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 三

　　船舱中的沉默持续了一会。莱妮才再次开口道：“这样吧。我现在能支援你五十枚方纹币。等明天的交易结束，我回去和大哥商量下。如果你将来愿意到凯撒商会在工作，大哥应该也能认可这笔投资。”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要帮我？”康德警惕地说道。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看中你的身手了。你的能力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小地方呀。你放心，凯撒商会对有能力的人开出的薪水都挺高的。毕竟我们是平民商会嘛，说实话，我们的武装力量还是挺吃力的，稍微贵重的货物都得花大价钱找专人协助运输，一年下来赚的钱有不少都花在这里面了，特别不划算。”莱妮这时说的话也算是半真半假，对事实的描述有些夸大，而这当然不是她想要拉拢康德的主要原因。“所以啊，让我在这小岛上发现你这么个人才，我可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带回去呢。”
　　康德皱了皱眉头，可他看不出对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思考再三他也只能回应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明天的拍卖结束我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莱妮妩媚地翻了个白眼，说道：“弟弟你可真不干脆。算了，你叫我声姐姐，我就给你一天考虑时间，怎么样？”
　　“姐姐？”康德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执着于这个，本来他并不觉得一个称呼会怎么样，可话到嘴边却又没能干脆利落的讲出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姐…姐姐，莱妮姐姐。”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莱妮倒是完全不介意，兴高采烈地说道：“康德弟弟，好嘞。既然我都是你姐姐了，我一定帮你到底。你身后的抽屉里应该就有钱币，你直接拿走吧。”
　　“可是，我还没答应你呢。你就这么把钱给我，不怕我不认账吗？”康德问道。
　　“怎么会呢。你能这样问就说明你不会不认账的嘛。这笔钱就算是你认我做姐姐的见面礼好了。拿去拿去。”莱妮洒脱地摆了摆手。
　　康德觉得自己更加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女人了。直到他离开舰船，走在回城的甬道上时，他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挂在他腰间钱袋里的五十枚方纹币仿佛有千钧重。这么大一笔钱，以往想要赚到都得拼了命去战斗才行。可今天自己只是随手打败了几个小混混，然后给莱妮讲了一通经过删减的往事而已。
　　而另一边在舰船上，莱妮一直等到康德离开后，才挥手画出治愈术式，恢复好脚上的扭伤。她在康德面前表现出好像伤的挺重的样子，实际上治愈这种小伤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尽管水平比较平庸，莱妮也是一位从王城学院巫术专业正式毕业的巫术师。之前会受伤其实只是被突然出来的那些人吓了一跳而已，如果康德没有及时出现，那几个人对莱妮也没有多大的威胁。更何况或许只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小事情，连动手都不必要。
　　听了康德后面的讲述，莱妮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几分把握。他说他的母亲能用一种“神奇的力量”弹开飞刀和箭矢，这种力量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巫术。弹开箭矢这种事，莱妮也能做到，当然如果箭矢太多就不行了，她发动巫术还需要依靠刻画术式，常式状态下能够做到的比较有限。如果对方是箭矢连射的话，攻击的速度上肯定会超过她防御的速度。
　　由此莱妮便可断定，康德的母亲是个水平比较高的巫术师，那时候应该是以常式状态做到的弹开箭矢。如果她当时有展开术式的话，康德一定能看到，那他就不会用“神奇的力量”这种模糊的描述了。而且看起来身体虚弱却有能力快速制服敌人，这种描述也只可能是巫术师了，有一些实力很强的巫术师，外表看起来就是病病殃殃的样子，这样的人莱妮就知道好几个，只不过没有能和描述中康德的母亲对上号的就是了。
　　另外，关于康德所说的敌人。抛开“两人高的身材”和“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巨剑”这种夸张的描述，倒是让莱妮想到了一个人。被称为“王城守护”的巴克图将军日常就是那样一副全身披甲的打扮，惯用的武器好像也是重剑。当然，巴克图将军作为人类，体型没有康德说的那么夸张。
　　莱妮下意识就把那些话当成是康德的记忆错乱来解释了。
　　至于他说的和重甲男人在一起的女人，似乎也能和王城的另一位将军对上号。现任帝国七将军中唯一的女性——被称为“北国蔷薇”的芙蕾将军。这两位将军都是现任女帝登基之后才晋升为将军的，相较另外五个人，更像是女帝的心腹。只不过莱妮与芙蕾将军并没有交集，她是不是善用飞刀，莱妮就不清楚了。
　　尽管缺乏足够的证据，但如果这是真的，是不是就说明康德的父母有可能与皇族有关系？还有康德说的冲破天际的白光，虽然这个她没听说过，不过想来一定也是某位将军的力量才对。七将军是从全人类中选拔出来的最强者，一次性出动七将军中的至少三位，可见康德一家的重要程度。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康德的父亲和妹妹应该也难逃一死了。出动帝国军队的话，可就不是几十人那种规模可以收场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别说一百枚方纹币，就算是需要一万枚方纹币，她也要说服大哥出这笔钱。商人逐利，而这种唯一性的情报通常都有一本万利的机会，即便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使用，可只要能将他留在身边就有机会，迟早能用得上。
　　莱妮将康德讲述的内容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了几次，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她甚至幻想出一套扶持康德登基称帝的剧本来，一旦成功，那么，哈哈哈……光是想想就让她兴奋不已。
　　随着天色渐晚，遗忘堡里的喧嚣归于平静。康德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的住处在城中的角落，是一座小巧的两层房屋。一层是厨房和餐厅，二层是两间卧室。屋子虽小但干净整洁。
　　康德一进家门，就看到餐厅桌子上还亮着烛火。
　　“琳姐，这么晚还没睡啊。”康德对坐在桌边的女性打招呼。他突然意识到，称呼她叫琳姐就没有之前叫莱妮姐姐时那么困难。
　　被叫做琳的女性比康德大三冬，稍暗的肤色显示她是遗忘岛上的原住民。此时她只穿着一条宽大的浅色睡裙，头发自然披散下来。她的右手腕上带着一个显眼的金属锁扣，锁扣上带着一小截金属锁链，手臂稍有动作就会哗啦作响。
　　琳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说道：“在等你啊。你还没回来，我怎么能安心睡觉呢。”
　　“哎呀，不是都说了不用等我的。天黑了就去睡觉呗，你也忙碌一天了。”康德将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细心的琳马上就注意到袖子上的血迹，心疼地查看他的胳膊。
　　“我见今天城里格外热闹，就知道你肯定又得去战斗了。”说着，琳让康德在餐桌前坐好，熟练地为他擦拭伤口。
　　“这点小伤，没事了。我和长明帮的人打了一架，那群家伙看着挺凶的，其实没什么本事。你看，这伤口没一会就愈合了。”
　　琳是知道康德那怪物一般的复原能力的，毕竟当年他们初次相遇时，琳是在环海的血鱼群里救下了康德，那时的他在海水里几近窒息，浑身上下都被血鱼的利齿撕咬的不像样子。那种伤势换成其他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康德却在昏迷七天之后奇迹般的苏醒了，身体也在十几天之后恢复如初。
　　琳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医术，对于人体的恢复能力还是有常识的。康德在这方面绝对异于常人。
　　这些年康德在外经常受伤，外人只当是琳的医术高明，才使他受了重伤用不了几天就活蹦乱跳了。只有琳自己心里清楚，她们家的医术根本算不上有多高明。事实上她们必须要调理很多天才能医好的病人，用从大陆带回来的药物，两天就能痊愈。
　　琳小心翼翼地为康德擦拭掉伤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检查伤口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安下心来说道：“好了，快上楼睡觉吧。明天我再给你补衣服。”
　　“嗯，那不着急。正好琳姐还没睡，我遇到个事情，有点想不明白，你帮我参谋参谋？”康德说道。
　　自从四年前流落到这里被琳救下后，康德就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那时她的父亲刚死去不到一年，琳被父亲欠下的高利贷困扰的差点自杀。身体恢复之后的康德为她赶跑了上门讨债的人，从而结识了武尔奇。武尔奇看中康德的身手，便和他们商定欠款计息上限就是五百枚方纹币，以此要挟让康德为自己工作。实际上琳的父亲只欠了五十枚方纹币，高利贷的利滚利使得几年时间就变成了十倍的欠款。
　　这四年里，康德从琳这里学到了不少关于日常生活、与人交流等方面的知识。与从小在遗忘岛上艰苦度日的琳相比，康德除了擅长战斗之外就没有别的长处了。要不是和琳在一起，光是煮饭、缝补衣服这些事他就完全做不来。
　　康德非常感激琳的救命之恩，在这些时间的相处中，他也从琳这里得到了家人的感觉。他想带琳一起离开，可琳手上的锁扣就是欠款未结的标志，这座岛上像她一样带着那东西生活的少说也得有百余人，这些人不被允许登上望和家族的舰船。
　　所以他才会犹豫莱妮的建议，毕竟莱妮是武爷的客人，他不确定她知道实情后还会不会为了自己去违背这座岛上少有的规矩。
　　康德将今晚与莱妮相遇之后的事情对琳诉说了一遍，想听听琳的看法。
　　“我觉得她可能还隐瞒了其他理由吧。”琳思考再三后说道：“听起来她好像之前并不知道和你有关的事，或者说是和你的父母有关的事，但在听了你的讲述后对那件事很有兴趣。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她真正感兴趣的是你父亲。想要通过将你从这里救出去这件事，来要求你父亲为他们做什么事。我觉得这样想可能更合理些。”
　　康德仔细思考琳的话，回应道：“琳姐说得对，我之前没想到这些。听起来确实有可能是这样。那我是不是应该明天就把这些钱还给她？”
　　琳笑着说：“不需要吧。她不是说这些钱算是做你姐姐的见面礼嘛。那你这个做弟弟的就欣然接受好了。明天再见面，你就告诉她：很高兴认识莱妮姐姐，不过我还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如果她转而找你讨要这笔钱，你再还给她。不过应该不会的。她不提，你就把钱留下呗。”
　　随后，琳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或者，我们找她直接带我们走？说不定她不知道我这个锁扣的事，这东西以后再找别的办法打开就是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去找你父亲嘛，现在就是机会啊。”
　　“不行。我也有过这种想法，不过我已经答应要还这笔钱了，承诺就一定要做到。”康德态度坚决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没能保护好母亲的愧疚，康德对于承诺非常重视，对于言出必行的坚持近乎偏执。而且为了偿还这笔钱，他已经努力了四年，现在就只差最后一点而已。
　　“好吧。”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坚持的。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死脑筋。”
　　“琳姐你又说我死脑筋。”康德略带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琳端起烛台起身朝二楼走去，经过康德身边时停下脚步说道：“我啊，就是特别喜欢你的死脑筋呢。嘻嘻。走吧，快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