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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漫无目的的漂流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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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岸
  李想的小船最后稳稳地停在湖心,上帝一个响指,两人手中便多了两根鱼竿。一根是李想常在电视里见到的路亚钓竿,一根是绑了个鱼钩的油竹竹竿。上帝将那一根路亚竿递给了李想,眼中仿佛在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李想却从上帝的手中将那根竹竿拿了过来。
  上帝有些讶异,便问道:“我以为你会选那根路亚的。”
  “不和你说过吗?我不会钓鱼,那么好的鱼竿,给我也是白瞎,还不如捡一根竹竿,反正有钩子能钓上鱼来就行。你知道的,人驾驭不了的工具,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李想一脸无所谓,自顾地将鱼竿反搭在肩上,像投石车一样,将鱼线甩飞得很远,继而哼着口哨,悠然地在船头坐了下来。如果给他一张太师椅,想来他是会脱掉鞋子,在湖心慵懒地晒着太阳的。
  上帝欣然一笑,手中的路亚也换成了一根竹竿,也不挂鱼饵,便将鱼线放入了脚下的水中。
  一旁的李想看到,嘲弄似的说道:“看来你也不会钓鱼嘛,还是说想学着姜太公钓鱼,钓一个愿者上钩。我劝你可别想了,鱼虽然没有太多脑子,但绝对不傻,别整天想着空手套白狼,脚踏实地些才好。”约莫是佯装少年老成的模样来了兴致,李想继续对着湖面说道:“钓鱼嘛,说着是花上几个钟头在水中钓几尾鱼,其实练的是一个内心的安然宁静。人生起伏不定,只要心是安定的,总会有鱼的。”
  这话如果落在别人耳朵里,肯定会有一股冲上去一脚把李想踹河里的冲动,不过好在上帝早已经洞彻世间真理,心胸宽广,善于包容,所以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也不知是自己的良苦用心热脸贴了冷屁股,还是看着空旷的湖面有所感悟,李想忽然感伤起来。“阿上,你说人们终其一生在追寻的是什么呀?如果人生都像钓鱼的话,有人一张太师椅在岸边静坐一天也是钓鱼,有人像咱们两个一样泛舟在湖心闲聊着也是钓鱼,有人在桥头温酒赋诗也是钓鱼,有人直接赤裸着上身下湖捉鱼也是钓鱼,有人大网一洒也是钓鱼。有的人掉到了一尾鲤鱼,于是欣欣然地回家;有的人钓到一只几十斤重的大鱼,给扯断了鱼线,于是第二天便又来钓鱼,誓要钓起湖中最大的鱼;还有的人,钓起了一只破鞋,骂骂咧咧地将破鞋扔进垃圾桶里,又重新像一个石像一样坐回自己的位置,等着下一条鱼上钩;有的人,枯坐一天,什么也钓不到;还有的人,一件蓑衣,一个斗笠,无论寒冬腊月,无论酷暑暴雨,风雨无阻,钓的是一种气节,还是一个执念呢?”
  “你压根就不是来钓鱼的?”
  李想坦白道:“确实不是,你不也不是来钓鱼的吗?要知道,在古刹钓鱼,可是一件极其亵渎的事情,你就不怕我们靠岸的时候,被师傅们抓起来打,打完再灰头土脸地扔出去,说不定,还要帮师傅们洗几天的盘子。”
  上帝看着李想一副搞怪的表情,有些无语地回应道:“我是不是还要再强调一遍,虽然我有个名字是God没错,虽然你叫我上帝,我也会应承,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完全不懂东方文化的西方人,所以这样拙劣的玩笑,一点儿用也没有,你这么有力气,还不如多思考一下,等会儿怎么上岸。”说完,上帝指了指越飘越远的木桨。
  李想这时候才发现,原本在自己手边的木桨不知何时已经飘远,想来是自己耍帅挥杆的时候,水流便已经卷走了无人看管的木桨。不过,李想并不慌乱,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身旁站着无所不能的上帝,于是他还玩笑地说道:“哎呀,这可怎么才好,阿上,我是一只旱鸭子,不会水。要不,委屈你下水把木桨捞回来。”
  上帝仍是老神在在地钓着鱼,仿佛没有听到李想这阴损的整人招数。
  李想见上帝不搭理他,又恢复了此前有些沉郁的安静。
  “阿上,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李想的眼睛一下子多了一种稚嫩的孩童才会有的清澈的迷惘,像被水草抢去了晶莹的碧蓝的湖水。“你或许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和河漠老人是为何把我带到这里的,我想说的是,我是为什么会有些一意孤行地想要流浪的。”
  李想伸手从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烟。事实上,那个烟盒里也只有一根香烟了,剩下的全部被李想分给路上遇到的朋友了,最后这一支是他留给自己的。
  “我记得你的打火机好像坏了,要我帮你点着吗?”上帝不抽烟,不过他知道,当一个人掏出一根烟的时候,就意味着有着故事必然要混着烟卷的苦涩和烟雾的迷朦才能讲出口,那些故事里,一半是苦涩,一半是遗憾,缝在其中的,多半是一段难以会首的过往。真奇怪,为什么人在安静的时候,最常回忆起来的,不是快乐。上帝曾经这样问过自己,一个脑神经科学家曾告诉他,那是因为人在安静的时候,管理喜悦与兴奋的神经不太活跃。不过,他的解释还是没能让上帝心中的疑惑得到开解。
  “不必了,我就拿出来闻一下。”李想贪婪地吮吸着,烟草的味道一瞬间充斥鼻腔。曾经有个人不喜欢他抽烟,于是他便戒了,可是李想还是时时会怀念烟草的味道,不好闻但是就让人怀念。
  “哎,对了,阿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上帝回答道。
  “你想要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李想疑惑地问道。
  上帝一改嬉笑的神情,诚然地说道:“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真正知道你在问的是什么吗?如果连最基本的问题都没弄明白,那么继续追问,不就像在水面上盖高楼吗?根基不牢,如何参天而起?你要知道,没有起点的出发,和没有终点的到达一样毫无意义。”
  李想握住鱼竿的手木了一下,像是断电似的没有注意到远处泛起的涟漪。“我不明白。”
  上帝并不着急地解释道:“你现在鱼钩上的鱼有意义吗?”
  “有,因为作为观赏鱼,它可以给人带来美的享受,或许会有一个出色的画家从它的身姿中得到灵感,而画出一副传世的佳作,而柳宗元会在看到石潭中的游鱼后写出‘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的经典名句。”
  李想又说道:“作为一尾普通的鱼,它会给我这样的钓客带来一瞬间的喜悦,哪怕这样的喜悦会在下一条鱼上钩之后被淡忘,会在一群鱼的对比下显得不过如此。可是最起码,在钓上来的那一刻,钓客的快乐是真实的,那就是意义之所在。
  而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它为湖泊净化水质,粪便又肥沃了水藻,身体可以成为人的食物,即使失去也会化为养分。它定是有意义的。”
  上帝淡然一笑,反问道:“你知道你们中国有一个有名的论辩吗?就是庄子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觉得鱼有意义,是因为一个画家的画技让一条平平无奇的鱼变得价值连城,是因为一个文人让原本普普通通的鱼成了慵懒通透的代表,是因为人从鱼肉中获得了生命所必须得养分,是因为你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觉得这个自然却它不可。但是,你真的知道鱼怎么想的吗?据我所知,现在人类的科技还没有进步到那个地步。事实上,你们进化几百万年,现代社会发展数百年以来,连你们自己都没有完全弄明白不是吗?”
  李想反驳道:“但是我们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抵达那一座人类文明的顶峰,会在科学的尽头看见更美妙的风景,会带领人类迈入更高的阶梯。”
  上帝笑了,笑声带着一丝嘲弄,还有一丝明了之后的黯然。“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误的话,你刚才的这一番话,和‘上帝会保佑我、拯救我’一类的祈祷和希望是一样的吧。什么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什么你们相信总有一天会到达彼岸,其实全都是忽悠人的口号,不过人类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幼稚的,所以他们给这个口号想了一个很高大上的名字——理想!当然也可以叫梦想,不过我更喜欢你们中国人一种通俗的叫法——画大饼。所以,本质上,所有人都脱离不了世俗和愚蠢,以前的人是这样,现在的人还是这样,未来的人也是这样。”
  “可是,你不是说过吗?信仰本身不重要,信仰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但是因为相信所以去追求才重要。”
  上帝欣慰于李想的成长,感慨地说道:“是啊,我虽然不喜欢那些整天跪在佛像面前祈求上帝保佑他们的家伙,可是你们人类很多时候还是让我刮目相看的。几千年前,你们还住在洞穴或者丛林里,可是现在你们已经可以建造直插云霄的高楼大厦;曾经你们相隔千山万水,很多人一生也无法见到远方的大川大河,可是现在,你们可以早上在BJ看升国旗,晚上就能在巴黎喝咖啡,然后还能去阿拉斯加的赌场走一遭;地球这边的人可以和地球那边的人在互联网上聊天、通话,你们真正实现了‘天涯变咫尺’的神迹,要知道历史上那些数不清的名人没有几个享受过这样美妙的生活;你们的创造力还不止于此,你们创造了工具,并将它们运用于改造这个世界,虽然过程之中有很多不必要的破坏和杀戮,可是你们终究让这个星球变得与众不同。是的,你们是地球唯一的高等级智慧生物,你们用极短的时间就创造了超过恐龙,超过海洋生物,超过原始部落的成就。而这一切,不是上帝的神迹,而是你们一代又一代杰出的人类的共同努力,这不是魔法,这是智慧、创造和时间的共同产物。你们一直在追寻的造物主,其实就是你们人类本身。在这一点上,你们是那么智慧和杰出,也难怪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们对人加以最不加掩饰的赞美,你们值得这一切。”
  湖面的涟漪渐渐平静,那一尾游鱼兴许是听到了上帝的启示,聪明地挣脱了鱼钩,李想手中的鱼竿也终于安静下来。“虽然我并不是那些璀璨成果的创造者,甚至不太认识各个领域的杰出创造者和开拓者,但是每当说起这些时,我的心中仍是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自豪感。或许是虚荣心作祟,或许是族群的所谓自我归属和认同,但是不可否认,人类这一个群体确实是伟大的。”李想放下鱼竿,躺在了船舱里,看着头上一贫如洗的天空,空阔得像浩渺的宇宙。偶尔有一只飞鸟掠过,只见它扇动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着,一直飞得很高很高,像是飞进了更高远的世界,飞出了地球。“要知道,人类可是不光创造了数不清的科技产物,还创造了无所不能的神啊。”
  上帝不知道李想的这句话是感叹还是讽刺,言归正传道:“你知道我遇见过很多人,他们来自各个时代,各个地域,各个人种,各个种族,各个阶层,各个国家,各个行业,遍及所有你知道和不知道的地方,远不止三百六十行,或许有十万八千种,或者更多。总之遍及你们人类统计学和分类学所能覆盖到的所有可能中,哪怕不是全部的样本,可是大致是齐全的。
  除去那些已经有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人,十之八九的人都会问我关于意义的问题。而我说过我并非无所不能,所以我常常会反问他们什么是意义?
  有人觉得是吃饱穿暖,可以吃遍天下美食,看世界上的大河大川,永远穿得美丽靓丽,住在一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有人觉得是在一个温馨的家庭里长大,父母和蔼可人,姐妹兄弟亲密团结,家人无话不谈,相互帮助,相互安慰,即使是生活并不富裕,可是永远温暖治愈;有人觉得是一副美丽的外表,高鼻梁,大眼睛,桃花眼,柳叶眉,最好长成那些影视明星的模样,被万人追捧,一张照片让洛阳纸贵,让无数的少年少女梦中犹忆;有人认为是拥有无人比拟的智慧,破解世上最难的谜题,发明世界上最顶尖的科技产品,让人类飞出太阳系。
  当然,还有人会觉得很简单的事情也有意义。就像你说的,窝在被窝里看漫画,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与朋友一起出门去游乐场,晚上再去卡拉OK唱歌,或者看一个电影,那样他的一天就过得很有意义。有人愿意把一天的时间泡在图书馆里,有人愿意打一天的电子游戏,还有人愿意像你我一样坐在一起闲聊,有人愿意去操场上跑步。他们觉得这些事情是有意义的。当然,如果说下去,我觉得可以说很多年,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人了,每一个人认为有意义的事情都不一样,因为你们本身的出发点就不一样,有的人站在泰山上看小孩子唱歌,有人站在山脚看行人上山,有人坐在缆车里看远处风景。不同的出发点,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位置,不同的眼光,不同的际遇,看到的东西截然不同。世界之所以有趣,是因为不一样的观点太多,是因为不一样的人太多,这样彼此碰撞出来的火花才会异彩纷呈,这样才不会人云亦云,这样才会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领域焕发光彩。”
  上帝还在口若悬河地说着,李想的神思却飘到了远处,他想起高中政治书上的一句话:矛盾是普遍存在的,但是矛盾的普遍性是寓于特殊性之中的。人人不同,一个人时时又不同,万事万不同,然后才有这浮华的世界,才有这美妙的精彩。很多道理,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曾经以为懂得的,不过是死记硬背下来的条例而已,如今真正理解了,才觉得自己当年有多么地浅薄。李想如是感叹道。
  上帝依旧还在继续他的演讲:“当然,这是自觉的意义。你们人类的意义体系里,还有他者从旁观者的角度构建的意义。比如,有时候,你因为给别人提供了帮助而获得了满足,所以你感到快乐,所以你觉得自己是有意义的。虽然,很多时候,这样的服务伴随着不断的重复和金钱的加入,没有那么纯粹。但是他人的肯定和积极的反馈还是会让你感到欣慰的满足。一个人的肯定会让你开心,一群人的肯定会让你感到长久的成就和尊敬,一个群体的肯定和表扬会让你感到满足,一个国家的肯定意味着荣耀,人类全体的肯定意味着最高级别的表彰和奖励。于是乎,人类的意义同希望和幸福一样,从自己到他人,从生理的满足,到心理的宽慰,到社会的肯定,变得丰富而圆满。”
  “可是,如果我想追求的和别人不一样呢?甚至和绝大多数的人不一样呢?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呢?”
  “‘你敬畏天理,他崇尚权威,这是世界观不同。你站在良知的一边,他站在赢者的一边,这是价值观不同。你努力是为了理想的生活,他努力是为了做人上人,这是人生观不同。’这是你们人类里一个叫毛姆的人说的。当然,也有别人说过类似的话,说这样的话的人太多了,多得数不过来。”忽然,上帝换了一副难得一见的调皮腔调说道:“所以呢,不一样就不一样咯。又不是俄罗斯套娃,为啥要人人都一样,多无趣啊。”然后他后知后觉地说道:“哦不对,俄罗斯套娃也不是完全一样的。但是意思你明白就好。”
  李想知道上帝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稍显冷峻地说道:“可是,阿上啊,如果我真的可以左右我的人生,可以完全不受任何束缚,完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但是,事实上,我做不到。这并不是我想为自己不去尝试和努力而开脱,而是我真的没有能力改变那些逼迫着我朝着我不喜欢的方向继续坚持的规则和束缚。”
  李想继续说道:“给你讲一个很长的故事吧,你要是烦了就打断我。”
  上帝点了点头。
  “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从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有的人出生在罗马,有的人出生在埃及,有的人出生在北极,有的人出生在美利坚,有的人出生在中国……这是地域的不同。而我,出生在中国一处偏僻的农村。
  从生物学的角度讲,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是父母最优秀的基因的结合,起码从数亿精子中脱颖而出是一件在鸡汤学问里极其了不起的事情。而且,基因的提供者双方的身体素质、乃至于智力水平一定程度上会遗传给自己的孩子。所以,父母都是运动员的孩子可能在运动领域会更有天赋,父母都是高智商的孩子可能在学习速度和效率上更为高效……所以诞生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这样的谚语,生物学管这叫做遗传。不过,好在这样的遗传并不完全一致,因为生物学还有变异的成分,而且人类基因的结合随机性和不确定性太强。一切的巧合之下,反正我诞生了,作为一位农民和另一位农民的孩子。
  我生下来的时候三斤不到,这是我母亲和我说的,小时候我常常生病,爸爸说我在鬼门关转了很多圈,可是阎王终究还是留下了我的小命。可能你不知道,如果我生在一个城市里,那么可能那些普通的发烧和腹泻不至于一次次差点儿要了我的性命。是的,人从出生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不只是基因,不只是地域,还有医院、商场、学校都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并不觉得作为我父母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因为基因决定了,我只能是我父母的孩子,根本没有投胎转生这一说,这不过是在蒙昧的时代对未知的恐惧而已,这本质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无知。我唯一可能的生命的延续就是娶一个女子,和她结合,一起生下流淌着我的血液的后代,从生理学上讲是这样的。当然。我也可以通过我的努力,让更多人欣赏我的才华,将我的精神通过其他的方式延续下去,这样的话,虽然我百年之后可能已经逝去,但我仍然以另一种方式依然活着。除了这两种方法,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当然,我如果不在乎所谓延续的话,我就可以全然独自消泯于人类的历史中,像一滴水消失于大海,完全没有会在意。
  而比那些医院、学校等大同小异的建筑全然不同的是,我出生的家庭与别的家庭不一样。我的爸爸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男人,不过他偶尔也会冲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骂几句难听的脏话,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不过对于很多人,他还是很友好的。爸爸很勤劳,也很能干,他一个人在家种庄稼加在外打工,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并给我和弟弟交了上学期间的所有学费,并负担了所有的生活费。他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多挣点钱,这样孩子压力也能小一点儿’,爸爸就这样从十八岁的年纪支撑着家,一直到现在。他没有上过几年学,唯一教会我的,就是从一数到一百,以及教会了我如何写自己的名字。他还说,李想这个名字,是他翻了好几遍字典才找到的,又好听,又有寓意。他逢人就说,‘李想这个名字,是他李九起的最好的名字,另一个是弟弟的名字李让’。他这个人其实有很多缺点,比如闷得很,妈妈天天说他像个榆木疙瘩,为人处世不够热情活泛,做事也不够精明。而且,爸爸还抽烟喝酒和赌博,据妈妈说,爸爸曾经差点儿把家里的牛输掉。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得几句话就说完了。
  我的眼睛很像他,单眼皮,黑眼珠,很有神,皮肤也像,因为都差不多黑。至于性格,我觉得我遗传了他五分之四的好和五分之一的坏,因为我曾经也抽过烟,喝过酒,赌过钱,为此差点儿被学校开除。
  我的妈妈是一个很坚强的人,爸爸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拉扯大了我们兄弟二人,支持着这个家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妈妈还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对于那些做事不讨她喜欢,喜欢搬弄是非,喜欢偷奸耍滑,喜欢坏人好事的人,妈妈一向不吝啬她的谩骂和指责。我完美地继承了她有些洁癖地正义感,就是在妈妈的耳濡目染之下,我才没有变成了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坏孩子。妈妈手脚麻利,厨艺很好,所以即使后来长大了,我也依然怀念妈妈做得饭菜。她的手工更是一绝,我的衣柜里,至今还留着两双她给我做的布鞋和几件她打的毛衣。在艰难的岁月里,妈妈总能为我们父子织出一件又一件的毛衣。不过,妈妈比较喜欢唠叨,得罪她的人,她可以一直挂在嘴边讨伐,三年五载算是轻的,有些人,她可以记恨一辈子。如果偶尔和爸爸吵架,她那张嘴可以喋喋不休地念叨上一个月,简直都要磨出了老茧。妈妈还特别计较,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的艰难让妈妈把节俭乃至于过于节约刻在了骨子里,以至于让妈妈对我们每个人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要计较。我记得我小学时,就曾经写过一篇作文,表达了我的疑惑。想来我也是卑鄙的吧,把最爱我的妈妈的节俭的好习惯说成了缺点。
  但是,有意思的是,那一份对金钱固执的认真被我完美地继承了,我为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会严格计算,不过同妈妈对家庭无私的爱一样,对于我所珍视的人,我毫不吝啬。
  他们基因成就了我和我的性格,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下,我成了一个不那么讨人喜欢,可是却很乖巧的孩子。那一部分来自遗传,另一部分来自于一种叫家教的东西。
  而且,爸爸妈妈的婚姻很稳定,他们虽然偶尔吵架,但是都深爱着彼此,爸爸会和我们一起为妈妈准备惊喜,妈妈会在给爸爸的毛衣上多织上一朵小红花,会在给爸爸的布鞋上绣上一个小榔头。他们继承了中国人的害羞和含蓄,所以他们不会像现代的人一样天天把我爱你挂在嘴边,可是他们时常的拌嘴中,常常让人感觉甜蜜。我正是在他们的相处中,看见了一个女子在心爱之人的面前的自在,看见了一个男子在家中放下伪装的强悍的憨厚的幸福。我和弟弟不必像那些离异的家庭一样,经历撕裂的伤痛和重组的阴霾,不必活在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中,也不必花一生的时间来治愈不幸的家庭带来的阴影。我一生羡慕过很多人,羡慕过很多事,可唯独家庭,我没有羡慕过。我的家庭很小,也没有很富裕,可是父母的勤劳让我不必过早担心生计,父母的恩爱让小家变得温馨和睦。我便是最早在他们身上学到爱与被爱的幸福的,我便是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让人向往的生活的。能成为他们的孩子,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每次说起自己的家,理想脸上总是会洋溢着溢于言表的幸福。
  上帝是孤独的,在所有人类共同的信仰和神话中,上帝总是一个雌雄同体但是没有家庭的人,他创造了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他化身一匹母狼哺育了罗马人的祖先,他的使者耶稣用自己的身死殉道。当然,在希腊神话中,无所不能的神邸其实是一群有着人类真实的情感和缺陷的人,比如花心的宙斯和善妒的代表赫拉,以及各种性格的神。东方的故事里,神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伏羲和女娲一起繁衍了华夏,就算是神魔小说的天庭中,玉皇大帝身旁也还有一个王母娘娘。不过,作为人类信念统一体的阿上,虽然明白家庭对于个人的意义,虽然懂得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联系,可是却永远也无法体会到那种家庭氛围的温馨。这是他这个无所不能的人的缺陷,另一个缺陷是改变过去和未来。阿上时常在想,既然自己有这么多东西无法做到,那又有什么资格称之为无所不能呢?每次想到这里,阿上的心中都晃过漫天的凄凉,一片一片雪花似的落在身上,让人想要生一堆火,躲避彻骨的寒冷。
  真好!阿上如此说了一句。
  “是啊,家是我内心最依恋的地方,哪怕后来我选择漂泊流浪,可是只要一想起还有父母兄弟在家里等着我,我就会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孤苦无依。在我人生最灰暗的那一段时光,家是拯救我,让我不至于坠落和死亡的绳索。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情了,我们先就我的成长慢慢说吧,反正我们也不急。
  家庭作为社会的一个基本单位,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社群的约束,社群之上是地区,地区之上是民族,民族之上是国家,一层叠一层。那些条条框框,有些是前辈的圣人们感悟出来的,有些是统治的阶级制定出来的,有些是人类内心之中良知和道德的选择。然后。那些规矩就像是雨水一样,从树冠流到树干,从树干流到藤蔓,从藤蔓流到根茎,从根茎流到每一根触须,一层一层又重新影响着家庭,影响着我的父母,影响着我。所以,有一句话是没有错的,一个人基因决定了他一生的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由周围的环境决定的。这一切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潜移默化地推动中,我搞不懂,也不想搞懂,但是我明白一件事,在我还没有真正觉醒自己的意识之前,我都是社会的产物,要按照社会的规矩一步步走在已经制定好的路线上。
  于是,六岁的时候,我上了小学,接受着义务教育,一晃就是九年。像我这样念书的,大多有两个出路,一个是学习不错,继续念书,一直念到大学,念到研究生,念到博士,念到三十多岁,另一个是学习很差劲,然后被像废品一般要么早早流入社会,从事一些简单的服务工作,也许是一个餐厅服务员,也许是一个外卖员,也许是一个修车的,干这一行很辛苦,不过努努力,也还是能够养活自己,再努力一点儿,或许可以养得起一个孩子,勉强支撑一个家庭。好在我成绩一直不错,所以不必太早被选拔机制所淘汰,我从村子里,一直念到了市里,然后是更大的城市,更好的学校。我除了念书,好像什么也不会,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画画,不会手工,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游泳,不会打球。我似乎生下来就只会念书,当然这句话也不全对,因为我的书念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每次考试都会有人排在我的前面,我从没有拿过第一,一次也没有。不过我还是凭着不错的功底上了大学,走完了一个普通人应该走完的流程,哪怕在后来我越来越不喜欢这个流程,但我还是走完了,像例行公事一般。
  这十多年来,我一边接受老师教授的知识和解题的技能,一边认识很多朋友和同学,从他们的身上学到很多书本之上学不到的东西,也一起去尝试去体验了很多新奇的事物。慢慢地,我把自己从一个单薄得像纸片一般的人,从一个只会背书写字做题的人,变成一个慢慢可以与人沟通,可以对外界的观点和行为做出自我判断的人。我的一个朋友教会了我唱歌,另一个朋友让我对阅读有了兴趣,一个朋友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所以我慢慢爱上了旅游……我还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我从他们的身上学到了很多。
  其实我的前二十年还是过比很多人好的,成绩不错,家庭和睦,朋友也幽默风趣。不过,我二十岁之后的人生很不顺遂。”
  “为什么,你不是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吗?”
  “在外人看来可能是这样的。不过,我在大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曾经我只需要会念书,会考试,我就可以什么也不去想,按照预设好的轨道向前走。可是,上了大学之后,我一下子在无所约束的自由中手足无措了,之前被人推着走,现在要开始自己在茫茫无际的人生中开始摸索。于是,我重新变成了一个第一次降世的婴儿,没有父母的襁褓,没有家庭的呵护,只有数不清、理不清的困难和选择。我像是一只在笼子里关了太久的鸟,已经不会飞了,在别人看来,我会走出笼子,飞向更好更远的天空,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没扇动一下翅膀,都要抖落无数的恐惧。我似乎理解了那些从监狱中走出来的人,为什么在时隔不久之后,就又选择回到监狱。因为我之前自以为港湾,无形之中已经成为把我和外界隔离开的屏障,我一直生活在笼子里,可是从来没有发觉。当我第一次走出笼子时,我一点儿也不喜悦,无尽的茫然吞没了我。
  待我好不容易慢慢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学着爬,学着走路,并一步步可以跑的时候,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我又一次失去了自我。是的,在新的世界里,美丽的女子穿着漂亮的礼服明艳动人,英俊的男人穿着皮鞋西装风度翩翩,我喜欢他们脸上洋溢的自信和他们的身体中不经意迸发的澎湃的生命,因为我也是他们的一份子。可是,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涌入成百上千种,甚至是更多的形形色色的观念,他们或悠然自得,或忙碌充实,或飘逸自在,或放浪形骸,或严谨务实,或学而有志……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好,可是我却逐渐迷失在纷繁复杂的美丽世界中。”
  李想伸出手,想要触碰到眼前的太阳,可是他知道,这咫尺的距离,隔了无数个望眼欲穿的时空,他永远也抓不住眼前的太阳,就像永远无法摆脱曾经那段灰暗的时光。
  “我是不是很矫情?一丁点儿的小事儿就无病呻吟。”李想问上帝。
  上帝站到了李想面前,手中出现了一把颇具年代感的油纸伞,替李想遮住了太阳。他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可是终究没有说。他就在李想身旁站着,一手举着伞,一手握着如水面一般平静的鱼竿。
  “好吧,你是个老好人,应该不会对我们这些幼稚孩子的迷蒙青春说些什么。不过,在那些整日一副高高在上做派的大人看来,我们就是一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爱胡思乱想的家伙。想什么诗歌与远方啊,学一门技艺,毕业之后进入一个公司上班,在岗位上兢兢业业,为了薪水忍气吞声,月底拿到工资,一切的负面情绪便都不值一提了。是的,在他们看来,所谓思考,所谓文艺,所谓伤感,都不如金钱来得实在,都不如一堆数字来得重要。他们已经习惯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站在所谓过来人的角度,对别人指手画脚,把别人的痛苦和迷惘说得不值一提,把他们的人生说得简单又麻木,他们便是这样度过他们的青春的,现在他们又用他们的价值观来要求别人。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人。所以,谢谢你,你不像那些人一样,有时候,我们不需要说话,你只需要在我身边做我的倾听者就好。阿上,你真好!”李想眯起了眼睛,透过油纸伞,他看到耀眼夺目的太阳,此刻就像一颗逐渐融化的巧克力糖一样可爱,叫人想一口将它吞进肚子里。
  “所以后来,我像你一样,陷入了自我的怀疑中。我愈发觉得自己太过于渺小。我的存在既无法改变世界,也没有办法让更多人的生活因此变得更好。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能做的,好像除了让自己不至于变成家庭的耻辱和社会的累赘,便再也没有了。而这个世界,像我这样的人消失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位置会有新的人补充上来,他会比我更能干。我的朋友们也不会关心我的去向,我同来时一样离开,他们听到我的噩耗,然后惊讶一声之后继续自己的生活。我就像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悄悄地来,悄悄地消失。我不需要无数人为我垂泪,因为我自觉自己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造福大众;我也不需要有人为我惋惜,因为我的生命同所有人的生命,同猪狗牛羊的生命一样卑贱,每天都有人离开世界,我只不过是统计数据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而已。是的,我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泥沼,同你一样。”
  “原来我们是病友,同病相怜的朋友。”上帝轻笑了一声。
  “是啊,病得不轻,好在也不重,最终都没有选择消失。”
  “支撑你坚持下来的原因是什么?”上帝问道:
  “父母咯,别人伤不伤心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父母肯定会伤心,我可不想让辛辛苦苦养育我的他们心碎。当然,后来我慢慢发现,生活也没有那么无趣,虽然也没那么有趣,但是好歹还能让人有所期待。”
  “据我所知,你在一家公司任职,工作很多,薪水一般,可是你就那样坚持了好几年。”
  “是的,我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于是就随大流地考了许多对我来讲没什么用的证件,然后毕业之后找了一家活儿很多的公司。工资对我来说,只要能养活我自己就行,我一不买房,二不结婚,三对各种烧钱的爱好也不感冒,不需要太多钱。于是就一直做了好几年。”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流浪呢?”
  “你听过一个词‘七年之痒’吗?任何人重复做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上万次就会厌倦的,而且,我以为工作就可以逃避的很多问题又找到我了。曾经那种溺亡的绝望也找上门来了。事实上,这么些年,我好像从来没有摆脱它,它就像一条疯狗一样,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会突然窜出来,狠狠地咬住我,咬得我遍体鳞伤之后又退走,等待下一次袭击。我知道我杀不死它,更无法摆脱它,所以我想换一个地方,同它来一场真正的厮杀。如果成功了,或许我就可以回去重新整理我乱作一团的生活,过得清醒一下,过得更自在一些。如果失败了,我就永远消失,像无数伟大的、渺小的人的最终归途一样。我快要熬不下去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想的眼睛里装满了由衷的疲惫,好似已经煎熬了很久很久,只想寻求解脱。
  “所以你走了很远。”
  “是的,远得我都忘了回家的路。”
  “但这并不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你知道的,天堂不收留想要寻死的人,死亡的灵魂最终都会通往地狱。”
  “的确,如果天堂和地狱真的存在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下地狱的。但是,在下地狱之前,我还有很多问题,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才会去我该去的地方。所以我问了你第一个问题。”
  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雨,冥冥薄雾之中,上帝和李想的身影越发模糊,直至完全被无声的寂静吞没。
  “所以,你想好怎么问这个问题了吗?”
  “人生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是你们人类发明的一个词,在没有发明这个词语之前,人已经在世界上存在着了,人类还将继续存在下去。那些因为所谓高深而死去的人从来不会影响历史的进程。你们人类一直自诩为高级智慧生物,可是你们要知道,你们也是动物,你们的第一要义不过是生存而已。虽然这对于现在的你们而言,已经几乎不成问题了。”
  “你为什么不反驳我问问题的方式,我毫无根据地丢一个判断题给你,你就这么武断地作答了?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啊?”
  “如果再问一次,还是没有长进,那么这个人就真正蠢得无可救药了。”
  “那我就再问你一个蠢笨的问题,那为什么有人相信人生是有意义的?”
  “这个问题,和人为什么相信有上帝一样,关键不在于上帝,在于相信。意义本身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但是只要相信,它就存在,存在它就有意义,有意义就有人为了它而更好地活。”
  “那人生还是有意义的嘛?”
  “有人为了爱情而活,有人为了物质而活有人为了理想而活,那些噱头和口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活着。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生理和感官的刺激,享受心理的起伏与激动,享受社会的包容与接纳。这就是你们构建起来的意义。
  你一直以来都是站在船上看水里,自然看不清,与其一味地在脑子里钻牛角尖,不如亲自下水看一看,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你觉得有意义,就去体验,觉得无意义,就去证明。为何在还在起点的时候,就断言后面的旅程毫无意义,走过一遭再来评判,没走之前,就一边思考一边往前。很多人都在自作聪明之中裹足不前,实际上这才是顶大的愚蠢。可笑的是,他们还蠢而不自知。”
  李想感觉自己眼前的迷雾好像散去了一些,他看见一尾鱼在水面扑腾,像是上钩了。
  “可那一路的意义是什么呢?”
  “意义,作为抽象的词,能解释它的只有抽象,所以意义本身除了意义,谁也不是。但是,一路的花香鸟语会让旅程不再枯燥,一路结识的朋友会让旅程变得有趣,一路的欢声笑语能让人心情愉悦,既然都要走到尽头,那为什么不选一种让自己自在快活的方式。在你真正享受旅程的时候,你便不会被无谓的意义束缚住手脚了,也不会一直关在那个由你自己编织的牢笼里。人常常会困在原地,是因为他没有往前踏出一步的勇气。”
  这时候,雨停了,上帝收回雨伞,俯下身在李想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圆圈,说道:“永远不要让别人来决定你的意义,这个判断题本就没有答案,无论如何作解,都会有另一面的可能,但是选择好了就坚定下去。时常摇摆,你的心就会居无定所,你的灵魂就会无处安放,你就会迷失在纷繁的世界中。”
  李想看着远处水面,牵引鱼线把那尾不幸上钩的鲤鱼拉到面前,他提起翻腾的鲤鱼,鲤鱼红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红润透亮,像一颗颗从天上滚落的珍珠。
  “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我那里养一尾鲤鱼还是可以的。”
  可是李想竟解下了鱼钩,拍了拍鲤鱼的头之后便将它放回了水中。“不必了,它说它还是喜欢待在这个湖里,去了别处会不习惯的。更何况,我已经享受到钓到鱼的快乐了。”
  一边说着,小船在微风的推送之下,已经靠近了岸边。
  “靠岸了,走吧。”
  “好。”李想的眼睛里,多了一片鱼鳞一样的明亮。
  “接下来去哪里?”
  “去接下来该去的地方。”
  ……
  待两人走远后,一尾红色的鲤鱼冒着跑咕嘟咕嘟地探出头来,久久才重新潜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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