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依|沿途流浪

　　最后连黑色的旷野也消失了，洛书站在白色混沌之间只觉得有些晕眩，有些难以支撑的瘫坐在地上，手撑脑袋试着甩了甩。只觉得整个人像身处一个大的漩涡一般不停的转啊转，最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待睁眼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河边，半撑起身子时又看见了这蓝色星河上纵横湖面的荷叶。
　　那人居然不在，洛书环顾四周找寻着那人的身影，竟有些失落。
　　“终于醒了。”懒洋洋的语调从洛书身后传来。随着石子投入水中的扑通一声，敏捷的身手随即也跳到地上，声音很轻。洛书起身的时候有些许的踉跄，那人直接单手握住洛书的胳膊稳住了其身形又轻轻放开了。洛书有些迟钝的说了声谢谢，见那人往前走了又只得跟在那人的屁股后面慢吞吞的走着…
　　漫长的时间和距离，从蓝色星河走到了黑色的一潭死水，从河边沿着走的道路越来越狭窄，感觉稍不注意就要一头栽进河里，洛书小心翼翼地迈动着步伐，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因为光线很暗等到前方无路发现河里漂浮的小船时，抬头才发现眼前的大桥。待回过头来，只见旁边的人已经熟练地上了船，直盯盯看着自己。
　　洛书有些笨拙的上了“贼船”，两个人都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你盯着我我看着你的时候就全懂了，都没划过船。洛书看见那人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又站起身来，拿起船桨开始捣鼓起来。船刚开的时候，居然还是往后面开的，慢慢的才从原地打转开始走上正途。
　　一个小镇的模样开始渐渐清晰了，只是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只剩着边上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随着小船沿着河流向前缓缓划动，周边的房屋建筑倒是逐渐多了起来。
　　隔着河岸一声微弱的狗吠声打破宁静，随之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回应，仿佛这有上百只狗或者不止，洛书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慌乱之下就下意识的看向此时此刻还在和船桨较真的某人。某人看似视若无睹慢悠悠的划着小船，却很有目的性的来到了岸边停靠。
　　“我们走吧。”洛书听见还挺温柔的语气，乖巧的回了一句“好。”看着某人的背影上岸又转身很有绅士风度的伸手，洛书不由得感慨这莫名其妙的该死的安全感。
　　两人上岸后便沿着路灯指引的方向行动，期间狗吠声不绝于耳，其声音倒也算不上凶狠凌厉，倒是给人一种凄凉哀伤的感觉，像呜咽声。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见了第一只狗，不远处路灯下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那狗看见有人过来也只是咕噜着两眼睛一动不动，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洛书下意识的翻了翻身上的袋子，又摸了摸旁边某人身上的袋子，一无所有空空如也，转念一想也对，身上怎么可能有吃食。
　　某人此时也已经看穿了洛书的心思，说，“不会饿的世界，吃食自然也用不到。”某人说完抬脚就要走，没有要管狗的样子，洛书没有动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们不管它吗？”“若事事都要管，你管不过来，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洛书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去几步，又倒了回来，带着点害怕，小心谨慎地把小狗抱在了怀里。“你说得很对，但只要力所能及我还是想做我想做之事。”洛书说得虽然声音不小但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狗似在安慰狗也是在安慰自己。
　　洛书低着头默默的跟在某人身后走了许久，某人突然停步呆站着，洛书没注意的撞了上去，又在力的作用下后退了几步。待站稳后顺着某人的视线看去，街上竟都是零零散散的狗，躺着的，站立的，品种不一的…尽收眼底。
　　“我们还要过去吗？”洛书带着不太确定的语气。“对，要走过这条路才行。”某人的语气很坚定。刚开始走出去的好长一段路程，洛书都有刻意的不去关注这些狗的情况，别过头也好，盯着自己走的路也好，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好一会儿这种情况才得以缓解。当她可以看向这些狗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一只狗所经历的一生，像按了倍速放电影一样，很快很快的目睹了一个个生命从出生到死亡。
　　“你还好吧？”某人的脸突然出现在洛书眼前，“嗯？怎么了吗？”洛书恍惚的回答，渐渐的，眼睛开始失焦。
　　而当眼睛开始聚焦的时候，洛书已来到了所谓的电影世界，和前几次不同的是，某人这次也在。洛书清醒过来的时候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跳，因为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在眼前注视着自己。见自己没事某人又走开了。
　　不远处一群孩童在嬉笑打闹，他们把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围了起来，其中一人拿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去挠它，逗得所有的小孩子咯咯笑，刚开始流浪狗还要叫几声想要吓跑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殊不知自己的小身板发出恶狠狠的警告让这群小孩子越发兴奋，后来就被折磨得放弃了，开始逃跑，结果被围着追，不一会儿就被抓到了。
　　“你们在干什么？”很洪亮很有威慑力的声音让恶童们一致向某个方向看去，紧接着一个比他们高上一个头的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出来了。女孩子一把夺过树枝扔到了一边拍了拍手，“信不信我告诉你们爸妈，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在这儿逗流浪狗玩儿。”恶童们一下子一哄而散。
　　待人走光后，女孩儿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好几张纸裹着的东西，里面有肉、菜还有一点饭，打开后就放到了狗的面前。女孩儿倒是不嫌弃脏兮兮的小狗，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直到大街上响起叫某某某回家吃饭的声音，女孩儿很快地蹭了起来，带着依依不舍的目光和小狗说了句再见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某人跟着洛书走近了小狗，小狗或许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息的不同用鼻子嗅了嗅，仰着脑袋朝洛书的方向不安的叫了叫，确认安全后，又嗅了嗅眼前的食物把肉吃掉了，用舌头舔了舔饭菜别过头趴在了地上。
　　眨眼之间昼夜更替，电影中不重要的情景快进了，每次到女孩儿的时候速度又慢了下来，洛书心想或许这就是这部电影里的重要情节。连续几天女孩儿都有偷偷地把藏在口袋里的食物带给小狗，在第四天的时候女孩很开心的跑来，什么都没有带，像做了一个巨大的决定似的，她摸了摸小狗把它抱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许多话，洛书听见了重点，“我想带你回家。”
　　路上，女孩儿兴高采烈的踩着步子，小孩子的快乐溢于言表。女孩儿把狗抱到了家长面前，鼓起勇气的说，“爸爸妈妈，我想要收养这只狗。”满脸期待的样子。
　　女孩儿妈妈一副不容反驳的架势教育女孩儿“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还要养狗。”奶奶也在一旁一脸嫌恶的反对，“野狗多脏啊，又不爱干净乱拉屎拉尿的，一天到晚还要乱叫，到时候不小心咬了人可怎么办。灵灵听话啊，咱不养。”“奶奶，它很乖的，不会乱吼乱叫乱咬人。养它嘛养它嘛。”女孩在奶奶旁边缠着，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样子很是可爱。
　　“行了行了，小孩子养条狗怎么了，灵灵想养什么养就是了，爷爷给你撑腰。”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反对方直接偃旗息鼓了。“谢谢爷爷，还是爷爷疼灵灵。”女孩抱着小狗一蹦一跳的出了房间。“等等，你往哪儿去啊，先给小狗洗澡啊，它现在多脏啊。”女孩的妈妈在后面叫住女孩儿。
　　“啊，原来你这么白啊。”女孩儿抱着洗完澡之后的小狗笑着，“那给你取什么名字好呢？你长得那么白，要不就叫小白吧。”
　　“小白，过来。”女孩儿拿着球逗它，跑过来跑过去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小白，吃饭啦！”女孩拿着装着肉的饭，左手递到右手，右手又递到左手，一会儿又拿到小面前晃一晃就是不给吃，看见小白垂头丧气的模样才收手。“小白，我去找朋友啦，你不要跟着我哦。”女孩儿转身很快的出门躲到了门边，很快便看见了一个伸出门的小脑袋东张西望，小女孩小声的一句嘿吓了小白一跳便开始往外面跑，小白屁颠屁颠的在后面追着，跑了一会儿便放慢了步子，看着小主人好好的到了朋友家，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像极了操心的小大人。“小白，我去上学啰，你在家要好好的哦。”女孩儿摸了摸小白的头，背上书包就往学校的方向走了，小白就站在家门口一直看着女孩儿的背影越来越小到消失不见，才回到家懒洋洋的趴在地上。
　　数不清的温馨画面，就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洛书忍不住发出好生羡慕的感慨，某人在一旁赞同的点了点头。
　　画面里，阳光明媚的一天，女孩儿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女孩儿回头微笑的看着小白，挥了挥手，嘴里说着什么，听不仔细，然后转身和同学一起去了学校。下午放学，女孩儿蹦蹦跳跳地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小白，叫了好几声都没等到回应，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平时摇着尾巴要扑上来的小白，便问还在家里忙碌的奶奶。
　　奶奶面露难色指着马路对面，“小白在那。”话音未落，女孩儿就往那边冲了过去，奶奶在身后面紧跟着。女孩儿找到了小白，整个人有些呆滞的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小白是被摩托车轧死的，骑摩托车的怕担责任跑了，那个挨千刀的真是不得好死…”奶奶蹲下身来抱着女孩儿。
　　洛书不忍的看着那个被车轮滚过的小小身体周遭的血迹还有旁边被轧出身体的器官，简直触目惊心。
　　好半天女孩儿才站起来，一把抹去了脸上的眼泪，问了奶奶爷爷在哪就离开了这个地方。不一会儿，爷爷拿来了铲子、口袋、石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把小白装进了袋子里，也把地面清理干净了。爷爷提着袋子扛着锄头走，女孩儿就跟着他往后山上去了。竹林里各个角落都有祭祀亲人的坟墓，爷爷环顾四周定下来一块地方拿着锄头便开始挖，他叫女孩儿离得远些，把狗放进了坑里又用土填上了。周围挺美的，是阳光可以洒下来的地方，肉眼可见的许多野花环绕着。
　　“我们回家吧。”爷爷在前面伸出手等着女孩儿，女孩儿有些留恋的看着这个地方，最后目光停在了埋藏着小白尸体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一眼，朝它挥了挥手，牵着爷爷的手离开了。
　　某人和洛书站在一起，目送爷俩渐渐远去的背影，这部电影似乎也接近了尾声…
　　“你看见了吗？”洛书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某人，“嗯。”光影构成的小白摇着尾巴很欢乐的跟在小主人身后，最后停住脚步的时候叫了几声，好像是在告别。
　　某人和洛书一起回到了小镇，两人都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这里不再是被黑夜所笼罩的模样，阳光温和的洒满了整个小镇，街道上的狗全都消失了，洛书这才意识到怀里的狗不知何时不见了。
　　走在宽敞明亮的小镇街道上，洛书和某人并肩而行，两人都很默契没有说话，走了好远好远。
　　“你想听故事吗？”洛书停下脚步，走到一处屋檐下的台阶上坐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看向某人。见某人坐下后，便自顾自的开始说，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小男孩，因为真的很喜欢狗狗，便每天都央求自己的妈妈养一只，虽然妈妈不喜欢带毛的小动物，但还是招架不住日复一日的念叨，小男孩终还是取得了胜利。妈妈把狗狗放养在后院，狗狗虽然经常跑出去玩儿不见踪影，但每天小男孩放学回家它总能准时的在门口摇着尾巴。后来啊狗狗因为经常和野狗混在一起玩，街坊邻居也就把它当成了野狗，有一次小男孩和往常一样回家，就看见它被人打瘸了，站在门口一瘸一拐还摇着尾巴。”洛书停顿下来，安静的做了几次吸气呼气的动作，又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小男孩那时候可伤心了，妈妈便安慰他，狗狗很快就会好的。一段时间后狗狗确实也好了，但小男孩就再也没见过它，妈妈骗小男孩说可能又被当成野狗抓走了。后来有一次，小男孩和妈妈骑车路过一个地方，忽然窜出一条狗在后面拼命的跟着，小男孩问妈妈那条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妈妈语气很平淡的说，可能是我之前丢在这里的那条吧。”某人有些受不了的在一旁叹了口气，想要站起来被洛书一把按住了。
　　“后来啊，狗狗追了很久很久，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却还是停下了。你猜为什么？”洛书偏头看向旁边的某人，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我不知道。”某人深思熟虑之后，一脸认真的回答。
　　“小男孩没有怪他的妈妈，那天回去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偷偷抹眼泪。而那个问题的答案，长大后的小男孩儿说，可能是因为当时我们都没有等等它。”洛书说完了故事，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对的，或许它也知道被丢的东西是回不去的吧。”
　　洛书转身把坐在地上的某人也拉了起来，“我有一个朋友，他以前也养了一只狗。”洛书刚要开口，旁边的某人就开始“打住！打住！如果还是悲伤的故事的话就不要再讲了。”一边说还一边和洛书拉开了距离。
　　洛书笑了笑，“好，不说，咱不说，别人想听还没有呢。”两人继续向着前方的道路出发了。洛书默默的心里面想着那个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以前养了一只狗。忽然有一天狗不理他了，狗自己跑了出去，朋友便把它抱回家，跑出去又被抱回家，反反复复几次，狗变得越来越凶甚至不小心把朋友咬破皮了，朋友便想着由着它自己在外面玩会儿吧，结果就一会儿，朋友拿酒精消毒的时间，再看狗时，它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朋友说，它可能不愿意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死掉吧。而他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养狗了吧，因为以后遇见的狗，都不再是它了。”
　　以后遇见的狗，都不再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