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牵

　　既在京城立了脚，王婶便总催着单姑娘再要个孩子，无奈总是不得愿。单姑娘心中也着急，听街坊们说白云寺求子顶顶灵验，便约了欣儿陪她去寺中上香。香会那天，香客如织，单姑娘要在殿前诵经，让欣儿先四处转转，一个时辰后再来找她。欣儿四处溜达着，转到大殿右后方，一角偏殿有人进进出出，再探头细看，原来这儿是求签问卦的地方。
　　欣儿曾经看见过母亲私下占卜，只是她从不向外人展示，也从未教过欣儿。有次欣儿实在好奇，询问母亲占卜之术，母亲叹了口气，说道：“求签问卦，问的是人性，求的是心安，这不是大道，你不学也罢”。欣儿在廊边坐下，看着这进出的人群，有些面露喜色，有些面色阴沉，得与不得皆现于形。忽然听得身旁有人说：“夫人福缘深厚，一定会很快康复的，小姐不必过于担心。”心下一动，转头看见一碧衣女子，衣着华丽，却愁眉不展，旁边跟着的小丫头还在不停的劝慰，她们快步走进了偏殿。欣儿犹豫了下，便跟了进去。
　　偏殿幽暗，碧衣女子进殿后徐徐跪下，虔诚的磕了三个头，便开始摇签筒。一个签子掉了出来，碧衣女子连忙捧起，走向坐在旁侧的师傅。欣儿一边跪拜着一边侧耳听他们解签。师傅念了一遍签文：“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翻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挂诚恐恨无穷。请问施主求什么？”碧衣女子立刻答道：“求健康。”师傅轻道：“天地有命，施主当尽人事、知天命。”欣儿听得如此，心下黯然，便起身悄悄退出殿外。
　　过了不一会儿，碧衣女子主仆二人便也出来了，只见碧衣女子眼眶微红，身形似有踉跄。旁边的丫头搀扶着她，却被她拂去。欣儿不由出声：“夫人若见你如此，必会牵挂难安。”碧衣女子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欣儿。欣儿起身向她行了礼，又道：”我的母亲也曾重病，而我最遗憾的，便是没有陪她平静的走完最后一程。如今想来，只有我放下，母亲才能安心离去。”约莫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欣儿回到前殿，单姑娘仍然在虔诚的跪颂。这世上有人不舍别离，有人祈祷新生。可是春来秋往，花开叶落，从不以人的期许为转移。还能有牵挂，有陪伴，欣儿深知自己的幸运。
　　而很多人的生活，再次被天灾摧毁。建始四年春天，黄河在馆陶和东郡金堤两处决口，大水灌了四郡三十二个县，被淹的土地有十五万多顷，洪水高达数米，百姓死亡不计其数，迁徒的民众就达近十万人。王永连着好多天住在衙门，唯有中间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王婶见他消瘦的厉害，做了许多他爱吃的菜，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胃口，只是匆匆扒几口饭，唯有看到光儿，严肃的脸上才浮现一丝温柔。
　　直到来年春，朝廷派出的第四任河堤使者王延世用新的堵塞决口法子，四丈长、九围粗的竹笼，里面盛满石头，两只船夹着投到决口的地方，其上再用石头和泥土砌成河堤。经过上万人近一个月的施工，终于修复了决口。此年改为河平元年，寓意国泰民安，不再有水患。
　　由于赈灾有功，王永升了职，加了俸禄。王婶非常高兴，做了一大桌子菜庆祝。席间，王莽谈到这次能堵住决口，虽是大司马大将军王凤举荐了王延世的功劳，但皇上即位之初有人曾经上奏，详秉了治理黄河的紧迫，而彼时因为朝中权力争斗，并未及时被重视，才造成今日百姓的苦难。王永听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顿了顿，说道：“朝堂事情，你们太学生不知深浅，不要妄加议论。”王莽有点不服气，争辩道：“我们太学生迟早都是要进入朝堂的，不敢不关心政事。”王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王永此番虽然只是小小的升职，却似乎意外的得到了王氏家族的青睐。大司马大将军府中管家派人送来银帛，以表恭贺。管家还捎来口信，三月大司马大将军府上会举办赏花会，京城名门女眷都会参加，希望到时王婶也能前来。王婶很是高兴，塞了好些银子给来送信的人。
　　王永回来后，王婶追问他是否已见过大司马大将军。王永说未曾见过，自己官职很低，按照品级是见不到大司马大将军王凤的，只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司农非调乃是王凤心腹。王婶笑道，总归还是托了大司马大将军的福。王永神情淡淡，便道一天疲倦，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