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放学后，四人在操场边缘。
　　“大操场上有舞团乐团的纳新表演，还有摄影啊，武术啊之类不怕吵闹的社团，体育馆里的则是比较安静或典雅的社团。怎么说？先去哪？”鸿志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额，你们呢？”董怡觉得只由自己来决定不太好，便询问了其余两人。
　　但他们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建文还是一如往常很平静，方家邦则是不知在想着什么。董怡算是明白为什么鸿志只问他了。
　　这个嘛，我推荐就近原则，先去操场上看看。”反倒是鸿志若有所思起来。
　　“那就这么决定了？”董怡看着两人说到。
　　“随便。”
　　“都可以。”
　　方家邦和建文非常敷衍地说着。
　　这两个家伙！既然都说好一起来了就积极一点啊！
　　或许是因为平时缺乏社交，董怡分外珍惜这种能和熟悉的同龄人一起热热闹闹的时间。
　　对于这两人的态度，董怡是越想越气，扭过头自顾自地就往操场上走。
　　三人慢慢跟了上去。
　　“他不会生气了吧？”鸿志试探着问道。
　　“嗯？为什么会生气？”方家邦情商下线。
　　“你们刚才那么敷衍啊喂。”
　　两人稍微反思了一下。
　　“好像……是吧。”
　　“嗯，不过我感觉刚才你热情一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毕竟我一直都这样，他更想要的是你回应一下他吧。”建文情商持续在线，但有摆脱责任的嫌疑。
　　“啊这，好吧。”
　　“去吧去吧，给他道个歉。”鸿志推了他一把。
　　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就像女生一样呢。
　　方家邦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上午董怡那红扑扑的脸蛋。
　　摇了摇头，方家邦将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脑袋，努力想想要怎么道歉。
　　×××
　　顺着董怡走的方向，方家邦很快找到了他。
　　走到他旁边，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
　　“那啥，刚才抱歉了……”
　　“我态度很敷衍……”
　　“明明之前说好陪你来的……”
　　“能原谅我吗？”
　　态度可谓诚恳了。
　　但董怡的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没理他。
　　方家邦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难受了起来。
　　“哇哦，見て見て！（快看！）”董怡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臂。
　　顺着董怡的视线，方家邦看向了前方——
　　这是游戏制研社的纳新活动，他们搞了一个教室白板那么大的显示屏，而上面正演示着他们自制游戏的实机画面——在一战的战场上，一架德军的齐柏林空艇正在用燃烧的引擎进行壮观的输出。很明显，他们模仿了某知名游戏，虽然画面没有原作那么完美，但一个学校社团能做到这种效果已经令人难以置信了。
　　但见过大世面的方家邦并没有那么激动，只觉着他酝酿那么久的一番道歉打水漂了。
　　见对方看得正开心，方家邦也不好再开口，指不定对方已经消气了呢？
　　“你很喜欢战争题材的游戏吗？”
　　听他这么一问，董怡思索起来。
　　“嗯……凭直觉来讲，我应该更喜欢二十世纪后的战争题材。现代兵器凝结了人类的智慧结晶，是最先进生产力的体现。当他们轰鸣的时候，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而且，在真正应该掌握它们的人手中，它们将带来解放。”
　　“既然如此，你想做游戏吗？在作品中体现你的一些想法，就像写小说一样。”
　　董怡看着游戏社里几个出场的程序猿——大多数都戴着眼镜，身材消瘦，头发稀疏，不过精气神还挺好，大概是对工作有着热爱吧。
　　“我觉得这是我无法胜任的工作……”
　　“做游戏也不止打代码嘛，还有美工、音乐、剧情之类的，说不定编写剧情挺适合你的。”方家邦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但是，社团的氛围，我大概是难以融入的吧。况且，不可能让其他社员都迁就我的思路啊。”董怡苦笑着。
　　“……”
　　“走吧，去看看别的。”董怡拍了一下方家邦的手臂。
　　看着董怡先行一步的背影，脑子里全是对方刚才的落寞神情，不由得，方家邦脑海中闪过一位文豪的样子，以及这位大师说过的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喧闹的环境，青春的活力，有时反而把人内心的寂寞无限放大了。
　　方家邦寂寞吗？确实是寂寞的，但又和董怡的不一样。虽然他也会私下偷偷接触近几年兴起的东瀛年轻人的新文化，家里也会偷偷收藏一些周边手办，但这样的他只在私人和网络环境下出现。在现实生活，他也和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多少有些自视甚高，加上祖宗的荣耀也确实让少年自认为自己比大多数人要高贵得多，对他人的“礼”更是体现自己的高等，颇有旧贵族的孤傲，孤芳自赏，所以他觉得这种寂寞是应该的，也习惯了。只是董怡的出现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所以才比较特殊地，用类似网络上的自己的身份来对待他。
　　至于董怡，他则是精神上的孤独感，他同大多数人交谈，仿佛就是跨服聊天。在经过了几年的社会毒打后，当其他人说话时，他学会了沉默、附和与假笑，不表示自己的观点，静下心来做学问，少说话多做事。如果遇到讨厌的，完全不需要客气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的“高谈阔论”一番，让对方自觉远离，就像初次邂逅时对方家邦做的那样。只不过这次却起了反效果，对方反而愿意听他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不会把他当神经病，且颇有兴致地倾听，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人是不可能没有社交的，双方都靠对方进行心理上的慰籍，满足各自缺乏的社交需求，所以都能卸下伪装。
　　方家邦对自己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所以，当看到董怡的情况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改变，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愧疚于明明是相互满足，但自己却没有满足对方的需求，仿佛只是自己在一味索取。
　　怀着这样的心情，方家邦不忍心再停下脚步，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