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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你请我喝酒,我给你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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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需要冗长的时间,或是精力,才能拉近。
  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亦或是当天的天正晴,风正好,总之气氛到位,心念在一瞬间就会殊途同归。
  正如,这个半明半昧的夜晚,路灯两侧的树木都被彩灯围绕着,交相辉映成璀璨的星河。
  正如,礼堂里传出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的伴奏,被频繁推开又关阖的大门,切割成不甚清晰的零碎片段。
  正如,段骁眯眼盯着秦鹮,有温柔的灯带遥遥映照在她的侧脸上。
  ......
  女孩眼眶红红,脸蛋也红,鼻尖更是被冻成兔子的模样,可偏偏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她,满是嗔怒和愤愤不平。
  好像给她发拒绝邮件的是他一样。
  不知好歹。
  小白眼狼。
  段骁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长椅一侧,零七八落的饼干袋子上。
  他悠悠开口:“吃饭了么?”
  秦鹮使劲抽了抽鼻子:“没吃,不爱吃,餐厅今晚是烤鸡,那鸡柴巴巴的,没味。”
  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段骁笑了,伸手拨动她的马尾:“走吧,小白眼狼,带你吃好的去。”
  ......
  ......
  ......
  圣诞节晚上,餐厅基本都满座,不过秦鹮不挑,有的吃就不错了,总比学校餐厅伙食要好。
  她拽拽段骁的袖子:“上次去你家楼下,我看到个路边摊,就是那种辣年糕......”
  她用手比划着。
  段骁也想起来了,就是很普通的路边小店,简易塑料布搭起来的小棚,有种冬夜里的蓬勃烟火气。
  “想吃?”
  秦鹮点头:“嗯!”
  “那走吧。”
  其实那种小店,地铁站附近随处可见,秦鹮偏偏看中他公寓楼下的那一家,段骁不解,直到秦鹮拿着小盘子挑鱼饼串的时候,瞧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才明白过来:
  “你是在算价钱吗?”
  秦鹮一边拿鱼饼,一边微微皱眉,念念叨叨:“你先别吵,打乱我了。”
  最终两人点了几个鱼饼串,一份辣年糕,米肠,还有两罐看上去花里胡哨的果味啤酒。
  落座之后,秦鹮把钱包一拍:“这顿我请你!算是报答你上次送我回学校!”
  段骁简直气笑了:“请我吃路边摊也就算了,那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偏要来这一家吗?因为更便宜?”
  “是啊!”秦鹮认真点头:“地铁站仗着人流量大,位置好,同样是小摊,比这边贵了一倍。”
  段骁把啤酒打开:“你对钱这么敏感吗?吃个饭也要算账,不累?”
  秦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啤酒,又把没开的那一罐递给段骁:“我穷,来留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凑的,能省一块就一块,你挑什么毛病。”
  段骁没说话,辣年糕很快端上来了,他也没动筷。
  秦鹮自顾自加了一块送进嘴里,没嚼两下,就面露古怪。
  段骁勾着嘴角看她出丑:“怎么样,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家便宜了吧?”
  秦鹮强忍着,把年糕吞咽了下去,猛灌一口啤酒:“......同样都是路边摊,同样都是辣年糕,难吃成这样,还不关门?”
  不远处,店主正哼着歌,拨弄锅里的炸物,没听见秦鹮的抱怨。
  当然,也听不懂。
  段骁似乎对她吃瘪的样子格外受用,长腿一伸,抻了个懒腰:“你请的,凑合吃吧。”
  ......
  ......
  秦鹮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可又怕浪费,只能百无聊赖地戳着小碟子,愣神片刻,就看到塑料棚外面,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于圣诞节当晚。
  硕大的雪花来势汹汹,把冷风的形状完整勾勒,秦鹮惊呼一声,惹得段骁也回头看去。
  安静的街道,偶有路过的行人,也纷纷拿出手机对着半空,把落雪的样子捕捉到镜头里。
  凌市的冬天也常下雪,秦鹮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家,因为留学的时候和秦怀诚吵得不可开交。
  最严重的一次,饭桌上的碟子和碗无一幸免,全都被掀翻,碎瓷片划破她的脚背,血流一地。
  她咬牙不肯掉眼泪。
  秦怀诚当了一辈子老师,坚信棍棒下出孝子,以及严师必出高徒的那一套。对待亲生女儿,自然比对待学生还要严厉十倍。
  秦鹮的一生,他早就排好兵布好阵,自然不能忍受任何一丝行差踏错。
  她愤然离家时,19岁。
  今天,是她20岁的第一天。
  心情糟糕的原因,除了被她删除的数封经纪公司的邮件,还有一个,就是一整天都没有收到爸妈的生日祝福。
  从前每次过生日,妈妈都要做一大桌子饭菜,还有从楼下市场拐角的老式蛋糕店,定的生日蛋糕。
  很朴素的款式,白奶油裱花,但却是从小到大忘不了的味道。
  想着蛋糕,又低头看看面前难以下咽的辣年糕,秦鹮没忍住,又抽了下鼻子。
  段骁回头,刚好撞见她再次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子扑簌簌,砸进年糕里。
  ......
  他有点头疼:“你有点多愁善感了吧?下个雪,哭什么,想家了?”
  秦鹮听到想家两个字,下意识想点头,停顿片刻又忍住了,急忙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了?”他很没耐心地,指尖敲打在桌沿。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丧。”秦鹮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光:“我离家出走一年了,竟然什么成就都没闯出来,我好废物啊。”
  段骁扬了扬眉:“一年而已,还在上学,你想有什么成就?”
  秦鹮竟然很认真地思索起来:“我的理想是,第一年签经纪公司,第二年可以有原创作品,第三年出道,毕业以后......”
  “哎哎哎,”段骁打断她,伸手覆在她脑门上,停顿片刻,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你喝大了?还是发烧了?”
  这姑娘莫不是对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什么误解?
  祺美是国内娱乐圈资本天花板,段骁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对于娱乐圈的一套生存法则了解还算深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坐在面前侃侃而谈“理想”的秦鹮,又天真又蠢。
  这个圈子会吃人,多少擎着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前赴后继往里扑,可“造星”这件事本就是生意,妄图用可怜的才华,去撬动资本,无异于痴人说梦。
  ......
  打击的话,秦怀诚已经说得够多,秦鹮早已司空见惯。
  段骁的阴阳怪气,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间拔不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自言自语:
  “你懂个屁,我没时间了,我必须要快点证明自己,给我爸看,我一定在这条路上闯出名堂来!”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段骁的神经,他皱眉轻笑:“闯出名堂,然后呢?”
  “然后让我爸知道,他为我安排的人生,不一定是最好的,我可以靠我自己,我不要在讲台上蹉跎一生,教书育人很好,但不是我想做的。”
  秦鹮说到兴起,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
  “我要当歌手,我一定会成为歌手,红遍大江南北的那种,让好多好多人都来听我唱歌。”
  ......
  秦鹮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
  段骁对高谈阔论没什么兴趣,但又想逗逗她:
  “不如你先唱给我听?我看看你所谓的才华,有几斤几两。”
  秦鹮抬眼看他:“我要出场费的。”
  三句两句离不开钱,真是没救了。
  段骁不想理她,可下一秒,她就扬起了空空的啤酒罐:“段骁,没酒了,你请我喝酒,我给你唱歌,怎么样?”
  ......
  ......
  秦鹮的意思是,用几瓶啤酒,交换一首歌,多么浪漫风流的剧情。
  可显然,段骁比她玩得野。
  “你等下。”
  他站起身,往不远处的公寓楼快步走去。不出十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盒子,秦鹮定睛一看,确定自己没看错。
  盒子上一行斜着的字:贵州茅台。
  她呆愣愣地看着段骁把酒“duang”的一声,撂在桌上。
  “喏,你的出场费。”在她瞳孔地震的同时,段骁慢条斯理道:“我出国前从老爷子酒柜里偷的,应该不算辱没你。”
  ......
  很久很久以后,秦鹮再次想起那一年的圣诞夜,还是会忍不住嘴角带笑。
  她和一个只见了几面的少年,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共同分享一份难以下咽的炒年糕,还有一瓶不知价位几何的珍藏级茅台酒。
  奇奇怪怪的搭配,却成了敲章认证一般,难以忘怀的记忆片段。
  秦鹮从来没喝过白酒,更别提茅台,辛辣的滋味一入口,她就噤起了鼻子。段骁比她好不到哪去,但终是少年意气,自尊心作祟,打死也不承认自己酒量不行。
  秦鹮笑得前俯后仰,笑够了,定了定声线,在漫天大雪的陪衬下,在路边彩灯的闪烁里,用筷子当麦克风,演唱了她人生中第一首独立作词作曲的作品,《远星》。
  段骁和店主老板,是她的听众。
  曲调简单,毫无结构,歌词也青涩,但真情实感。
  她把背井离乡一年的所有难过和柔软,都藏在歌里。
  ......
  本以为,段骁会笑她,打断她,说她配不上这出场费。
  但。
  没有。
  段骁全程安静作陪,听她把完完整整的一首歌唱完,末了,垂眸低低笑。
  秦鹮拍桌:“笑什么,唱的不好?”
  “没有。”
  段骁抬起头时,已经敛了笑容,眸中清澈,带着无比郑重的认真:
  “挺厉害,比我好太多。秦鹮,你一定会红的。”
  得了这么高的评价,秦鹮借着酒劲儿傻乐,并没有注意到,段骁眼底晃动的潺潺光影。
  ......
  她是离家出走的。
  他也是。
  她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桀骜不驯,傲骨难折。
  他也是。
  她是天生的抗争者,不死的梦想家。
  他觉得.....他也应该是。
  ......
  这个圣诞夜,段骁第一次知晓,原来世界上有人和自己那么像,却又有丝丝点点的不一样。
  比如她即便嘴硬,还是会想家。
  比如她的作品里,藏着的柔软和温情,像是严丝合缝的海水,可以包裹人心。
  这丝丝点点的不同,是他没有的,也令他上头且着迷。
  ......
  天地浩大,感情会在无人之境的角落,悄然生长。
  段骁把自己杯子里的酒饮尽,秦鹮早已经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了。
  他需要很认真地附耳去听,才能听清她的话。
  她说:“爸,我是认真的,我好喜欢音乐。”
  她说:“我想吃妈妈做的手擀面,韩国的炸酱面好甜好难吃。”
  她说:“今天是我生日,我还没许生日愿望。”
  ......
  段骁轻笑,伸手去捞她:“秦鹮,醒醒,还能不能走?”
  秦鹮惶然地抬起头,眼前,段骁的脸一直在打圈圈:“能走。”
  能走个屁。
  站起身来迈步,第一步还好,第二步就开始跑偏。
  段骁无奈,只能蹲下身,在她身前:“自己爬上来。”
  “干嘛?”
  “背你走。”段骁没好气:“我真是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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