禄用以为他,没有了再来找我。”
  “至于什么是能满足的,你们主事会告诉你的,你可明白?”
  “明,明白。”那年他十四,第一次知道,原来坐牢也能坐的如此风光。
  什么都能满足,而侍郎还每月专批五十两银子甚至不止,让其给徐达买酒肉吃食书籍。
  当皇帝也莫过于此了吧?
  他还记得和徐达的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给徐达送饭,送进去时,一个身着一尘不染黑色常服的男人坐在案桌前,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他将饭放在桌上,对着那人做了个从中书和侍郎大人他们那儿学来的一个怪异的揖,便告退了。
  临走时,他看了那男人一眼,却依然看书看得痴迷,也就一本书而已,真如琼浆玉液般吸引人?
  他不知道,因为不识字,他这辈子可能也就会写许自深这三个字了,还无比的潦草,于是平生第一次,他产生了读书识字的念头。
  自那以后,一日一日又一日,他给徐达送了无数次饭,每次进去时,他都捧着一本书看着,侍郎批的银子,全部用在了徐达身上。
  于是,墙角的书也摞得越来越高。这天,他终于鼓起勇气,给徐达送了饭后,他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是看着徐达看书,徐达看书,他则看徐达。
  也许过了许久,徐达或是饿了,放下书准备吃饭,看到许自深在牢房内看着他,吓了一跳,啐骂道:“你这小卒立这儿做什么!吓我一跳!”
  “我想认字。”他看着徐达一字一顿的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你说什么?”徐达不禁怀疑他是否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我想认字,请先生教我!”许自深跪了下去,在地上磕头作揖,深深地做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拜师礼,这是他从望南街附近学堂里的先生那儿请教来的,拜师,总得有个拜师的样子。
  或是被面前这小卒感染到了,也或许是长久呆在这大牢内,想找些乐子,徐达应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徐达看着许自深问道,这小卒会求他教他认字,是他想不到的,这年头,平常百姓连自己的饭食都落不到,谁会去求先生教书啊?
  而且,他也不是先生,虽然读些三皇列传,四书五经的,但也远远称不上先生二字。
  “回先生话,小人叫许自深。”
  许自深小心翼翼的答道,听说书先生讲,这学识多的先生,大多都脾气古怪,他也不知道徐达脾气怪不怪,因为这一年多来他从没和徐达说过话。
  但这几乎摆满了墙角的书籍,使他对徐达的学识极其放心,说书先生讲的,小心对待有学问的先生即可,因为他们脾气古怪虽古怪,但也十分讲理。
  “许自深,好名字,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徐达抿了一口酒说道。
  许自深心中偷笑,这算是先生的夸奖吗?大抵是的。
  “也罢,你明日带些纸笔来,你既然对我行了拜师礼,证明你我冥冥之间有师徒缘分,那我便教你识字读书,以坐实这师徒的名分。”徐达挥挥手,叫许自深不必太过讲究。
  “哎!”许自深想不到,这拜师竟如此简单,这徐达也并不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
  有学问的人,大抵都脾气古怪?
  非那说书先生所说般不近人意。
  “哎,年瑞,站在门口干嘛,还不将酒肉送进来,今天我给你讲讲黄帝斩蚩尤的故事。”正当许自深回想之余,徐达看到站在门口呆着的许自深说道。他回过神来,打开牢门,将酒肉吃食送进去,便要告退。
  年瑞,便是徐达在收下许自深当学生后为他取的字,取一个年岁祥瑞之意。
  “年瑞,别走,和我一同饮酒。”徐达今日穿的并非黑色常服,而是一身藏青色衫装,他每周还有专门的丫鬟来把他换下的常服送去洗。
  坐牢也能如此风光。
  “先生,小子还在当值,稍后还需得点卯散值,实乃没有办法。”许自深为难道。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散值回家了,他还要回家照顾他那得了痴症的老父亲。
  “哎,说那些作甚,坐下,你不就是要回家照顾你那得了痴症的老父嘛,还有半个多时辰,且早,今天我们好好的聊聊。”徐达将许自深拉着坐到案桌边,将装着黄酒的酒壶拉开,倒满两只瓷碗。
  他按住想要起身的许年瑞,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今天不讲蚩尤的事了,聊聊你。”
  “我?”
  许自深愣了,他有什么好聊的?
  “我为什么听他们叫你‘佩韘’?诺,你的同僚们。”徐达向着门外努努嘴,许自深回头看去,两位他的同僚,正从门外经过,许自深的眼眸慢慢暗了下来。
  徐达观察着许自深,他从许自深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甘、气馁、难过、甚至是伤心。
  但他唯独没有从许自深的眼中看出愤怒,在他的眼中没有一个男人被侮辱了后应有的愤怒。
  “外号吧?”徐达问道,又摇了摇头“这个外号不好,佩韘(shè),也就是扳指,有些人戴这个是射箭用的,有些人戴这个是缝衣服戴着以保护手指用的,你绝不是个弯弓射箭的人,所以佩韘在你身上就不像个男人的名字,这外号根本就配不上我徐达的学生,以后别让他们喊了。”
  许自深默默的垂了垂头,被徐达看的清楚,不是点头,是垂头,他在逃避。
  徐达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终究得他自己去面对。
  他能做的只是告诉许自深该怎么做,做不做是他自己的事情,男人,总得试着改变自己,绝不能是别人来改变你自己。
  隔天,刑部要犯的放风时间,徐达依然抱着本书,在校场边找了块干净的地坐着,许自深在他不远处站着,望风。
  “佩韘!佩韘!”有人在叫许自深,许自深并没有直接看去,而是先看了徐达一眼,然后才鼓起勇气,对着不远处嬉笑的其他狱卒们叫道:“以后别再叫我佩韘了,我有大名,叫我许自深,许二也好,总之别再叫我佩韘了。”
  他们闻声相视一笑,一个人说道:“谁叫你打小就喜欢往手上戴缝衣服用的扳指,我们不叫你佩韘叫你什么呀,啊?”
  “哈哈哈!”
  “就是,你们胡同里不都这么叫你吗?况且,叫大名,你也配?以为和天字号的死囚关系好,有个屁用,佩韘就是佩韘,就是个一辈子的扳指。”
  “死囚就是死囚,终归是要死的,但佩韘这绰号会跟你一辈子,哈哈哈。”
  “佩韘!哈哈哈,比娘们儿胆子还小,懦啊你!”
  谩骂,嘲笑,如刀般刮在许自深的身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没有自尊,也没有让人敬畏的资本。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人是可以改变的,人之所以被称为人,是因为人有自己的自我意识,而拥有了自我意识,这才能称得上是人。”
  “戴缝衣服用佩韘的手,终究也会变成弯弓射箭戴佩韘的手,同样是佩韘,你想弯弓射箭还是缝衣服?选择在你,不过我相信,戴佩韘的手,终有一天也能成就大事。”徐达合上书,慢慢说道,并没有抬头看许自深一眼。
  许自深看了徐达一眼,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默默地站在徐达的旁边,徐达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翻看着三皇列传。
  自许自深第一次颤颤悠悠的给徐达送饭的那日起,从那天他下跪叫先生开始。
  佩韘,小卒许自深的命运便和这个被妖魔化的十恶不赦的死囚,深深的联系在了一起。
  一日一日又一日,渐渐的,徐达在许自深的心目中成为了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通读四书五经,有着莫名的人格魅力的前辈。
  一个能给予他真正关怀的长者,是他在这刑部牢房内唯一的朋友,他先是和他有了默契,后是变成了崇拜,最后,完全成了依赖。
  先生,这是许自深这辈子也接触不到的词汇。
  他只是一个狱卒,连给先生下跪的资格都没有。
  越是没有见识的人,就越是会对先生这一之类的人物产生崇拜之情。
  大抵也是这末尾之人的悲哀。
  就这样,冬夏又交集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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