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感藏家

　　车门被打开，当第一脚踩在地面上，他便调回了往日的频段——克己制人。朝他扑面而来的是商场社交圈的气味，视线所及的面孔里，承载了太多情绪，十分动物世界。媒体惊讶于他的出现，纷纷调转直播镜头把他的出现视为某种资本市场释放的信号。那边，战略合作伙伴不在乎风头被孙士博抢走，他们巴不得和陆亚集团有擦边新闻，这场雨下得真给力，把财神爷请来了，遇水则发，他们暗自感谢祖宗保佑。
　　天上，财神爷抱着金元宝表情依旧，你说是就是，反正我不解释。确实有那么几次，他在路上碰见风雨雷电F4，挽起袖子挥舞法器正努力完成KPI考核出勤次数，那么努力工作的样子十分令神感动，他不禁走得近了些。看得分心，手上元宝失了平衡掉了些碎银跟着风雨落到地上。哎，算了！那些小数点后两位的零头。他看见人间，人们因意外得财欣喜的样子，便也笑笑，无所谓的走了。心胸宽广安得广夏千万间嘛。
　　这边，秘书跟在孙士博之后，也像换了个人似的，言行举止滴水不漏。
　　席间，往来的商业客套话孙士博驾驭得游刃有余，所递之酒不推辞，接过轻抿即放表示礼毕，谈话结束。这是作为陆亚集团负责人的最高商务礼仪，鲜少露面的他引来不少好奇眼光。战略伙伴将他捧得高高的，左一句孙总，右一句你可要照顾我们家生意啊。就差叫记者把孙士博点头录下来了。
　　只见他笑着说：“合作共赢”！
　　“好好好，合作共赢！干杯！”对方接起话，碰了杯子一饮而尽。肚子里想着明年拉陆亚集团一起入坑人类星际移民基因改造项目，先造他一千个小目标。
　　孙士博这次来其实是有点冒险的，他知道这类酒会来的人形形色色，因名利聚之。他的大脑芯片处理的信息实时投放到眼镜上，早已将这些商界名流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肚子里打什么主意也能推测一二。他在人群中扫描着，他在找什么......有了。女人。
　　聚会中还有一类人，才貌双全，说攀附吧说不上，说出卖色相吧，凭自己的财力也没必要。他的植入的情感控制芯片在颈后等待着发挥作用，只要他从人群中找到这类人。
　　青黛眉，桃花眼，略施粉，骨相清奇，着素衣掩丰满，双臂纤细，挺立坐于席中，邻桌女子不曾看他，侧身而坐，而是不经意抬眼，刹那对视。
　　孙士博如同猎物，被母豹的眼神咬住喉咙。他镇定如斯，与其人对视后，感受到脑内有一丝冰凉，后颈放电微微干预激素的指标，只是“嘀答，嘀答”两秒，激素曲线便稳定了下来，他知道一开始用时会长，而渐渐的每次用时将缩短，直至退化，但这份微妙仅针对异性，人的情绪很复杂，要单独挑出针对某一类情况需要长时间的研究实验，好在这个时代做到了。2060，一切皆有可能。
　　女子余光扫过，孙士博毫无反应，她以为高处不胜寒——遇见有段位的猎人了，而自顾自的导演着下一次送媚眼的时间点。孙士博寻找下一个实验对象，“嘀答，嘀答”两秒，嗯实验完成，这个过，嗯完成，两秒，下一个...过。席间他抿了几次酒，目的达到见好就收，于是起身，向主人解释公事缠身不得不告辞，最后令秘书送上礼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站起时，惊动了作态的，托腮的，假意交谈眼神却在飘的，打量的社交圈灵魂们。
　　四五双落寞的媚眼跟随着他离开的背影而去，剩下几许唏嘘——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碰运气而已。
　　可其中就有人掉入了想争取一下的幻想中，试试又不会怎么样。反正自己也不差。
　　车辆开出酒店，雨势已消，从此天开云散，头顶所见皆是湛蓝，高楼玻璃反射着迷人的天色，扩大了天的宽度，烦恼似乎也抛出脑后。孙士博换了轻松的坐姿，让肋骨找到舒适的位置靠着，从而减少疼痛，医生说伤处的缝隙用3D打印技术粘上，加上微创手术，最快七日拆绷带。好一个七日，像七年。他苦笑。
　　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他验证了自己不日成为钢铁之躯，此次面对肉林的诱惑，如同佛陀菩提树下修行，对前来诱惑舞蹈的美色无动于衷。
　　无动无衷啊，他脑内风平浪静，连刚才所见的美人面孔都想不起来了。如此一来这芯片确实是正版。他此前因为唐平儿的出现，还以为医生拿了水货给他。若唐平儿再出现，芯片正常发挥，也就是“嘀嗒，嘀嗒”两秒的事。
　　他竟睡着了，回程路上梦见25岁那年在学校图书馆念书的幸福时光，书香味飘来，同学们翻动书页，结合大脑芯片的知识研究论文如何写，蝴蝶飞过草坪，停留在窗前的玻璃上，午后的阳光照进图书馆，窗户的影子被拉长，蝴蝶的影子被拉长，他的书被照得明亮。可就在此时，通讯设备响起，连线后是慌乱的声音，激起的水声，呼喊声，声音交错重叠，他被告知父母的游艇被寻找到时，人已消失。顷刻间，他心中的大厦崩塌，无处可呼喊，哪怕有稻草作为希望也无从可握。
　　他猛的身体颤抖，这颤抖让他从梦中抖落到现实。
　　醒来，车后座里，他不知睡了多久。
　　秘书在副驾驶等着他醒来。
　　好家伙。他发出细微的“额”，坐起身，仿佛梦还未走远，停在那等着他回应。他看着双手无力如当初，不禁摘了眼镜，捂住脸颊，直到恢复平静。
　　他无言的下车，路径最短，乘坐直达电梯回到办公室，之后就再无发声。
　　秘书见他中午并未进食，准备的餐点让机器人送进去，热的进去，凉的出。
　　他可能遇到了艰难的时候了吧，秘书担起职责，公文简化整理送审，直到下班才送材料进去给他。
　　秘书见他趴在放着非洲木雕小人的办公桌上闭目养神。他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藏得如此之深，藏得如此辛苦。直到他不想藏了，删除掉吧，于是他删了，非但没觉得大脑如释重负，反而，唤起了如马里亚纳海沟般深藏的核心记忆。
　　抄起秘书拿来的材料，勤勉的写修改意见，分析商业报告内容，做出决策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关上灯，走出办公室。
　　对着秘书说，“回家。”
　　秘书起身，不做眼神交流，他知道总裁此刻只想回家。
　　直升机起飞。秘书目送他离开。
　　唐平儿，总裁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